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荔枝白腰、蝴蝶酥 小胡終于下定決心和……
陳默端詳着手裏這盤點心。
一片片薄薄的酥餅是極好看的漸變顏色, 最外圈是焦黃色,疊疊層層向中間變淺。上面撒的粗砂糖像日光下的雪粒一樣閃閃發亮,形狀也圓潤可愛, 就好像是——
“此點名為蝴蝶酥。”關鶴謠适時介紹。
“是, 确實!”陳默正覺得此酥兩翼外展,如同一只欲飛的蝴蝶,“确實像蝴蝶,好名字!”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只這一口,就有千萬酥皮碎屑落下。
薄脆的酥皮, 粗粝的砂糖,“咔嚓咔擦”地共譜一首和諧的樂章。奶香盈口,口感獨特, 吃了這一口酥餅,才知以前吃的酥餅都是假的!
陳默瞪大了眼睛, 下意識地感嘆搖頭。也不知這酥皮是怎麽做的,這般層層分明?
他三兩口吃完一塊,邊吃邊贊,“小娘子做的這餅皮才當得起‘千層’之名啊!”
“陳掌櫃過獎。”關鶴謠笑道。
按她的折法, 應是145層,四舍五入一下, 也行, 就算一千層吧!
酥皮要做三樣點心, 是以每種都不多。
陳默沉浸在香甜滋味中久久不能自拔,回神才發現這五六塊都讓他一口氣吃完了。
王大毛沉痛地看着他,眼中仿佛已經寫滿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其他人的目光則沒這麽多戲,只是锃光瓦亮的全是控訴。
“掌櫃的!您好歹給我們留一塊啊!”劉三郎賠了鼻子又折餅,心态崩了。
陳默輕咳一聲, 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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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關鶴謠還有後招,“諸位莫急,另外兩樣點心還烤着呢。”
好不容易把王大毛隔離在屋外,林檎果派和蛋撻終于烤好了。
濃郁的香氣激得衆人仿佛八百年沒吃過點心,一片混亂争搶中,關鶴謠搶出一只蛋撻和掬月分了。
嘗了一口,她點點頭,酥皮确實很成功。
只是時間緊迫,沒時間準備稀奶油,所以蛋液是直接用的鮮牛乳。口感倒是更清爽一些,但她還是偏愛滋味更香醇的蛋撻,看來要教他們制作稀奶油,今天準備下,差不多明天就——
“小娘子!”陳默對林檎果派愛不釋手。
他手中那金色的長方形四邊被切出好看的波浪紋,中間鼓鼓膨起來,像是個可愛的小枕頭。
“這個酥餅叫什麽名字?”
一邊問,他一邊就咬了一口。
還溫熱的林檎果醬流到舌尖,口中霎時充滿馥郁果香,又和酥皮淡淡的奶香配合得剛剛好。
果醬濃稠厚重到帶上點膠質,但是一點兒也不膩人,反倒酸甜可口,讓人一口接一口地吃,偶爾還能嚼到小塊的軟糯果肉。數不清的酥皮每層間都充盈着空氣,蓬松的仿佛枝頭一碰就掉的雪。
真是太好吃了!
“這——”關鶴謠卡了殼。
“派”和“撻”都是外文音譯,沒法在這裏叫,看來得改頭換面重新上個戶口。她便笑道:“這兩樣還沒有名字,不如陳掌櫃給起一個?”
“讓我起?”陳默不禁愣住,連咀嚼都忘了。
買食譜和造新菜是不一樣的。
若是由他起了名字,那就正正經經算作他們八仙樓的獨創菜品。
創新菜品這麽大的榮耀,這小娘子竟然也一并讓給他們了?
見關鶴謠點頭,陳默當場喜不自勝,摩拳擦掌好像要給自己的孩兒起名一樣興奮。
他開酒樓多年,吃過、見過無數點心,今日真算開眼了。有了這幾樣酥餅,他的八仙樓終于可以摘掉“不會做點心”的帽子了!
試吃圓滿成功,陳默親自送走了關鶴謠。那殷勤的語氣,蕩漾的笑容,看得被他摧殘多年的員工們一臉見鬼。
只不過……衆人舔舔手上酥皮渣,他們倒是能理解。
第二日,按照約定,關鶴謠來八仙樓教衆人點心制作。
王大毛應該是被他姐夫削了,今日見她,幾乎可稱得上是“客氣”。
且他學得很努力,熊掌一樣的大手像對待絲綢一般小心翼翼地折餅皮,簡直感人。關鶴謠看出王大毛基本功到位,可見并不是單靠和陳默的裙帶關系上位的。
關鶴謠教人時從不藏私,力求讓對方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她态度非常認真,又講得頭頭是道,就連向來最混不吝的劉三郎都收了輕慢的心思,認真聽講。
一邊講,一邊做,一邊改,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如是每樣點心烤過三遍,手藝最好的王大毛和張廚娘可算出師了。
天色擦黑,陳默終于吃到自家廢物夥計們做出的美味點心,差點熱淚盈眶,最後以十五貫錢買下了這三個食譜。
他也知關鶴謠今日辛苦是另外的價錢,便囑咐大廚房做了一桌好菜請她們吃,來陪飲一盞酒,又試探性地提出以後可以繼續合作的想法,這才匆匆離開去處理雜事。
一下子就得了十五貫錢,掬月興奮地小臉通紅,卻還有些可惜,“那酥餅咱們自己開食肆用也行呀,一定會有很多人買的!現在賣給陳掌櫃,咱們就不能做了……”
關鶴謠一笑,舀了一碗百味羹遞給她,“掬月,若讓你只用一個詞描述那酥皮,你會說什麽?”
“好好吃啊!”
“…從廚娘的角度。”
掬月小臉一皺,“好麻煩啊!”來回來去地擀、折,還要用到冰,真是太麻煩了。
“就是啊!”關鶴謠也是心有餘悸。就算是她這樣真心享受做點心的人,天天做酥皮也得瘋。
酥油金貴,酥皮費事,這是八仙樓這樣的大酒樓才有人力財力做的。而她開小食肆,自然要将有限的資源向菜肴傾斜,點心糕餅雖也要做,但是優先級低。
“況且,”關鶴謠點點自己額頭,“再教他們三十道點心也沒關系。”
為找鋪子請的兩天假,全耗在了這裏。但是獲得了八仙樓這個戰略合作夥伴,是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
憑那三道完美的點心和陳掌櫃的态度,關鶴謠就有自信,這絕不是一錘子買賣,之後八仙樓還會找她。
且她還留了個小心機:這三樣酥皮點心賣不了多久了。
天氣漸熱,酥皮制作就會越發困難。因為氣溫高導致酥油融化,十分容易混酥,酥脆的口感将大打折扣。等入了夏,再開酥就是自虐,所以到時必要換一批新品。等時機成熟,她就可以帶着無數冰點食譜上門來兜售。
一步一步來,一文一文賺。
關鶴謠轉頭看了一圈這奢華的雅間,說不定有一天她能把這八仙樓也盤下來呢!
夢還是要做的,而且做夢就不要那麽克制了,關鶴謠自己給自己畫大餅。
仿佛已經預見自己開着全金陵最拉風的大酒樓,日進鬥金的場景,她不禁傻笑出聲。
心中激動,她胃口大開,一口吞下一塊荔枝白腰子。
不錯,又飽滿又彈牙,火候剛剛好。
豬腰這東西最講求火候,麻煩得很。炒得太硬則令人如嚼枯木,炒得太軟則令人生疑,擔心沒熟。
累了大半天,關鶴謠實在太餓,她連吃了好幾塊,才有閑心細看這道宋時名菜。
厚實的豬腰上改刀打花,因這細密的縱橫紋路,受熱卷曲後竟真的有幾分像荔枝。因筋膜去得很幹淨,并沒有腥臊氣,反而有一絲蛋香。明明是家北食酒樓,卻用了南馔的做法,用蛋清漿過去腥,使得那豬腰在猛火爆炒之下仍然又滑又嫩。
兩人都是第一次下館子,吃了個酒足飯飽回家去了。
*——*——*
轉天關鶴謠一到信國公府,就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小胡終于下定決心和繼父斷絕關系。
她趕緊去找小胡,與他商議着簡單起草了訟狀。
關鶴謠一高興,又請了假,這次還是無限期的,而且尤為神秘——早上出完攤就在外面流竄,晚上才回家,既不帶掬月,也不與掬月說自己在做什麽。
直到三天後,萬事俱備,關鶴謠和信國公府一幹人等,帶着小胡前往金陵府衙。
*——*——*
錢得財站在府衙廊下聽喚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懵的。
自那日從信國公府回來,他就日日擔驚受怕,生怕國公府要拿他去見官。他夥同李監局陷害關鶴謠,畢竟犯了誣告之罪。
但是昨日,府裏剛來人傳話,說雲太夫人念及是李監局前去找他,算是因自家禦下不嚴牽扯了他,便不欲追究啊!又說小胡在府上養好了傷就會回來。
那便宜繼子如何,錢得財毫不在乎,任他待在國公府,還省了藥錢呢!
他只是歡喜此事可以不了了之,也沒人來追回李監局給他的幾貫錢,美得他當即打了一角酒喝個昏天黑地,現在腦子還昏沉沉的。
怎麽今日就出爾反爾了?!
信國公府一幫人直接沖進他的鋪子,不由分說就将他拉到這府衙,鬧出了好大動靜。
是了!一定是那小廚娘!
錢得財想起方才關鶴謠站在人群裏冷冷看他的樣子,眼中閃過兇狠的光。
他就知道那小廚娘狡詐得很,一定是她出了馊主意,所以國公府先騙他不再追究,又反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堂堂國公府,和他較什麽勁啊!
錢得財冷汗直下,挪了幾步想去和廊柱邊的衙役套套話,可對方只是斥他站好,就一言不發。
提心吊膽等了不知多久,終于前堂唱名,錢得財哆嗦着随衙役走上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