第97章 生辰驚變、外祖家 居然是真的有人病了……
“真的嗎?那長壽面真的做得很好嗎?”
“好極了!”關鶴謠挽住掬月, “面和得又滑又勁道,擀得也好,你在白案上是真的很有天賦呢。”
掬月開心得腳步飄飄, “只要你喜歡就好啦, 都是為了給你過生辰。”
五月二十,今年正好趕上夏至。
這一天是關鶴謠的生辰,或者說——是原主的生辰。
關鶴謠本人的生日其實在秋天。
但她想着,這本就該按照身體降生的時間算,況且占了原主的身體, 自然該給人家過生日,于是從此就過這一天。
掬月居然偷偷聯合畢二和小胡為她張羅了一番。
打烊之後,她為關鶴謠擀了長壽面, 還送了一條她親手做的發帶,繡了幾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畢二和小胡則合夥送了一柄小刀, 用來削水果非常順手。
關鶴謠想起今日種種,心頭溫暖,一路牽着掬月說說笑笑往家走。
行至關府西偏門,她照常把一包蜜餞塞給守門的喬婆子, 對方卻突然反扣住她的手,靠過來低聲說了一句“二娘子, 小心。”
關鶴謠的笑容瞬間凝滞。
饒是有了這一句的提醒, 看到自己小院門口站着五六個婢子、婆子時, 關鶴謠仍是驚悸不已,這樣的陣仗可從未有過。
“二娘子這是去哪裏了?讓我們好等。”為首的婆子徑自上前,無禮無節,開口就語氣不善。
關鶴謠認識她,是繼母身邊最得力的那一個。
“石嬷嬷, 今日是我生辰,便去街上吃了碗面。”關鶴謠強打精神揚起笑臉,“你們也是來給我過生辰的?我就知道母親大人惦記我,肯定帶了禮物吧?”
她滿目天真地圍着對方轉了一圈兒,連着聲問“禮物在哪呢?在哪呢?”
石嬷嬷的臉更僵了,可她也沒法接話,只能生硬道:“不是有一個小丫頭一直跟着二娘子,人呢?”
關鶴謠垂下眼,“前幾天讓人販子給拐跑了,找不着了。”
石嬷嬷氣急。
大娘子交代要按住那個小的,才好擺弄這一個,怎麽說拐跑就拐跑了?
罷了罷了,先帶過去再說。
聽得石嬷嬷要帶她去見關旭,關鶴謠心裏“咯噔”一聲。
不會真的這麽迫不及待,在她可以成婚的十七歲生辰當天就張羅着把她嫁到魏家吧?
她穩住心神,說着“既然是去見父親大人,請嬷嬷容我換身衣裳”,随後在兩個婆子的監視下進了小屋。她換上一身最好的衣裙,又裝作翻找外衫的樣子,把枕頭下的琥珀手串撈出來藏在了身上。
明夙院正廳裏端坐着禮部侍郎關旭,和他的繼室郭氏,郭絲淼。
關鶴謠低頭快走兩步,行了一個極其恭敬的深禮,溫聲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孩兒前來聽訓。”
放眼整個金陵城,可能都沒有誰家的兒女禮節像她這麽到位的,畢竟連皇子公主叫官家,都是一聲親昵的“爹爹”。
可關鶴謠做起這些事情毫無心理負擔,甚至有點愉悅。她這樣做派,一是韬晦自保,二是...座上二人本就不配為人父母,更不是她關鶴謠的父母,所以其實受不得她這樣的大禮。
只要想着這樣可能讓他們折福折壽,她就恨不得再給他們磕一個。
關旭看着低眉斂目的女兒,一時有些恍惚。
竟是越來越像了......聲音、容貌,就連這樣柔婉的情态都如出一轍。
郭氏也愣住了。
她要看到關鶴謠的手被醬醋染黃,要聞到她衣服上熏的全是油煙味道。
她要讓關旭看到一個滿身粗糙庸俗的市井丫頭。
而絕不是...現在這樣的!
天知道下人來報這小蹄子去街上擺攤時她得意了多久。“攔?我為何要攔?”當時她大笑着對下人這樣說。只是任她自生自滅,她卻自甘堕落,有什麽理由去攔着?
抛頭露面在外面擺攤,不多久就會成為一個粗鄙的商婦。等時機成熟,她就将這有辱家門的勾當與關旭一說,關旭必定震怒着将她趕出去,甚至打殺了也不無可能。
這些年關旭對二女兒不聞不問,就這麽在小院裏養着,郭氏迷惑不解又憋着一股氣。
拔了這根眼中刺——郭氏覺得沒有比這更快意的事情了。
十幾年過去,郭氏還是經常想起那個女人——整日裝模作樣的琴棋書畫詩酒花。丈夫的寵愛,華貴的衣飾,下人的尊崇......所有這些她都視若無物,只知道守着她的女兒,卻還是勾得表哥對她念念不忘。
郭氏一輩子八成以上的心力都用在揣測關旭身上,此時瞥見他的神色,更是憤恨地絞住手中帕子。
該死的小蹄子,為何不但沒有枯萎,還開成了秾豔欲滴的花?單這身段和臉蛋,豈不是把她的語兒都比下去了?
“二娘子,你去哪裏了?”郭氏心中未等關旭開口,就率先質問起來。
關鶴謠就按照剛才回石嬷嬷的套路再來了一遍,只是語氣更謙卑可憐,話還說得結結巴巴的。
哼,不過長得好些,說到底還是個上不了臺面的貨色。郭氏心裏一哂,“就算是過生辰,小娘子家家的也不要貪嘴去吃街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吊眼薄唇,分明是個刻薄的面相,偏偏總喜歡擺出一副溫柔端莊的樣子,可這副面具在關鶴謠面前總也戴不住,永遠有幾道尖酸的裂痕。
“再說了,你總這樣出去,被人家知道還以為府中虧待了你。”她轉向關旭道:“表哥,二娘子每月的份例,她那小丫鬟可都是好好地領走了。”
一聲嬌柔的“表哥”聽得關鶴謠汗毛直立,同時更是佩服起郭氏的強大邏輯。
她說起今日是自己生辰,饒是石嬷嬷那樣的仆從都露出一絲窘迫。而郭氏身為當家主母,不僅對府中子女的生辰置若罔聞,還倒打一耙,直接轉移了矛盾。
每月的份例,呵呵,兩升米也好意思叫“份例”?
關鶴謠面上不顯,只态度良好地認了錯。
哎,他們三個人,明明都對她的境況心知肚明,這樣互相演有意思嗎?
奈何郭氏瘾大,非要拽着她飙戲,又絮絮說教起來,關鶴謠只一味應着。
郭氏苛待關鶴謠,關旭是知道的,他并不在意,也從不插手後院這些事體。只是大半年沒見這個女兒,而她變化甚大,一時有些沒緩過來。
現下眼見這二人越扯越遠,而魏家來的婆子面色越來越焦急,他便肅聲打了岔。
“今日叫你來不為別的。你姨母病了,需要血緣親近的在室女為她誦經祈福,你跟着去一趟魏家。”
果然就是和魏家有關!
關鶴謠暗暗捏緊拳頭。
她都不知道原身還有什麽勞什子姨母,反正他們說有就有吧。
莫不是請君入甕?那邊安排着什麽龌龊的戲碼想要污她清白之類?
她臉色鐵青上了魏家的馬車,一手捏着今日剛得的小刀,沒有片刻敢放松。她也嘗試着從接她的這兩個婆子嘴裏套個話,可她們石頭一般毫不配合。
一路惴惴,關鶴謠就這樣來到了城西魏家大宅。
誰能相信,她長到一十七歲,居然是第一次來外祖家?
也許原主三歲之前,她娘親帶她來過。可不管怎麽說,娘親一去世,原主就被扔到小院子裏,再未得到一絲一毫來自外祖家的關愛。
魏家財大氣粗,乃是大富之家。然而自進了門,關鶴謠就根本沒有時間欣賞那些畫棟雕梁——她被兩個婆子架着飛奔到了一處富麗的院落。
關鶴謠不禁驚訝,居然是真的有人病了嗎?
因為這院落中一股藥味彌漫,十幾個仆從進進出出,個個臉上愁雲密布。
一片混亂中,她第一次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外祖母——陳蘿娘。她正坐在院裏石桌邊,身旁兩個婢子給她打着扇子。
她看起來根本不像五十多歲的婦人,而是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只是那一身潋滟的滿繡浮光紗,襯得她此時面色更加灰暗。
“老夫人,人帶來了。”
“帶我這裏來做什麽!?”陳蘿娘幾乎尖叫起來,看都不看關鶴謠一眼,“快帶去佛龛前啊!”
關鶴謠被甩到軟氈上,一擡頭就看到地藏王菩薩的莊嚴佛容。又被擺布着用香湯淨了手,漱了口之後,她才意識到:可能、大概、也許、居然真的是讓她來誦經的!
難道還冤枉了他們不成?
她此時身處一個耳房,好像被臨時布置成了佛堂,華麗的香案上供奉着鮮果鮮花。
此屋和正屋沒有完全隔斷開,而是門上挂了水晶珠簾子,又用一扇厚重的單扇紅木屏風完成了視線遮擋。而陳蘿娘的聲音正從正房傳來,一會兒呼喝仆從,一會兒帶着哭腔喊“琳兒琳兒”。
關鶴謠心下稍松。
或許生病的人真是她的便宜姨母?畢竟這名字與她生母的名諱“魏珊兒”也對的上。
魏家總不至于為了迫害她搞這麽逼真一出,看來确實出事了。
只要不是和她婚嫁之事相關,情況就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然而不知道他們是否有什麽一石二鳥的後招,還是要再打探些信息——
“你快念啊!”
關鶴謠心思流轉這麽幾瞬,看守的婆子已經很不樂意,她點點佛經,粗聲催促。
“嬷嬷勿怪,我這就念。”關鶴謠輕輕展開佛經,是《地藏菩薩本願經》。
她剛作勢要念,又猛然收勢,擡頭溫聲讨好道:“嬷嬷,我還有一事要問。”
“問!”那婆子一臉不堪其擾。
“是這樣的,念佛時,即見佛時。”
關鶴謠一本正經,“我不能什麽都不知道就去見佛祖啊。還請告知到底是為何事念經,如此才好向佛祖祈求。否則本是求壽,我卻求了福。本是求慧,我卻求了財。本是——”
“求命!”
婆子崩潰,“是求命!”
她擔憂地朝門口看了看,低聲道:“小娘子今日午後游湖不慎落水,現在還未醒來。你快念罷!”
關鶴謠幾不可察挑了下眉,今日午後。
那大概來不及借此事設局吧?不至于這麽拼吧?
況且溺水...不是應該要麽當場噴一口水活過來,要麽直接嘎嘣拜拜嗎?會昏迷這麽久嗎?
對于一只旱鴨子來說,這題實在超綱了,她想不明白。
既來之,則安之,關鶴謠便端身正坐,整衣斂容,這回真的準備念經了。
卻忽聽得珠簾珊珊響動,門口屏風後繞進來一個小婢子,口中還在喊:“李嬷嬷,老夫人吩——”
她陡然轉音:“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