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團建活動、采松花 國公府那邊,關鶴謠……
清明之日, 關府自然也是好一番祭祀。
關鶴謠去給陳婆子送吃食時,還能隐約聽到前院鼓樂,想來仍在宴飲。
她最近行蹤詭異, 作息不定, 面對這倆守門婆子,終于回想起了被宿管大媽支配的恐懼,時常暗自心虛。
好在這兩位婆子心大,收了關鶴謠各種好處,就真的不曾管她。何必吃力不讨好呢?還不如從這二娘子身上撈些好處實在。況且——
“呦這青團這麽大個兒!”二娘子給的好處總是很好。
“青團粘膩, 嬷嬷夜間不要吃太多。”這是國公府發的青團,關鶴謠一遭給送過來了,最近她竈間的果子攢了太多, 光靠她和掬月都吃不完。
她又塞給陳婆子兩個香囊,“是我要多謝嬷嬷擔待。你許我們每日進出着實幫了大忙, 我以後但凡掙了銀錢,必然少不了……”
關鶴謠将陳婆子一頓誇贊,給她各種畫餅,聽得陳婆子周身舒暢。
侍郎家的二娘子居然要自己去市井讨生活, 還沒她家丫頭大呢……陳婆子吃着青團,莫名生出了幾絲真誠的同情。且這二娘子對她們都是溫和有禮, 還時常來陪着說說話, 确是個好的。
陳婆子自己也想不明白, 為何每次聽到關鶴謠說話都如沐春風。其實,她身為的家仆,能夠被人尊重,被人平等相待,自然是對關鶴謠有着朦胧好感的。
關鶴謠坐着陪陳婆子說了一會兒話, 聽她滿面紅光地講府裏今年飲福宴闊氣極了,魏家也送來好幾擡大禮。又說阿郎遣了十幾個家仆,六輛大馬車風風光光回安徽老家祭祖。
關鶴謠含笑聽着,卻不往心裏去。
關府這些事她渾不在意,還沒有陳婆子說給自家閨女相看郎君有意思呢!
*——*——*
信國公府那邊,關鶴謠逢八得一日旬休。
恰三月初八這日天氣晴好,她便兌現了之前對掬月的承諾,舉行“山中春游暨尚未成立的‘阿鳶食肆’首次員工團建”活動,鼓勵帶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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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像上巳節那樣奢侈地雇大馬車,她花了一百文滴滴打驢,租了個敞篷驢車由畢二駕駛。他又帶了自家娘子和兩個孩子,一行人四大兩小出了南城門。
南城外最堪游賞的山便是鳴泉山,南坡栖着大報恩寺,北坡則游人更少,也更原生态一些,還能遙望金陵城。
把驢車泊在山下農家,一行人便準備從北坡開始爬。
關鶴謠晃着手裏一包蜜棗,“今日第一個爬上山頂的,得此當彩頭!”
語音剛落,兩個小家夥就往外沖。幸畢二娘子眼疾手快把他們拽住,偏那兩個孩子還叫着“蜜棗”“我要蜜棗”拼命掙紮。畢二忙去幫自家娘子,教訓着“聽阿娘的話!”一手拎起一個娃娃夾在臂下。
孩子們慘遭親爹暴力壓制,仍不服輸地晃着小胳膊小腿,看得剩下三人哈哈大笑。
關鶴謠也覺得剛才的話不妥,實在小觑這些精力充沛的小魔獸了。她變魔術般又拿出一包,“不要着急,跟着阿爹阿娘一起走,你們只要爬到山頂,就能得到一包蜜棗。”
本來就是為了哄孩子的,怎麽可能讓他們顆粒無收嘛。
畢二家娘子自然懂她這份心意,連忙道謝,“讓東家娘子破費了。”
“盛娘子客氣,”關鶴謠莞爾,“我瞧着這兩個孩子可愛得很。”
這位盛娘子穿着粗布青衫,那衣衫雖打了補丁,卻洗得很幹淨。
她性情極柔和,甚至有些怯懦懦的,對着關鶴謠這小她十來歲的小娘子都是一口一個“東家娘子”。
她一雙兒女倒是更像畢二,虎頭虎腦的,一點兒也不怕生。
北坡路平坡緩,時不時有一段青石板階梯,爬起來并不累。
關鶴謠久居市井,能來這大自然活動一下也覺得心曠神怡。山路沿途都是綠樹碧草,靜谧幽深,偶爾碰上幾個帶着燭火氣的游人迎面而來,想來是寺裏進過香從這邊下山。
畢二帶着兩個孩子在前面嗚嗚喳喳地開路,關鶴謠便和掬月在後面陪盛娘子說話。
“康郎今秋就七歲了,珠娘剛過五歲。”
“七歲啦?可入學了?”他去歲滿六歲,該入冬學了。
“這……”盛娘子面露難色,“郎君能掙的銀錢沒有定數,常常七、八日沒有進賬,我、我也只能做些縫補漿洗,實在……”
關鶴謠理解地點點頭,略一沉吟說道:“若是他想入學,這束脩就由我來出,如何?”
盛娘子驚得籃子都捏不住,沒聽過還供夥計家孩子上學的,她愣這麽一下,關鶴謠已經把畢家大郎叫過來。
這孩子本耍着一截樹枝,此時乖乖站着聽關鶴謠說話,“康郎,你想不想上學呀?”
康郎看看爹娘,看看笑眯眯的關鶴謠,慢慢點了點頭。
“可是,”他漲紅了臉,“家裏沒有錢……”
盛娘子的眼圈也紅了,這孩子向來懂事,知家中貧苦,從不開口索要任何東西,原來他是想上學的。
“這你不要擔心。”關鶴謠摸摸小男孩頭頂,揚聲喚道:“畢二哥,我每月多出三百文錢給你家大郎念書,只是你必須保證這錢是讓他去上學的。”
她之前想過送掬月去上學,很是用心打探了一番。金陵城官學、私學都極興盛,每一裏巷必有一二所學堂,弦誦之聲,往往相聞。每月兩百文就能上很不錯的私塾,再加些紙筆錢,這三百文足夠了。
“東家娘子,這、這怎麽好意思?”畢二連連擺手。
“又不是給你的。”關鶴謠笑着搖頭,“孩子想念書豈能耽誤?咱們也不等到今冬了,我知道幾家小家塾,蒙童可随時入學,這幾日我去問問。”
有人拽她衣襟,關鶴謠一低頭就見珠娘大眼睛晶亮亮看着她,“我、我也要,我也要上學。”
關鶴謠心都化了,溫聲同她講,“珠娘自然也可上學,只是你太小了,要等明年呢。”
一個接一個炸彈炸得畢二夫婦應接不暇,都顧不上讨論康郎的束脩了,直說不用不用,女娃娃上什麽學。
有權有錢的人家設有族學,或是把先生請到家裏,讓自家姑娘跟着學點書畫也就罷了,貧苦人家哪有送姑娘去上學的?
“女娃更要上學了。”關鶴謠推出掬月,樹立典型,“你瞧我家掬月,會寫會算,幫我不少忙。我以後開了食鋪,掬月便是掌櫃的,定讓她比那些少年郎們還風光。”
她知無法馬上改變他們的想法,也不欲争辯,只說據珠娘上學還有一年,“你們到時候定會改變主意的。”
夫婦倆面面相觑,兩個孩子倒是歡叫着抱到一起,牽着手往上跑去。
掬月自己都沒聽過讓她當掌櫃這一茬,驚得結巴了,“小娘子,那、那你做什麽呀?”
關鶴謠瞟見一株荠菜,興奮地蹲下開挖,“我呀,給你當廚子啊!”
山路常有人行,野菜們已經被各路英豪掃蕩得只剩殘兵,關鶴謠也沒特意去找,這般爬到了山頂,也就挖了一小籃底兒。
這麽點菜,拿去喂兔子,兔子的紅眼都要翻出白眼來。
“哎,還指望包頓荠菜角兒吃呢。”荠菜雞蛋的餃子可鮮了!
“今年雨水少,野菜都不長了。”盛娘子笑答,一回頭,卻發現那跳脫的東家小娘子又不見了。
關鶴謠自一棵松樹後露出驚喜的臉,連聲喚着衆人,“快來!松花開了!采松花粉啦!”
哎呀媽呀,還有意外收獲!
松花并非松塔,而是松樹抽新芽生出的花朵。
說是花朵,但無花瓣,只一個個如手指粗細的穗子簇做一團,軟絨絨的狀如松鼠尾巴,蓄着極細極輕的鵝黃色花粉。松花一旦盛放,不幾日花粉就随風散盡,這一錯過,就是一年。
關鶴謠沒想到她們運氣爆棚,趕上這将開未開的好時候,當即把大家叫來圍着這片松林使勁薅。兩個孩子比誰摘的多,你追我趕最來勁兒,分分鐘就裝滿三大袋輕軟的松花穗。
細膩的松花粉沾在手上,舔一下是柔滑的微苦松香,關鶴謠欣喜不已,季節限定單品又有着落了。
山頂游人不多,三三兩兩在樹蔭下休憩。已過午時,關鶴謠一行人爬山也累得夠嗆,尋了處平坦的草地就開始張羅晝食。
畢二挖了坑燒起炭,盛娘子帶着孩子們擇菜,關鶴謠則忙着給鴨子刷蜂蜜。
她讓掬月折了松枝來,丢進坑裏一起燒,不多時,濃郁的松油香就飄蕩在空中。
“用松針熏?東家娘子這法子倒是新奇。”
“盛娘子也可帶些松針回去,用來熏魚熏肉,墊在籠屜裏蒸包子,或是直接涼拌着吃都行!”
“直接吃松針?!”
“松針不僅能吃,味道還很好呢。只是要取最鮮嫩的,再焯一下才好入口。”關鶴謠笑道:“實在吃不慣,光拿松針煎了水喝,對身體也很好。松樹上還結松糖、出松油。至于那松花粉,我做幾道應季小點……”
盛娘子聽得一愣一愣,她向來勤儉持家,常在山裏挖菜撿果子,也沒聽說過關鶴謠這些法子。若說她之前那幾分尊敬只因關鶴謠是東家,那現在,倒是真心實意地佩服起她來了。
這年紀輕輕的小娘子,怕是比鄰家最會過日子的陳阿婆都經驗豐富!
關鶴謠不知自己又多了個迷妹,正美滋滋烤着鴨子,順便把松樹從頭到腳安排得明明白白,末了豪氣萬千總結,“松樹渾身是寶。”
語畢,她自己先一怔。
烤鴨子的肥膩肉香已漸漸散出,正襯得那松香更加清冽,絲絲繞繞,沁人心脾。
她心中輕嘆,也不知他今日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