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嶄新銷路、松花糕 他話說到這裏,關鶴……
“為什麽啊啊啊啊——!”關鶴謠看着那兩排松花團哀嚎。
她就蒸了一鍋不過二十來個, 居然還剩這麽多。
掂起一個松花團放到掌心,關鶴謠癟起嘴觀賞自己的小寶貝。
這團子在松花粉裏滾了一圈,毛茸茸、圓乎乎的嫩黃, 如同許多小雞崽兒暖暖拱在一處, 怪不得又被叫為“松花小雞”。(1)
多麽可愛啊!
咬一口,尚由一絲餘溫的芝麻餡緩緩流上舌尖,糯米軟糯适口,最後是那一抹恰到好處的微苦松香。
還這麽好吃!
“怎麽就沒人買呢?哎!”關鶴謠很是失落,特意為了此道點心拼命護着的廚子自尊, “咔擦”碎了小小一角。
本來,是新出兩樣糖果她不确定銷量将會如何,對于兩道松花甜點卻很有信心。
就如她的青團大受歡迎一樣, 想着因為那一份“不時不食,逢時趕緊食!使勁食!”的儀式感, 這些應時節的吃食總是有買家的。
誰知道,現下米花糖和琥珀桃仁早都售罄了,油焦面更是發揮穩定。這最精心制作的松花團卻無人問津,她也不敢輕易再做松花糕了, 拉着兩位員工開始複盤,意圖迅速定位bug, 對其進行精準排除。
不用看畢二和掬月吃得眼仁都帶笑的樣子, 關鶴謠也自信味道是沒問題的。
賣相亦佳, 七文一枚的價格不算高,她的青團還要六文呢,這多的一文錢落在精貴的松花粉上。
三人讨論一番,關鶴謠終于得出結論:壞就壞在——這松花粉太精貴了!
換言之,太不接地氣了!
以花入馔, 是出身高貴如三娘子那樣的姑娘才能津津樂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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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想來,關鶴謠說起做松花甜點時,身邊這些人,如盛娘子、呂大娘子夫婦都很訝異,似聞所未聞。好幾位顧客也是問了那松花團是什麽做的,而後就有些茫然地走了。
一文錢一片的糖果随便買來也沒有心理壓力,可七文錢一枚的、沒見過的團子自然少有人買。
她被白撿了好食材的喜悅沖昏了頭,脫離了人民群衆高高在上,她不失敗誰失敗?
更別提還沒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現世時,她知谷雨至立夏,南方一些地區喜以松花入馔。比如這松花團源自蘇州,松花糕則是雲南名點。便直接将這兩道點心搬了過來……忽略身邊實踐經驗,完全沒有意識到——此時松花團并沒有像青團那樣流行開來。
偉大的辯.證法告訴我們:要一切以時間、地點、條件為轉移啊!
關鶴謠深刻反省,差點涕泗齊下。
她似自言自語,又似和掬月、畢二說明自己的想法,絮絮叨叨一大頓 “反對片面性”“孤立的靜止的”。掬月平日常聽關鶴謠一些新奇的話語,明白了七七八八,另一位員工卻是畢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關鶴謠又給他講了講,畢二終于理解,哦,東家娘子的意思是大夥兒沒吃過松花,可能念過書的、有錢的人家才吃得慣。
“那東家就去這樣人多的地方賣呗!”
“咱們也不能搬走啊。”
“不是這樣意思。我嘴笨,不會說。”畢二憨笑,“但東家娘子做的這團子頂好吃,我在那些個正店、酒樓都沒見過,小娘子要不去那裏賣吧?”
關鶴謠驚異地看他一眼,“怎麽能去人家地盤賣?”
自帶外食、酒水——對餐飲店來說,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啊?!
這可是一個食客能犯下的最大罪行啊!畢二還讓她去助長這犯罪,店家怎麽可能放她進去,不打出來就不錯啦!
“怎麽不能?這金陵城中的大酒店,哪一個沒有人挎着籃子買小吃食?”畢二看起來倒是比她還驚異。
這回關鶴謠是真的震驚了。
她畢竟從未去過酒樓,而畢二走街串巷,做過許多雜活。他說自己曾在不少酒樓做過“閑漢”,便是在酒樓門口堵着,遇見顧客則上去殷勤侍候,幫人家倒茶、取物什麽的,以期最後得幾個賞錢。
他們其實并不是酒樓的員工,而是沒有正經營生之人,自發做這小兼職,也許正是因此才得名。酒樓也不攔着,這還幫他們省下了雇人的成本呢。
“就拿我之前待的喜盈樓來說,每日都有七八個賣醬菜、果脯的過來。掌櫃的不但不攔,還歡迎的很哩!像那樣攔着的,反而招人笑話。堂堂酒樓,還怕被幾個小籃子搶了生意不成?”
他話說到這裏,關鶴謠終于想明白了。
小販所賣之物不可能和酒樓的大菜沖突,反而是一個良好的補充,又顯得這酒樓熱鬧有人氣。
關鶴謠聽得心服口服,真是有錢大家賺。
看看古人這氣度!這胸襟!
格局,打開!
她趕忙向畢二請教怎麽去酒樓裏賣貨,覺得哪家适合她去。
“哪有那些規矩啥的?東家看見酒樓就進去,看見客人就把糕餅送給他們吃,先不要錢,只說吃好了再給錢就行。這叫‘撒暫’,現在大夥兒大都這麽賣,能把貨全出了。”
“啊?”掬月瞪圓了眼,“那…那他們吃了都不給錢怎麽辦呀,我們不是賠了?”
“那哪能呢?”畢二笑,“大酒店吃飯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只要吃了咱的東西,不管喜不喜歡,多少都會給些。要真是喜歡,還多給賞錢呢!我認識一個賣腌菜的,那天遇到位大官人說他做的辣腳子夠味,就值四文的一碟子菜,足足給了他四十文!”
關鶴謠使勁點頭,很同意畢二的看法。
古人講道義,今人沒法比。
就在撿到蕭屹前幾天,她路過一家腳店時忽想沽些酒來炒菜。因她沒帶酒器,店家居然直接以銀壺相借,說之後還來便是。關鶴謠當時一身破舊衣服,驚愕地捧着那閃閃銀壺,幾乎小人之心地懷疑這是在碰瓷她。直到後來和呂大娘子說了,才知這是酒家的基本操作,以顯示對顧客的重視和信任,而顧客也總會完璧歸趙。
要是哪家店真丢了銀壺,那都算是一樁逸聞奇事,夠文人們洋洋灑灑寫出八十首酸詩、三十篇諷賦的。
簡單來說,食客和店家都講究,誰也不占誰便宜。
豁然開朗,關鶴謠連連像畢二致謝,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虧得她自诩聰明,手藝也不錯,還不是翻了船?如此困境,卻被畢二這字都不識的糙漢子三兩句話解決了,直接拓展了全新思路。
果然實踐出真知!
關鶴謠暗自點頭,再一次堅定了心中的信念。
明日起,她這百折不饒的馬克.思主義戰士要去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了!
有了嶄新的革.命目标,她是心也不疼了,人也不喪了,照常做完收尾工作便準備回家去,卻忽被畢二叫住。
只見他似有些躊躇,從剛結給他的工錢裏摸出三枚遞過來,摸摸頭,“東家娘子米花糖做得真好吃,我想買給家裏人嘗嘗。”
關鶴謠失笑,給他包了四塊,只取了兩枚銅板,“你是自家夥計,走內部價,只付一半就好啦。”
這麽一句承諾,直到他買得起一百文錢的月餅禮盒,直到他買得起一兩銀子的年貨籃子,都沒有變過。
“哎哎!”此時此刻這一個——只拿的出兩三文給家人買零嘴的畢二臉上笑開了米花,連聲應着。他接過來本想揣到懷裏,又兀自嘟囔着“可別碰碎了”,拿着輕飄飄的小紙包像拿着炸藥包一樣無所适從,不知往哪裏放。
還是掬月看不下去了,讓他放到架車兒格子後面,“畢二哥你放心吧,我幫你想着。”
第二日,米花糖和琥珀核桃賣得更好了。
其中有不少是回頭客,都說家人吃得開懷。回頭客又吸引新客,關鶴謠便多做了一板米花糖。雖然前期準備陰米費些功夫,可這米花糖真正做起來卻很快,米粒輕輕松松膨脹數倍,簡直充數神器。只是家裏沒有了那位專業剝核桃的選手,琥珀核桃産量提不上去,不多時就賣光了。
糖果賣得飛快,掬月居然很快就無事可做,一時悵然。她也是個閑不住的,跑去屋裏幫畢二和老兩口,關鶴謠則在架車兒的竈上開始做松花糕。
她在米糧行定了十來斤紅豆,請他們直接磨成紅豆粉。紅豆粉加水和糖下鍋,翻炒成了豆沙胚。
與洗去豆皮的澄沙不同,做松花糕就得用全豆這般做,成品才黏厚味濃,既方便成形,又和松花對味。關鶴謠将豆沙胚鏟進模子,用力壓實、抹平。
說是模子,其實就是方方正正的竹木盒子,大概一寸深,一尺長寬,關鶴謠在前街木匠那裏打了兩個。
這位木匠做活認真,如此低價的訂單也很用心,模子平整規矩。
關鶴謠摸着這一點毛刺也無的光滑物件,心中甚滿意。
以後拓展業務,一定要去他那裏打許多漂亮可愛的糕餅模子!
松花粉加少量水和蜜調開,倒到豆沙上,不一會兒就神奇地凝固起來,這道松花糕也就做好了。
關鶴謠回家午休後就又早早出門,拎着這兩盒松花糕徑直朝北邊的八仙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