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品遇冷、炸米花 她予以重望的松花團……
關鶴謠準備再賣幾天扇貝銀魚就換新菜單, 隆重推出第三代菜品——仍是一金一銀兩道常駐吃食。
另外,再用松花粉做兩道應時令的特邀嘉賓。
那些松花穗子就顯得愈發珍貴起來。
關鶴謠把裝松花穗的口袋紮緊,又做了個簡易晴天娃娃挂在窗邊。
只因這松花穗要捂一晚再暴曬幾天, 如此花粉開裂得徹底, 出粉率便高。
那娃娃雖長相草率,以至于被掬月嫌棄作“上吊的小鬼兒”,但效果拔群。接下來幾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氣,大太陽曬得花穗蓬松輕盈,花粉紛紛綻了出來。
關鶴謠便用細紗繃了個小篩子篩。
松花粉實在太輕、太細, 一碰就洋洋彌散到空氣中,關鶴謠再輕拿輕放還是損失了不少,整個人都籠在蒙蒙松花粉霧中, 晚間脫衣時都仍聞到松香缭繞。
三大袋松花穗,就得了一壇松花粉, 她恨不得給供起來。
松花粉備下了,木匠那邊模子打好了,饧糖和堅果都屯足了,蒸的陰米也幹透了……
萬事俱備, 關鶴謠帶着掬月開啓了新副本。
常駐甜食兩道——米花糖和琥珀桃仁。
時令甜食兩道——松花團和松花糕。
*——*——*
油鍋大火燒熱,關鶴謠下了一把瑩潤的陰米, 鍋中馬上湧起無數泡沫。伴着“嘶啦嘶啦”的聲音, 不過數秒, 雪白開綻的米花從油浪中漸漸浮起,從鍋邊一圈圈向中心逼近。
呂大娘子在一旁看得驚訝極了,“這孛婁、孛婁還能這樣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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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炸久了反而會縮,關鶴謠趕緊一邊撈一邊回她,“是啊, 這糯米是蒸熟了陰幹的,一下鍋就開,可酥脆了,大家快嘗嘗。”
“小娘子這孛婁炸得可合她的意了。她呀,見到炒孛婁的就走不動道,非得炒一鍋,還說是為了占蔔。”劉老丈捋着胡子嘲笑老妻,“人家要麽是農戶占蔔稻色,要麽是小娘子占蔔姻緣,你說你跟着湊什麽熱鬧?”
呂大娘子啐他一口,“占蔔我下輩子能不能嫁個好的! ”話雖這麽說,她一吃那米花又脆又香,仍是馬上抓一把遞給劉老丈。
老兩口說的“孛婁”,其實就是米花。
時人或稱之為“孛婁”,或稱之為“熬稃”,前者以炒制時發出的聲音命名,後者以其做法命名。
北方人則一般直接叫“糯米花”,關鶴謠也更喜歡這種形象又通俗的叫法。
她亦見過街市、集市上賣炒孛婁的——那些商販并不用油炸,而是直接将米粒倒進炒得滾燙的砂子中。就和用專門的圓砂去炒栗子一樣,利用砂土良好的導熱、增壓性能,米粒轉瞬就綻開了。(1)
這實在是非常聰明的辦法,卻不太适合關鶴謠。一是她不知道哪裏去找幹淨的砂子;二是炒完還要篩一遍,怪麻煩的,她這不太能施展開;三是炸米花的油可以直接炸核桃,多了這一步,琥珀核桃尤其酥脆。
除了做法,商販和關鶴謠另一個有趣的不同則是——他們賣的炒孛婁,是由顧客親自去炒。因時人喜歡用這來占蔔運勢,尤其正月裏,很多人都排隊等着去炒一鍋占蔔整年休咎,以花多者為吉。
這倒是有些道理,關鶴謠想,食材再好,手法再佳,時機再準,也确實需要運氣好才能開得多,是有點玄學在裏面的。
畢竟甭管是炸是炒,就算用高壓爐子去崩,也總有個別米粒微微一笑,絕對不開,簡直比範偉老師還倔強。
沒得辦法,誰也無法完全鎮壓那些放蕩不羁愛自閉的小米粒。
關鶴謠往鍋底一抄,撈起半勺米粒。這種沒開的叫公米,其實也已經熟了,染了淡淡的焦黃色。她便把它們撈出來瀝油,嘴閑着時候嚼了吃也挺香的。
掬月好奇,“小娘子,為什麽有米不開花啊?”
“誰知道呢,”關鶴謠無奈,“它們想不開吧…”
呂大娘子特別捧場地噴出一口米花。
于是在呂大娘子魔性的笑聲中,關鶴謠炸了一鍋又一鍋,兩斤糯米生生炸出兩大盆糯米花。
她又趁着油炸了核桃仁,而後開始炒糖。
那先煮後炸的核桃仁最後在糖漿裏滾一圈,撒上芝麻就成了琥珀桃仁。
米花糖配料卻更豐富一些,關鶴謠一邊把米花和糖漿攪拌到一起,一邊下了紅的棗碎,綠的南瓜仁,黑白芝麻,還有一把松子仁。
這松子仁還是昨日雲太夫人賞下的。
關鶴謠用剩下的鵝油做了那道“松瓤鵝油卷”,很得她喜愛。
說起來,《紅樓夢》裏賈母也獨愛這一品。關鶴謠頓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祖母殺手?
确實,這道小點不膩人,卻養人,受長者喜歡也是自然。
關鶴謠采用的是九十年代揚州面點大師們複原的做法:鵝油和面發酵擀成薄片,再刷上鵝油,撒上糖和松子碎,一層層疊起來切成細條,仿佛做銀絲花卷一般擰在一起。最後将這花卷胚裹在面皮裏,切段上鍋蒸。
也不知,這是否合雪芹先生心中所想?無論如何,為了回報他留下的這份甜蜜的謎題,後世的吃貨們真的盡力了。
這小卷泛着淡淡鵝黃,一口咬下去煊軟又熱乎,油香四溢。砂糖完美地融進松子裏,又因松子仁先炒過,就算蒸了一遭仍保留着特別的焦香,正配濃淳的鵝油。
向來不太愛吃甜的雲太夫人連吃了三個,欣然誇了關鶴謠幾句,又叫把府裏松子仁給她拿一包回去吃。
關鶴謠便拿來加到米花糖裏,品質提升,成本不變,這波血賺!
米花鍍了極薄的一層糖漿,點綴着各色配料,就如同淡金色的冬日暖陽,照耀在封着花草的皚皚白雪上。
趁熱整形,稍涼切片,這米花糖關鶴謠決定按片賣。
冷卻後兩道甜食正酥脆,關鶴謠分給屋裏四人嘗。因為太好吃,大夥兒來不及說話,只圍着她咔嚓咔嚓咔擦,關鶴謠仿佛掉進了耗子洞。
加點水把鍋裏的糖溶了,與四只耗子一起喝完,關鶴謠便趕緊把這鍋讓給畢二炒油焦面。
關鶴謠今日未擺長炭爐,架車兒上爐子也熄着,外面已經有惆悵的熟客們端一碗油焦面等着,更惆悵的那些——已經走了。
客人們看她在裏面忙活,也問了幾句,只得來“自今日起不賣扇貝和銀魚,開始賣新的糖果”這樣的回答,便又有兩人搖着頭走了。
于是,關鶴謠端着滿滿當當一板米花糖走出來時,只剩兩三個真愛腦殘粉在堅守陣地。
關鶴謠很感動。
這麽三天兩頭換畫風不是她本意,只是沒有積蓄,起步艱難,又受場地和時節限制有很多不得已,居然還有食客一直支持她。她一邊給老幾位送上米花糖品嘗,一邊想着趁現在手上有錢,租鋪子要盡快提上日程。
又有耗子出洞,咔擦咔擦打斷了她的思路。食客們一邊吃一邊連連點頭誇贊——米脆、油香、糖甜,還有各種配料的豐富味道。雖然只不大一片,但這幾口吃時可謂淋漓盡致,吃後亦是唇齒留香,一問價錢,居然才一文錢一片。
一文錢買這樣一份甜蜜的快樂,嗜甜的大宋人民可把持不住。
這幾位便紛紛表示要買些給家中娘子兒女品嘗。有他們真誠地造勢,大聲地誇贊,頃刻間又圍過來幾個路人,見那米花糖缤紛可愛又新奇,都很感興趣。尤其是入手門檻低啊,一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剛剛還略顯清冷的攤位前又熱鬧起來,一板米花糖很快就下去了大半。無論人家買幾塊,關鶴謠和掬月都用油紙妥帖包好,鄭重地蓋上蕭屹刻的那個小章。
“不用包不用包,我這就吃了。”一位食客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兩塊米花糖,吃得搖頭晃腦地走了。
關鶴謠欣慰不已,也不枉她下血本用油了。砂土炒制的米花,口感上确實非常幹爽酥脆,不遜于油炸。但真論起一個“香”,哪裏比得上過了油的?
見走量的米花糖賣得不錯,她又端出了琥珀核桃。核桃稱重賣,一兩收十二文錢,雖然算高端路線,但價格也合理。
這些糖果一旦做得,只要包裝、收錢就好,掬月一個人完全忙得過來,關鶴謠便放心地開始做松花團。
這松花團她要做最簡單、也最無敵的黑芝麻餡兒。
在家就炒好了黑芝麻已經粗粗碾碎,本來關鶴謠尋思着偷個懶,今日加上畢二現煉的豬油一拌,也就得了。
可思來想去還是不願這般糊弄了事。
既要廚師的自尊,便需自虐。
她只得買一塊上好的豬板油,再将這紮實細膩的肥膘去了筋膜,切成碎丁,和着黑芝麻一下一下地使勁揉。無數次揉搓之下,手上的力道和溫度漸漸融化了板油丁,油脂直接滲到了黑芝麻裏。
天氣漸暖,清晨亦有熱氣,關鶴謠額頭冒出細細汗珠,才将這一小盆餡料徹底揉勻、揉透。
漆黑的芝麻中不見一絲白色油塊,亦不像直接摻了油脂的餡料那樣稀。成品黑亮紮實,糖、芝麻、油三者緊密團結在一起,一捏就成形,方才是最正宗的餡料做法。
關鶴謠捏出一個個芝麻小圓子,在撲鼻而來的香甜中,抑制住直接舔手的沖動,去屋裏擦洗了一番,回來繼續揉糯米粉團,一邊和掬月打商量,“你看,那琥珀核桃是金色的,米花是白的,咱們可以叫個銀什麽的,銀花糖?銀米花?”
正在包米花糖的掬月聞言,一個淩波微步轉到她身邊,擡手扯下自家幡子疊收起來。
她動作一氣呵成,她神色十分複雜,“小娘子,靠不上可以不靠,你就別再金啊銀啊的了,真的有點……土。”
關鶴謠:……保持設定就這麽難嗎?
面對一個被她“土味起名法”直接逼進青春期的叛逆少女,關鶴謠也很心虛,她幹笑兩聲,表示不再提此事,就按原來名字叫好了。
可馬上,她就連幹笑都擠不出來了——因為那被她予以重望的松花團,根本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