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松鶴畫卷、豌豆糕 陳珪霎時更尴尬了
關鶴謠再三謝過信國公府美意。
她接過畫卷, “有勞三娘子惦念,請姐姐轉告三娘子,我明日再到府上登門致謝。”
春苗笑着應下, 其實心裏很納悶。
以這位鶴廚娘在府中的受歡迎程度, 三娘子擺這麽大陣仗送禮,她很好理解。
她就是想不通——前幾樣禮物還好說,可是為什麽送了那麽多酒啊?
哪有小娘子給小娘子送六十壇大酒的,這也太…豪放了些!
可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只能随着畢二去後院把賀禮放下。
關鶴謠打開關筝送的畫卷, 只看一眼,剛剛要收起的笑容就重回臉上。
這是一幅松鶴圖。
畫面遠景是巍巍青山,而主體是右下一株蒼松, 楚楚谡谡,枝幹遒勁而針葉豐茂。松間恰到好處的留白仿佛隐隐晴岚, 讓整幅畫的意境瞬間變得悠遠。松下栖着一只姿态輕靈的仙鶴,紅頂白羽,周身如同霜雪研就。仙鶴昂起纖細的脖頸,似正在對天清嘯。
關鶴謠聽蕭屹說過, 他不通畫藝,而關筝畫藝絕佳。且上面“松鶴長春”也是關筝的字跡, 看來此畫确系出自她手。
關鶴謠笑得直搖頭。
阿秦磕CP之心真是日月可鑒。
她必然不能辜負。
關鶴謠當即和掬月把畫挂到了櫃臺後的牆面。
這食肆是質樸的原木裝修風格, 若是“花開富貴”那種絢麗的圖卷, 反倒突兀。但此畫挂在那裏,不僅非常合宜,還平添了幾分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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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鶴謠萬分滿意,就連幾位國子監士子都贊“意境高邁、栩栩如生”。
陳珪敲扇賞着畫,忽起了逗弄之心, “依某拙見,這畫技和龔兄相比,亦是不分伯仲啊。”
本以為這位自視甚高的同鄉會與他争辯,不想龔成業根本不搭理他,只怔怔看着那幅畫。他甚至忽然離桌,走近了細細觀看。
信國公府的三娘子嗎……如此妙筆。
“咳咳,不過——”挑釁失敗,陳珪尴尬地轉移話題,“松鶴圖一般都畫群鶴,或飛或卧,或亮翅或靜立。怎麽這位三娘子畫了一只獨鶴,未免孤單了些。”
自然只有一只鶴,關鶴謠心想,若是再有,她就把那松樹拔了。
“有蒼松為伴,想來并不孤單。”看似随口一答,卻是實打實的心裏話,關鶴謠的笑容溫柔得不像話。
“現在有好酒了,郎君們可要飲一壺?”
陳珪霎時更尴尬了。
正是他剛說沒有好酒,現在總不能再說“不用了……我們好像喝不起。”
三樣酒名他聽得清清楚楚,皆是最富盛名的酒坊的珍品,中山園子店的千日春、梁宅正店的瀛玉……每年可能就幾十壇,其中價最低的流霞據說也要兩百文一角啊!都趕上這桌好飯菜的價格了!
多虧關鶴謠心情大好,小手一揮,“妾送郎君們一壺!”又給另幾位客人各送了一盞。
左右她也不知這酒價,豈能瞎賣?不如當作開業第一天的添頭。
她後來知道酒價的時候,很是痛心疾首了…一瞬。反正總共就送出去半壇,本質還是借花獻佛,便沒什麽可心疼。
倒不是客人不多——畢竟國公府鬧了這麽一出,觀望的人群轉瞬就踏破了門檻。
而是關鶴謠決定近期只賣晝食。
這是她結合目前鋪裏財力、人力情況得出的結論,也有點試營業的意思。
而今日的試營業可算是圓滿成功。
屋裏五桌,屋外兩桌全部爆滿,關鶴謠裏出外進,忙得腳不着地,但她的心卻像是被浸在剛送來的酒裏,酸脹着發熱,陶陶然地愉悅。
更讓她驚喜的是來了兩位熟客。
這二位是在飲子鋪沒見到她,順着傳單直接找來的,順便還帶來了呂大娘子老兩口的開業賀禮——幾包二陳湯的料包。
關鶴謠忙謝過,請人入座。
小小的食肆匆匆忙忙地開張,只收到兩份賀禮,在關鶴謠心中卻都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她別無所求。
她只是沒想到還有第三份賀禮。
是闵小六捧着禮盒颠兒颠兒進來了。
“我家掌櫃的一回來聽說小娘子今日開張,就遣小的來賀喜。還說他實在脫不開身親自來,請小娘子勿怪呀!”
“這是哪裏的話!”
關鶴謠有些受寵若驚,看來陳掌櫃還真挺在意她。
“勞陳掌櫃惦記,勞小六哥跑這一趟。”她讓掬月去包些豌豆糕回禮,又斟了一盞酒:“正巧開了新酒,小六哥嘗一盞?”
闵小六憨笑着推脫,可其實已經被屋內的醇厚酒香勾得要流口水,關鶴謠又勸兩句,他就說着“沾沾小娘子喜氣”接過了酒盞。
“說是中山園子店的千日春,也不知小六哥喝不喝得慣。”
喝不慣——!
闵小六差點沒拿住酒盞。
他使勁眨眨眼,看了看酒壇上的封條,又看了看面前巧笑倩兮、一臉天真的小娘子。
誰能來告訴他,為什麽他家掌櫃的趕個大早都沒買到的千日春酒,會出現在這個小娘子的食肆裏?!
他還沒喝呢?就醉了?!
恰這時,他見一個高壯漢子打簾從後院進來,口中說道:“東家娘子,照您說的兩棵樹都種在正房前啦!就是那麽些酒…地窖實在放不下,還有十來壇千日春酒先放小胡屋裏了。”
關鶴謠直樂,“可別把小胡熏醉了!”
衆人都笑起來,闵小六卻只覺得被熏醉的是自己!
關鶴謠送他出門時還在想,這小哥一杯倒啊,怎麽腳步就虛浮成這樣了。
未時剛到,備下的菜肴基本都賣光,關鶴謠就拽下了門楣上的望子,這是表示不再迎新客。她對店外等待的客人誠摯致歉,又說明日還有新菜品。
等所有客人都用完餐,她們終于擋上門板,結束了第一天的營業。
“哎呦好累啊!”關鶴謠一屁股坐下,“你們還好嗎,累不累?”
掬月搖搖頭,“不累!”她說這話時,自己也很驚訝。本來以為憑她們四人會忙得亂轉,沒想到因為準備有序,分工明确,居然真的不累。
“還是菜單定得好,真是省了不少事兒!出菜又快!”
每日菜品都被精心設計過,比如不可能全是辣菜,也不可能全是葷菜。而且不只要葷素搭配,口味、相性配合,還要考慮做法,把每個竈、每個爐都用上。
關鶴謠也對今日的效率很滿意,就照這個套路走下去,卻又提醒道:“雖然菜肴事先定好了,但也要因具體情狀做些改變。”
她尤其注意講給掬月聽,“比如同樣是那道油焖茭白,因國子監的郎君們還點了兩個葷菜,我就做得清淡些。反之,如果有人只點了素菜,那麽這茭白就要做得滋味濃厚好下飯。還要記得詢問客人忌口、是否吃辛辣,每一個細節都不能馬虎,保證要讓每一位客人吃得順心滿意。”
邊說着,她拆開了陳默送來的禮盒——是一套用來泡茶的茶具,一個茶壺并四個杯,分別描着梅蘭竹菊,還挺精美的。
比起要攪打的茶餅,散葉茶便宜又方便,在市民之間很是流行。
“渴死我了正好用上,來來來一人認領一個。”關鶴謠泡了點青葉茶,“這壺以後就放櫃臺上咱們留着喝水,有壺同享。”
掬月去将特意留的豌豆糕拿來,四人吃着糕喝起了茶。
立夏之所以要吃豌豆,主要是老人們相信如此便不會被暑氣侵襲,以致染上那食欲不振、氣虛懶倦的“疰夏”之症。
做豌豆糕,一般人家就是豌豆烀熟了,再拌上糖壓實了切塊。
“還是東家娘子做得好看,”畢二大手小心翼翼拿着一塊兔子形的豌豆糕,“我家更沒什麽講究,煮一鍋豌豆飯也就是了。”
關鶴謠做的豌豆糕往後世“豌豆黃”那樣的細膩上靠,又有模具顏值加持,很招人喜歡。
“是啊,”小胡道:“幾乎每一桌都買了豌豆糕帶走,怪不得東家娘子送起來一點不心疼。”
關鶴謠點頭,“就是這樣!我白送每客一塊糕點,其實也算上撒暫。這下大家都知道咱們的糕點好吃又好看,尤其趕上這時節,難免再買兩塊。”
“鹵鹌子賣得也好,好多人買了外、外帶呢!”掬月磕絆地念着關鶴謠教的新詞。
“嗯,咱們每天都在門口大鍋做一些特別香的菜,或者是…吸引人眼球的。”關鶴謠一拍大腿,“明日我在那現炸丸子!炸槐花丸子!肯定能引來不少客人。”
衆人都說是個好主意,又說現在地方寬裕,應該盡快把油焦面和糖果也撿回來,加入外帶。
關鶴謠便說這個先不着急,等穩定下來再說。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商讨着,順便看小胡指尖上下翻飛打着算盤。
“今日流水總共一千三百二十文。”他興沖沖說道。
“不錯!”關鶴謠喜笑顏開。
以第一天來說,這個成績很不錯了。而且今日大多數酒是送的,以後正式賣酒還能多掙一些。
“真是開門紅呀!賺了這麽多錢,還收了那麽些禮,尤其國公府真是大方!”掬月小臉紅撲撲,朝着關鶴謠笑得意有所指。
“誰說不是呢。”畢二大嗓門嚷道:“我一打眼還以為是來下聘的呢!”
關鶴謠險些噴出一口茶。
她趕緊借着敲定明日菜單轉移了話題。
四人都鬥志昂揚,稍歇了一會兒就為明日開鋪忙開。
關鶴謠将鹵汁濾去雜質,撇去漂油收到幹淨的壇子裏,留着下次再用。每次都新加水、加料煮,鹵汁便會越用越香,越用越醇,就仿佛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帶起學生來得心應手,又快又好。
只是就像老師們是分學科的,鹵汁也不能混用,關鶴謠在壇上貼一張“禽”的标簽,将其小心地搬到了陰涼處。
因為發現黃豆芽很受歡迎,她又泡上一些黃豆。自家生的豆芽又新鮮又省錢,一把豆子生一盆。
忙到申正時分,大家一起吃了夕食。
因為今日販賣的菜肴一點沒剩,他們居然連劉雷子那樣魚湯拌飯的條件都沒有。好在還有米飯,最後是關鶴謠做了蛋炒飯,掬月跑到街上買塊豆腐拌了蔥、醬才将這頓飯對付上。
關鶴謠看着餓得狼吞虎咽的衆人,想着哪怕只為了自家夥計吃飯方便,也該開發出一些适宜保存的熟食和半成品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