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椒鹽兔架、做青團 等到了三月三,我和……
關筝仍遣了轎子送關鶴謠回家, 但是關鶴謠不敢暴露自己真實住址,還是提前兩個街口下轎。
今日吃撥霞供,不像往常一輪一輪來回上菜, 祖孫三人吃得飽飽的, 卻沒用多少時間,關鶴謠得以早些下值。只是又去和關策商談金明池之事,反倒比平時還晚了。
她家裏種着兩顆呆瓜,堅持要等她一起吃夕食,關鶴謠不敢耽誤, 快步往家走去。
她進了屋,瞧見蕭屹瞬間亮起來的神色就覺得疲倦全消,歡喜得只想逗弄一下, “我今日聽說你喜歡吃兔子?”
蕭屹茫然點頭。
關鶴謠便将嘴一撇,帶着哭腔說, “兔兔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兔兔?”
“不吃了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你別哭。”蕭屹驚愕失色,連忙閃身到近前要給她擦淚, 卻見關鶴謠擡起頭笑得喘不過氣。
不是四川人,還沒聽過那句“沒有一只兔子能活着走出四川”嗎?
多麽振聾發聩、豪情萬丈!能把全世界的無.産階級吃貨都聯合起來。
況且她是廚子, 更沒有那些矯情心思。她只是玩梗, 沒想到蕭屹反應這麽大, 可能是被午間那一哭吓到了。
這下關鶴謠倒是有些罪惡感了,“我哪有那麽愛哭?逗你呢!”
主動握住蕭屹無措的手,她聲音柔和,“五哥喜歡吃什麽都行,我做給你吃。”
聽說蕭屹愛吃兔子, 她就把那兩只兔架拿回來了。準備一個煸成椒鹽兔架,一個熬成湯,這本是烤鴨剩下的鴨架子的處理方式。
椒鹽兔架是爆鍋之後下剁成塊的兔架慢慢煸,待兔架焦黃,再加花椒、孜然、芝麻,翻幾下就可以出鍋。另一只兔架加些豆腐、米纜、白菘熬成湯。再配着府裏發的油酥餅,這頓夕食,着實很奢侈了。
關鶴謠邊咬着兔架子,邊著書立說,硬是編出一套“架子”論來。
“吃架子,絕不能端着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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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舔舔手指,“就是要直接上手啃才香。鴨架這麽做也好吃。雞架的話……油脂本就少,不适合煸了。須得下油鍋炸,炸得骨頭都酥了,刷上醬料啧啧。”她不由得想起在現世游蕩于各個炸串攤的美好回憶,還有那些炸雞皮、雞心、雞排、雞脆骨……
又想起前兩日做的糟鵝,“鵝架子大、骨頭硬,還得費些功夫糟着吃。”只可惜府裏的糟鹵不太合她意,有時間應該自己吊些糟汁。
“但要說兔架,其實還是鹵的夠味,”天下鹵菜出四川,川鹵天生适合料理兔子。“今日來不及,下回吧。”
飛禽莫如鸪,走獸莫如兔。
兔子一直算是稀罕物,窮人關鶴謠猛然夢醒,“我還真不知道哪裏去買兔子,貴不貴啊……”
蕭屹給她添一碗湯,“城西三十裏玉竹山兔子多,我常去打獵,等我帶你去。”
“好。”關鶴謠接過湯碗,兩人手指堪堪相碰,相視一笑。
掬月“嘶溜”吸進最後一口米纜,捧着碗瞧着他們,終于看出不對勁了。
吃過了飯,關鶴謠帶掬月進廚房做青團的準備工作。這是她們第三道“寒食清明”限定新品。
今日早市,她見一位村婦賣艾草。正想着做青團呢,便小手一揮,把那三大束艾草包圓了。
這時節艾草最鮮嫩翠綠,清新喜人。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曬幹,拿來煮雞蛋、洗澡、熏蟲、做香囊,好處多的是。
艾草焯水後,切碎搗成糊,加水、糯米粉和成碧綠的面團。若是只用糯米粉,口感是最軟最柔的,關鶴謠喜歡勁道一點,又加了粳米粉進去。
因是做好了明日再賣,她怕之後發幹發硬,便準備多加些油,揉得面團油滋滋、軟乎乎才好。
她正揉着面,就聽邊上搗艾草的掬月開口問道:“小娘子,你和郎君……”
該來的總要來,他們是瞞不過掬月的。說到底,這也沒什麽可瞞的。
關鶴謠就将蕭屹的身份來歷挑能說的說了,震得掬月嘴都合不攏。小丫頭鬧不清楚什麽恩蔭、閑職之類的,只是聽說是五品的大官,險些把杵臼摔了。
“太好了!若是郎君娶了你,你就不用嫁到魏……”
“噓——”想起蕭屹的順風耳,關鶴謠趕緊去捂掬月的嘴,小丫頭嘴邊霎時一片面粉。
“誰說我要嫁他。”這個…以後再議!她紅着臉囑咐,“你且待他如常就好。”
蕭屹瞧着兩位小娘子捧着綠瑩瑩的糯米面團進來,一個臉上紅撲撲朝霞,一個臉上白蒙蒙面粉,當真精彩紛呈。
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思,就開啓了加班模式——包起了青團。
關鶴謠總共做三種餡料的青團:純豆沙餡的,又加了蜜豆的,最後一種是豆沙包鹹鴨蛋黃。
她倒是有心做一些香幹、肉松、馬蘭頭,甚至是魚蝦的鹹口青團。
她曾吃過一種刀魚肉的青團,驚為天團,什麽男團女團都趕不上的那種天團。
清明時節刀魚最細嫩,連骨頭都能吃,正所謂“清明前細骨軟如棉”,過了清明便是“骨硬如針”。剁得細膩的刀魚餡加鮮荠菜或是韭菜,配着艾草的清新,鮮美無比,讓人吃完了恨不得一猛子紮到春江裏裸.泳。
可是鹹口青團材料更繁複,以她們三人的精力怕是做不過來。這豆沙仍是免費勞動力蕭郎君白日裏洗好的,衍生出三種口味,做起來簡單,卻也是各有特色。
關鶴謠揪劑子擀皮,掬月負責團餡料,蕭屹則負責團青團。
一條分工明确、成熟高效、充分凸顯資本主義萌芽的生産線就這麽誕生了。
三人埋頭苦幹,很有默契,一刻鐘就包好了五、六十個青團。
關鶴謠看看左邊——童工,看看右邊——傷員,黑心老板嘆了口氣,起碼為雇員們準備點加班宵夜吧。
趁着蒸青團,關鶴謠給蕭屹蒸了花椒梨,給掬月熱了一碗甜奶。
掬月咕咚咕咚幹了奶碗,便更覺困倦,揉着眼睛道:“小娘子,阿郎,我好困啊……”
關鶴謠:……你就是這麽給我“待他如常”的?
“阿郎”是用來稱呼家中男主人的。
蕭屹超級加倍快樂,飛身給她放倒大衣櫃,“睡吧睡吧,掬月趕緊睡吧。”
掬月貓進了衣櫃,桌邊只剩兩人對坐。
一句“阿郎”叫得關鶴謠有點不自在,她壓低聲音轉移話題:“郎君覺得這家梨子怎麽樣?若是好,我再去買些。”
蕭屹點點自己耳朵,以口型說:“聽不清。”
騙鬼啊?
他又拍拍身邊凳子,“你坐過來。”
關鶴謠瞪他一眼,卻還是默默挪了過去。
蕭屹瞬時笑開,舀起一塊,“阿鳶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屋內溫暖又安靜,燈火悠悠搖曳,他和心儀的小娘子獨處,是總不自覺的帶些壞心思的。說這話也是為了看她害羞,只是沒想到關鶴謠有些黯然的低下頭去。
“不能…分梨子吃的…”她輕聲說道。
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在這一點上很講究,家中吃梨從不切開分食,而是各人吃各人的。
只因分梨,便是“分離”。
蕭屹呼吸一滞。
孤燈之下,她的睫毛疲憊地、無精打采地垂着,在瑩白的臉上拖成長長的陰影,掩住了眸中的光。
她低低的聲音繼續說着,“我今日和朝散郎仔細商量過,定好了計劃。等到了三月三,我和你一起去金明池。”
蕭屹扶住她肩膀,将關鶴謠轉向自己。
“阿鳶,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他目光沉熾,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會帶你去騎馬打獵、游園賞景,去看大漠和雪山,去見義父,去喝夏日裏的雪泡梅花酒。”
會把我能尋到的,我認為的,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
“我還要陪着你開食鋪,陪着你尋訪食材,陪着你買菜做飯。”
也會珍視所有你珍視的東西,盡我所能達成你的願望。
他垂眸看一眼那碗潤澤的蒸梨,“我還要吃很多很多你做的美食。”
這樣一席話,像翻滾的鐵水,像破雲的驕陽,明朗朗、光燦燦,終于映得關鶴謠眸中暗澹盡數散去。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我說了,”她清淺地笑起來,“五哥喜歡吃什麽,我都做給你吃。”
青團蒸好了,關鶴謠一邊等着它們晾涼,一邊裁紙。她準備把青團先用厚油紙包一層,外面再包一層白綿紙。
這不免讓她想起之前在桂香坊買的那個青團,綿紙上套印着彩色的店家商标,便與蕭屹說:“我應該去刻個章子。” 盡早進行品牌培育總沒有錯。
結果蕭屹說他會刻,半信半疑的關鶴謠去找了幾塊小木頭,并着她平時做木工的所有刀具,一股腦丢給了他。
蕭屹揀起一把匕首掂量起來,挑眉笑了,正是當時關鶴謠拿來捅他那一把。關鶴謠沖他吐下舌頭,悶頭畫圖樣,又看着蕭屹選好一塊木料打磨光滑,把圖樣拓了上去。
“郎君明日再刻吧,這傷神傷眼的。”
“今日刻好了,你就可以用了。”
忽明忽暗的燈光勾勒着他的側臉,蕭屹神色專注,大掌穩穩捏着小小一塊木料,細碎的木屑悉悉飄落。
人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
關鶴謠想,誠不欺我。
她一邊裁紙,一邊抑制不住地不時向他看去。
忽就憶起了蕭屹寫簽語的那天。
仍是這般寂靜的春夜,仍是這盞澀然的孤燈,仍是這“沙沙”的裁紙聲,仍是眼前的這個英俊郎君。
只是轉眼,他已到心上。
關鶴謠微笑起來,提筆為他寫下一張字簽,“我的回禮。”
君如山岳,萬仞屹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