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煙籠芍藥、小調.教 蕭屹終于不管不顧……
雖然大膳房送了豐富的菜色過來, 但蕭屹自然要先嘗關鶴謠做的那道“二色蟹肉圓”。
砂鍋在爐上用小火煨着,随着熱氣不斷輸出撲鼻的鮮香。
清澈的雞湯飄着星星油花,浸得那筍片透亮, 鮮蘑潤澤。最可愛的是一白一黃兩種蟹肉圓子, 圓滾滾地一個擠着一個,頭頂一小撮青青芫荽。
蕭屹先喝了一口湯。
雞湯可能會有的肥膩早就被清甜的蟹肉強勢破解,獨留下一味“鮮”。素菜中最鮮的筍和蘑菇又傾情加盟,将這鮮味無限放大、延長,一股腦湧上舌尖。
一勺雞湯, 熱騰騰,暖融融。
這雞湯燴菜的滋味,讓他回想起關鶴謠第一次做給他吃的飯菜——那一碗梅花湯餅。
那時, 他未敢奢望有一天能和她坐在自己的院子中一起用餐。
蕭屹不禁看向關鶴謠。
而關鶴謠正吃得兩腮鼓鼓似松鼠,一幅在別人家盡情蹭飯的興奮嘴臉。
她咬一口酒醋肉, 嗷嗷濃油赤醬肉軟爛,肯定是孟監司做的,這道菜數她做得最好;舀一個馄饨,嗯?雞肉核桃餡兒?倒也別致, 這形狀一看就是曲廚娘包的。她是南方人,包馄饨可講究要讓皮薄如蟬翼, 煮熟之後微皺的面皮就像雪白輕盈的绉紗, 透着裏面粉粉的肉餡。
吃了一圈兒, 她也回歸自己做的那道蟹圓子。
這道菜的精妙就在于蟹圓做成兩種顏色,并不單單是為了好看,亦是為了區分兩種完全不同的口感:白蟹圓加了較為粗糙的豆面,口感紮實,還帶着些許沙沙的質感;而黃蟹圓加了藕粉, 所以是細滑Q彈的。
關鶴謠盯着雙色圓子看了又看,終于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先吃了個黃的。
蟹肉未像做蝦滑、魚丸那般捶打處理過,本來不該如此彈滑,但是卻在藕粉這個外挂加持下,變得滑不溜丢,讓人險些咬不住。
蟹肉纖維并未被破壞,而是悄悄打算着給舌尖一個驚喜。牙齒頗費了些功夫才捉住這小圓球,趕緊嚼兩下,藏着的蟹肉就被一挑、一抿,而後絲絲縷縷地滑入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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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鶴謠吃得很滿意,難免與蕭屹自賣自誇起來,說她做蟹子還是很有一套的,又說了什麽拌蟹酥、蟹黃豆腐、醉蟹煨蹄好幾樣拿手的螃蟹菜,最後說起之前家宴那道七星蟹。
她揚起笑臉,“七星蟹好吃嗎?”
“好吃。”
關鶴謠看出他是真覺得好吃,卻仍不太滿意,畢竟那道七星蟹,本來就不是為了好吃做的。
不依不饒地,她追問道:“只是好吃?字簽上的謎題解開了嗎?”
蕭屹筷子一顫,點了點頭。
“真的嗎?”關鶴謠眉梢高挑,“說來看看。”
耳尖突突發燙,蕭屹沒有說話。
明明那張字簽他輕撫過無數遍,明明如今走在星空下便會忍不住去看北辰和北鬥,明明那是關鶴謠說的話,他卻張不開口重複一遍。
“哼。”關鶴謠輕哼一聲,以示不滿。
家宴之日匆匆一見尚不明顯,今日兩人可算能單獨相處,她終于發現蕭屹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并不是不好,只是太過循規蹈矩,甚至……小心翼翼了。
書房相見之時,他居然都不主動親親抱抱舉高高!
于是關鶴謠有小情緒了。
她隐約能猜到這種轉變的原因。
在春雨、身份謎團,以及迷蒙的夜色和月華掩映下,當時的青簾居就像一個輕飄飄的、懸浮于塵世之外的小宇宙,未受任何規矩束縛。她和蕭屹,是兩顆彼此吸引的星球,帶着一分未知前路的焦急,不顧一切地撞擊在一起。
而如今,星球回歸軌道,這個國公府教養出來的郎君便要縮回“禮義廉恥”構成的、那一片模糊又悠久的星雲裏。
這可不行,關鶴謠要把他摁住了。
“說!你是我的什麽?”她磨起後槽牙,“不說那你就是我的大侄子!”
這個威脅實在可怕,蕭屹一陣胃疼,那碗熨帖的雞湯算是白喝了。
亮晶晶的桃花眼,溫柔抑或是憤怒,都生動又迷人,蕭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她。
“北辰星。”他終于開口,“阿鳶許我做你的北辰星。”
“你就是我的北辰星。”自信點,把什麽“許”去掉。
欺負完人,關鶴謠霎時生出滿心柔情。
她從未懷疑過蕭屹的感情。這個人看她的眼神永遠灼灼爍爍,如同晴空的驕陽。但她很貪心,她要那太陽,也要一盞能擁入懷的溫暖燈光。
她要蕭屹說出來,不僅是因為她需要,更是因為她相信蕭屹能做得到。
不過相識月餘,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确信。她只是覺得對于她這個異世旅人來說,蕭屹是讓她找到方向的極星,讓她不再漂泊的錨點。
蕭屹這般老老實實如了她的願,關鶴謠不禁心情大好。對上蕭屹情意湧動的晶亮眸子,她喜歡地想為他唱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那麽難!那麽難的謎語你都猜出來了!五哥真聰明。”她拉過蕭屹一只手,嬌嗔的語氣中是一半脅迫一半哄,“我有什麽事情,都會讓你知道。你有什麽話,也一定要和我說,好不好?”
又暖又柔的素手正一根一根逗弄他的手指,蕭屹怔怔看着,聲音低啞,“……好。”
此時的關鶴謠,尚不知自己很快就會悔不當初。
注定要被吞吃入腹的小羊羔,正在雷區瘋狂蹦迪,揮着軟綿綿的拳頭,張牙舞爪地教那老虎如何張口:
你看,嘴要這麽張——“咩~!”
所以說,自作孽,不可活。
逼着蕭屹将這北辰星的事情說開,這國公府偏廳就變回了青簾居的破舊小屋,完全不同的陳設,完全不同的餐具,完全不同的菜色,卻仍是那兩個親密又自在的人。
蕭屹每日的水軍操練、那一日的家宴、關鶴謠找鋪子之事……兩人似有說不完的話,邊說邊吃,說得越開心,吃得越起勁。
結果就是關鶴謠吃撐了,哼哼唧唧動彈不得,蕭屹便要拉着她去逛園子消消食。
蕭屹歸家确實比關策要晚,是以這邊夕食也比榮禧院晚。但因為不是那般極有儀式感地一輪又一輪上菜,倒是省去許多時間。
用完飯天剛擦黑,兩人牽着手在空無一人的萬壑園裏逛着。
這院子不算大,正處于信國公府南邊頗起伏的地段,随嶙峋地勢建去,又遍植蒼松,倒是真的十分應合“萬壑”之名,也比那些方方正正的院落更有意趣。
只是關鶴謠踮着腳對那些松樹看了又看,惋惜地嘆氣,松花粉果然已經沒了……
算了,等松子吧!
她飛快想開,忽覺這是個咨詢專業人士的好機會,忙問:“我想用松花粉浸酒,你說該用什麽酒?”
“是你食譜裏寫的松花之粉?我未曾吃過。”
“這樣啊,那我想着拿些來給你嘗嘗。松花粉滋養人,你得好好補補。”關鶴謠蹙起眉頭,“軍營真的很遠嗎?搬回來挺好的,多休息休息。”
蕭屹被她一臉認真逗笑,“你真當我搬回來是因為此處離軍營近?”
對現代人關鶴謠來說,通勤是天大的問題,是不能言說的痛苦,本來不疑有他。只是現在,看着蕭屹眼中的戲谑和寵溺,她恍然醒悟,抿着唇傻笑起來。
“我不敢表明你我二人關系,是怕穆郡王得知當時是你救我,從而洩憤于你。”蕭屹将她的手攥得緊了些,“可現在風頭過去,況且…我也不想一直這樣。”
他有了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借建小廚房讓你到這萬壑園,是阿秦的主意。”蕭屹以拳觸唇清清嗓子,顯得有些尴尬,“她說…你在這裏待些時日,以後我們出雙入對,在他人眼中就是因此生情,不會想到你竟救過我。婆婆,阿策還有…我,都覺得這主意不錯。”
哪裏不錯了?
她就是想磕CP吧她!
關鶴謠哭笑不得。
阿秦,不愧是飽讀《天外雜記》的小娘子,居然想得出“少将軍的小廚娘”這種狗血劇情。
自己寫的書,沒想到坑…幫了自己。
但其實沒毛病,反正關鶴謠是土狗,這種她愛看。
只不過,想象着雲太夫人帶着幾個孫兒,嚴肅地召開家庭會議,探讨如何讓他倆戀愛談得合情合理,關鶴謠就一邊覺得這家人也太可愛了,一邊覺得自己也太社死了。
兩個人的社死,蕭屹可別想獨活。
“那你等一下,有一件事情必須得說清楚。”關鶴謠的手如柳枝一般攀上蕭屹後背,輕輕安撫過他猛然收緊的背肌,最後落在那對挺拔的肩胛骨上。
“你說清楚,咱們是為什麽會出雙入對的?是你仗勢欺人、巧取豪奪呀?還是我攀附權貴、蓄意勾引?”
劇本和人設明确了,演員才能有信念感不是?
有風自松間泠泠吹來,這般涼爽的暮春晚風,卻吹得蕭屹渾身滾燙。
她說出“勾引”時,紅唇在“引”字暧昧的尾音中翹成一個笑,于暮色之中朦朦胧胧,像是被薄霧籠住的豔灼芍藥,讓人想湊近看個清楚。
“……這兩種,有什麽不一樣嗎?”
“自然是不一樣的。”關鶴謠搖頭晃腦,掂起腳摟住他脖子,“這決定了現在,誰先親誰。”
蕭屹終于不管不顧地吻了上來。
自離別起就蘊生的思念,自重逢時就壓抑的熱情,盡數化作唇間纏綿的氣息。
調.教初有成效,郎君還算上道。
于是關鶴謠獎勵他,以舌以手,以不小心洩出的柔軟低喘,以藏也藏不住的炙熱體溫。
飽了腹欲飽色.欲,她不虛此行。
哎,她只是覺得有一點點可惜。
畢竟就她個人而言,是偏愛第二種劇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