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千層酥皮、王大毛 打起來!打起來!……
陳默親自帶關鶴謠和掬月來到八仙樓專做點心的廚房。
關鶴謠入門便吃了一驚。
并不是這廚房不好, 而是廚下六、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麽恹恹癱坐, 要麽聚着聊天, 竟是沒有一點大酒樓廚師的精氣神。
關鶴謠難免皺眉,她家餐廳的服務生都比他們上進!
就算此時已過晝食飯點,店中客人不多,可研制新菜譜、練練刀工火工、準備些常用的配料……明明還有那麽多事情可以做!
見他們幾人進來,有一極高壯的男子扯着嗓子問:“姐夫, 這二人是誰?”
“你別管。”陳默瞪小舅子,轉頭問關鶴謠,“小娘子需要什麽材料, 我着人找來。”
王大毛不樂意了,将手裏西瓜子一扔, “你帶着小娘子我咋能不管,不管對得起我姐嗎?”
“瞎說什麽渾話!”陳默低喝一聲,看着這一班蝦兵蟹将也來氣,當即板着臉将關鶴謠來意說了, 這一屋半死不活的人馬上就活泛起來。
“就這倆小娘子?”
“我見過她,不是在前面賣糕點那個嗎?”
“掌櫃的是不是搞錯了, 這十幾歲的小丫頭能做出什麽好點心?”
“廚掌櫃的您肯定被騙啦!”
嗚嗚喳喳的衆人中, 就數王大毛嗓門最大。
他走上前來, 健碩的臀部一拱,拱飛了陳默,俯視着比他矮近兩頭的關鶴謠,“小娘子還是回家繡花去吧。”
關鶴謠腹诽,可拉倒吧, 繡花比做點心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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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點心糕餅那是最精巧的,可不是會做一兩樣就叫會做的。”
關鶴謠仰頭看着山一樣的王大毛,繼續腹诽,你看咱倆誰比較精巧?
“蜂糖糕聽說過嗎?獅蠻重陽糕會做嗎?”
關鶴謠終于怒了,“慕斯蛋糕聽說過嗎?法式蛋白霜糖會做嗎?”
“……啥?”
趁着王大毛愣神,陳默抄起生火的蒲扇将這滿屋不争氣的往外轟。
王大毛一邊被他姐夫那蒲扇“piapia”拍着臉,一邊執着地喊着:“姐夫,姐夫!廚房重地啊!怎麽能讓她們自己在這兒!”
“你快閉嘴吧!讓你想兩樣新點心,你兩個月憋不出一個屁,否則我至于找人家嗎?!”
這雞飛狗跳的一幕,讓關鶴謠心中陳掌櫃老奸巨猾的高冷人設直接崩塌,霎時覺得這八仙樓還挺有意思。她也不想留人話柄,還是要有對方的人在場比較好。
“這位大廚說的甚是有理。不妨就請您留下——”關鶴謠朝王大毛歪頭一笑,“幫妾打個下手吧。”
關鶴謠背着手在這點心廚房裏轉悠。
王大毛緊緊跟着她,簡直是寸步不離,一會兒不讓她動這個,一會兒怕她碰倒那個。
關鶴謠懶得搭理他,只兩眼放光地打量這廚房。豐富的食材,齊全的工具,給力的爐竈……大酒樓就是大酒樓,其專業程度是富貴的信國公府都遠遠比不上的。
她心痛嘆息,這些人白白浪費了八仙樓這麽好的條件呀!
哎,真是差生文具多。
“小娘子,”掬月低聲問:“你想的點心是什麽呀?”
關鶴謠以更低的聲音回:“我這不正在想呢嘛。”
“???”
陳掌櫃确實精明,但是很講究,他将點心廚房裏的人都轟出去,只留下一個幫廚在門口替關鶴謠跑腿。
關鶴謠轉了一圈,心裏有了數,請幫廚去找食材,就走到水盆邊洗手。
王大毛又追過來,從自己的光輝履歷念叨到他和陳默的關系,企圖讓關鶴謠知難而退。
關鶴謠懶懶掀起眼簾,“您也別閑着,去把竈火生了。”
“???”
關鶴謠切了一片林檎嘗味道。
“林檎”可看作是現世的蘋果,只不過“蘋果”之名到了明朝才有。且此時的林檎顏色青、個頭小,并不是後世引進那種紅彤彤的大果(1)。
雖相貌平平無奇,但是這林檎酸甜可口,果香濃郁,關鶴謠很滿意。
她挑出十來個給王大毛,“削皮,去核,切塊。”
王大毛牛眼一瞪,剛要抗議,關鶴謠已經扭頭和掬月溫聲說道:“掬月,看好了,我教你做酥餅皮。”
八仙樓有上佳的酥油,她便好好利用起來。
她要做三道點心,都要用到這酥皮,自然馬虎不得。
其實三道都是西點,按說要用黃油的。
但是,且不說此時手頭沒有黃油,就算是有,關鶴謠也更傾向于用酥油。
在她看來,因為不像黃油那樣容易融化和油水分離,酥油更耐折騰,因此就質感來說,其實酥油比黃油更适合做酥皮,無非在香味上略遜一籌。
但很多時候,黃油太濃重的奶香反而會喧賓奪主,掩蓋搭配食材的滋味。
揚長避短,關鶴謠便決定充分發揮酥油特性,定要做出最多層、最輕薄的千層酥皮。
關鶴謠給掬月講了制作要點和材料特征,手裏已經擀出一張又大又薄的大面皮,開始往上抹酥油。
掬月問道:“這和我昨天吃的玫瑰酥餅是一樣的餅皮嗎?”
“不一樣的,你昨日吃的是豬油揉的,是白色的,對不對?因為白色餅皮配紅色花瓣更好看,而且豬油酥皮口感偏軟、偏濕。咱們今天做的這個是酥脆的。”
王大毛終于磨磨唧唧地拿起林檎削了起來,一邊偷看關鶴謠。
……聽她話音,這小娘子好像是懂一些點心做法的。
可是,他看着關鶴謠将那面皮翻來翻去、折來折去實在奇怪。過了一會兒,她居然又把面皮放到冰盆裏鎮着。
這是鬧哪樣?
王大毛忍不住出言譏諷,“怎麽還用上冰了,你這亂七八糟的做什麽呢?”
關鶴謠根本不回答他,只垂眸看一眼案上又薄又長的林檎皮,沉靜點點頭,“刀工不錯。”又看一眼那些林檎塊,細眉微皺,“再切小一點。”
被誇獎了不禁高興,被指使了又很不爽,王大毛呆立當場。
明明這小娘子他一只胳膊就能拎起來,怎麽感覺比他姐夫還可怕。尤其是在廚房裏指點江山的模樣,居然讓他不自覺想要服從。
切,我只是不屑于和一個小丫頭計較。依誮
對!一定是這樣的!
王大毛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把林檎切得更小了些。
關鶴謠正給掬月講:“用冰鎮一下是為了不讓酥油融化,若是油和面混了,酥皮就不分明了。咱們還要這樣重複好幾次呢。”
王大毛豎着耳朵聽,一時還有點委屈,明明是他問的,怎麽不講給他聽。
剛剛見面,關鶴謠自然不是對這王大毛有什麽成見。
她這番态度,一是習慣使然:到了專業的廚房,秒開兩米八的主廚氣場。廚房其實是等級最森嚴的地方,主廚擁有絕對權威。
她家餐廳裏的二廚、三廚都是她父輩的人物,還不是唯她馬首是瞻,凡事與她有商有量?
二是她吃軟不吃硬,面對掬月、阿虎這樣的乖寶寶是一千個、一萬個耐心。而遇上青娘、王大毛這樣的鐵憨憨,那就必須碰一碰了。
對王大毛這樣瞧不上她的自大之人,關·以德服人·鶴謠表示:打一頓就好。
這些點心就是一套三觀修正拳,定能堵住他的嘴,讓他心服口服。
“什麽味道好香啊,你聞到沒有?”幫廚劉三郎吸吸鼻子,問身邊廚娘。
張廚娘一攏衣襟,“滾,老娘早晚把你鼻子打斷。”
“……我不是說你。”
常年嘴欠調戲人家的劉三郎百口莫辯,只能順着味兒走到了點心廚門口,回頭道:“好像是從裏面傳來的,好香啊!那小娘子做什麽呢?”
點心廚衆人此時也聞到了,只是礙于陳默黑着臉坐在小凳上,再無人敢動彈。
劉三郎只得自食其力,他沿着門縫聞了聞——奶香和油脂交纏而成的香氣直往腦門沖,劉三郎狠狠吸了一大口。忽隐約聽到裏面争吵聲,他眼前一亮,有熱鬧可看了!
他就說,王大毛怎麽可能讓個小娘子在自己地盤撒野?
打起來!打起來!
他不由得又湊近些,企圖透過門縫往裏看。
誰知那門“啪”地打開了!
“哎呦喂——!我的鼻子!”劉三郎哀聲嚎叫,衆人卻來不及管他,只因掬月推門便喊:“陳掌櫃,快管管您小舅子吧!他要把我家小娘子做的點心全吃光了!”
什麽?
做的什麽?
那麽好吃的嗎?
這一次衆人都撒丫子往廚房裏沖,倒是劉三郎落在後面,他只得捂着鼻子仰着頭緊跟上去。
“王大毛!你給我下來!”一進門就看到小舅子站在竈臺上,陳默氣得要昏過去,“快下來!像什麽樣子!”
可平時最聽他話的王大毛這一次卻置若罔聞,只顧站在高高的竈臺上面,拼命把點心往嘴裏塞。
見王大毛犯了混,陳默裝備升級,抽出一根燒火棍就掄着往上捅。
“陳掌櫃!陳掌櫃小心啊!”關鶴謠不敢攔,也不好攔,只能扶額看這一對郎舅上演湯姆和傑瑞的荒誕戲碼。
“姐夫——”王大毛一開口,酥皮碎屑紛紛下落,糊了陳默滿臉,“這點心你不能吃!”
“我咋不能吃!”陳默氣得飙出鄉音,“你下來我削不死你!”
“就是不能吃!”王大毛則是委屈出哭腔。
姐夫吃了這點心,就會踢走他,然後雇這小娘子來掌點心廚,然後阿姐會為他和姐夫吵架,然後會吓到外甥外甥女,然後會氣倒老父老母。
他現在吃這些點心,完全是被逼無奈啊!
他為這個家可是付出太多了!
陳默不管他小舅子腦補的八十集家庭倫理劇,抓住時機握住王大毛腳踝,一把将他扽了下來,終于看清了他手裏那盤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