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鶴謠炸毛、油焦面 關鶴謠在廚房裏轉圈……
又是這樣。
關鶴謠幾乎帶着點惱怒輕咬唇瓣。
又是這樣,她一開門就直對上蕭屹的眼睛。
仿佛這人整個下午就一直盯着門,盼着她從門後再度出現一樣。
你是留守兒童還是空巢老人啊?!
蕭屹的眼睛生得清亮,偏偏眼角稍微下垂,下眼睑又帶着圓潤的弧度,總讓他顯出幾分和年齡、身材不相符的無辜來。
可能更像棄犬吧……關鶴謠想,還是幼犬。
被這麽一雙眼睛執拗地盯着,尴尬、煩躁、愧疚混雜着幾不可察的歡欣動搖着關鶴謠的心弦,她幹巴巴打了個極有各人特色的招呼,“你餓不餓?”
蕭屹答非所問,只是深深看着她道:“小娘子今日回來得更晚了。”已将近戌時三刻,她每日又要早起出攤,長此以往,身體怎麽吃得消?
“是、是嗎?”
她之前回到大膳房,見阿虎正守着那盆濾出的乳清不知所措,也不敢扔掉,巴巴地等她指示。
關鶴謠想着除了她,怕沒人知道這乳清也是上好的營養飲品,就心安理得地加了糖,和阿虎分着喝了,又陪着他聊了會天。
今晚夜色甚佳,她悠閑地慢慢走着,也許回來得是晚了些?
她可并沒有故意躲着蕭屹什麽的啊,絕對沒有啊!
關鶴謠也是個答非所問的糊弄高手,“府裏夕食發了筍肉包子,我拿了幾個,讓掬月熱着呢。”
蕭屹仍杵在門口一動不動,視線一一點過她疲憊的臉龐,纖細的脖子,瘦弱的胳膊,最後落在她手中的竹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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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到底為什麽對個籃子這麽執着?關鶴謠腹诽。
就好像那竹籃重千斤,能把她累死,或者值千金,能讓他暴富一般。
關鶴謠手一緊,心一橫,邁着魔鬼的步伐繞過蕭屹,把籃子放在了桌上,“我去看看掬月。”
蕭屹已經要得“掬月綜合症”了,具體症狀是“當他和關鶴謠獨處時,聽到掬月就頭疼,見到掬月就心塞,偶爾會希望掬月原地消失。”
掬月在廚房辛辛苦苦一天,炒完面粉炒芝麻,炒完芝麻炒核桃,炒完核桃炒杏仁,可嘆最後還要落個被埋怨的下場。
掬月掬月,關府勞模。
當得了幌子,背得起黑鍋。
關鶴謠讓掬月做的是“焦面”的改進版,其實也就是“油茶面”。
炒熟的面粉,再拌入豬油炒香,最後加入事先炒熟碾碎的芝麻、核桃和杏仁,吃時加糖用水沖開。用酥油炒也好,只是酥油太貴了,關鶴謠便買了豬肥肉自己煉油。
簡單的做法,簡單的材料,如此樸拙,似難登大雅之堂。卻少有人知,它是曾經在新.中國國宴大放異彩,款待過外賓的美食。
實算不得雅致,也沒什麽講究,然抿一口,就會被它濃郁的香氣撲倒。喝油茶面時感受到的滿足,就是人類對油脂、碳水和糖分刻進DNA的熱愛。
這份亘古不變的熱愛,能讓超模淚目,能讓高僧還俗。
入鄉随俗,關鶴謠索性給“油茶面”改名成“油焦面”。
新制的這“油焦面”明明香甜濃郁,蕭屹卻覺得嘴裏發苦,他心不在焉地喝了兩口,沒話找話,“今日在國公府做了什麽菜?”
關鶴謠果然立馬意氣風發,打開了話匣子。
蕭屹心中失落又欣慰,罷了,只要她開心,就算她的故事和我無關又如何?
“太夫人似不太愛吃鹌子,但朝散郎喜歡,誇了好幾句呢。”
蕭屹:……和我無關,也不能和你有關,關策你等着。
關鶴謠講完了故事高.潮——“鶴廚娘巧制鮮奶.房”,貼心地停下來去喝油焦面,給觀衆一點喝彩的時間。
這是個刷存在感的好機會,蕭屹趕緊表忠心,“我也想嘗嘗小娘子的奶.房。”
“噗咳咳咳咳咳——!!!”
一擊必殺,關鶴謠險些嗆死在碗裏,驚天動地咳起來,半天都止不住。
她咳得小臉爆紅,眼中泛淚,蕭屹忙給她倒水,卻被她一把拂開。
那茶杯傾倒,在桌沿骨碌碌轉了兩圈,終是“啪!”一聲碎到了地上。
三個人都被驚到了。
蕭屹愣怔地看關鶴謠眼中漣着盈盈水光,似嗔似怨地瞪他一眼。
他還來不及反應,關鶴謠已經猛起身,“咳咳,我吃飽了咳,你們慢吃。”
她端着碗胡亂地跑進廚房,低頭看看自己寂寞如板上釘釘的胸口,咬牙切齒,“嘗你大爺嘗,我還沒有呢!”
蕭屹默然,再無食欲。
自打昨夜他寫下了那張字簽,小娘子的态度就非常奇怪。中午聽掬月說小娘子特意給他買了魚,他還稍稍安心,以為自己多想了。
然而剛才——
她雖仍年少,但聰敏早慧,并非不識風月之人,定是昨日自己唐突表露心思,惹她煩惱困擾。
雖不知她為什麽突然生氣,但那絕對不是正常的反應。
相識以來,她一直待他親切自然。
雖然很多時候,她的舉動大膽到讓蕭屹都很不好意思,但他知道那是她澄澈天性使然,并無一絲浪蕩谄媚。
他喜愛她這份活潑熱烈,甚至罪惡地開始享受這份親近。
同居一室,共享三餐,每日目送她出門,又側着耳朵盼着她回來。
太過親密,太過美好。
讓他無意間忽略,或者說是刻意忘記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對他人苦痛感同身受,不過是出自對一個陌生人的救助。
握他的手,是因為郎中在給他縫傷口。
待他溫柔,是因為他受了重傷。
陪他聊天,為他下廚,皆是因為他被困在這裏,無法外出。
換成任何一個人,蕭屹握緊拳頭,沉沉閉上眼睛。
換成任何一個人……她也會這樣的。
*——*——*
“剩這麽多?”
關鶴謠皺眉看掬月端進來的碗盤,中午剩的幾樣沒太大變化也就罷了,筍肉包子居然只少了一個。
“郎君吃了多少?”
“你出來了,他就不吃了呀,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
所以那個包子還是你吃的?
“我盡力了,小娘子,我還吃了一個包子呢!”掬月知道自家小娘子厭惡浪費,馬上腆着圓滾滾的肚子自證清白。
果然是你吃的……
關鶴謠眉頭更緊,喃喃道:“那他豈不是就喝了一碗油焦面?”
掬月瞥她一眼,“你不是也就喝了一碗油焦面?”
你還咳出去半碗呢,這句她沒敢說。
關鶴謠覺得她可能要管不住這個孩子了。
她虛弱地招招手,“你挑揀一下,看今天誰守門,給送去吧。”又嘆一口氣,“算了,先去把小秤和油紙拿來,咱們包油焦面。”
養孩子,想男人,都太費心思了,她準備專心搞一會事業。
關鶴謠用料實在,十三、四斤的面粉,她加了一斤半豬油,芝麻、核桃、杏仁加起來也有兩斤。
八兩油焦面面分成一包,除去自家留吃的,最後剛好包了二十包。
可惜這裏還沒有花生。
炒油焦面沒有花生,這是哪門子人間慘劇?實在是太慘了,關鶴謠想着。
花生永遠是她心中堅果南博萬!
便宜、好吃、營養豐富,怎麽做都合适。她有點羨慕現世時可以去各地尋訪食材的自己,說不定花生也已經傳過來了,只是還沒有大量種植呢。
掬月去給守門婆子送飯了,關鶴謠慫慫地在廚房裏轉圈圈,不敢回屋。
她看看手邊特意留出來的一點芝麻核桃,嘆一口氣拿出早上買的那碗饧糖……
*——*——*
第二日,關鶴謠和掬月早早出門,今日可是有推銷新産品的任務!
她拿一個大深盤沖好了油焦面,給大家做試吃。
試吃的一次性“勺子”是早起揪的玉蘭樹葉。
玉蘭花花期短,又嬌貴,一碰就掉,一掉一大朵。
她院裏那棵玉蘭樹好不容易開了花,慘被蕭屹砸下去半樹,第二天就自暴自棄地謝了剩下那半樹花,開始長葉子了。
玉蘭花葉質硬,表面又有層臘膜,如今長到一寸長,剛好用來做小勺子用。
玉蘭樹啊玉蘭樹,你怎麽就把這麽一位郎君帶到我院子裏來?
她昨日異狀,連掬月都在廚房裏連問她怎麽了,蕭屹不可能沒察覺。
她終于回屋後,屋子裏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就是鐵證。
本來,屋裏有了蕭屹還熱鬧一些,他們也沒什麽娛樂活動,晚間時常聊聊天。一般都是關鶴謠和蕭屹在說,掬月樂呵呵地聽着。
蕭屹長在北地,又多有游歷經驗,關鶴謠極愛聽他說的那些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景致和故事。
可是昨天——
雖然蕭屹那句問題發言真的很…有問題,但他畢竟不是故意的。
反倒是她自己,可能是在這具少女的身體裏呆久了,竟心安理得地帶上了幾分嬌縱稚氣,遇事大驚小怪的。
你這死孩子怎麽回事,青春期嗎?她吐槽自己。
哎,關鶴謠嘆口氣,回去還是道個歉吧。
“小娘子,這賣的是焦面?”
有客詢問,關鶴謠趕緊揚起笑臉,遞過一勺試吃,“差不多,不過妾放了豬油炒,起名叫‘油焦面’。”
一個“油”字,已經将她家産品的尊貴盡數體現。
在這樣的年代,油水足的吃食總是誘人的,更別提上面又綴着杏仁、核桃碎。那食客嘗了一口,連連稱“香!真香!”,周圍漸漸圍了不少試吃的人。
一包油焦面面賣二十八文,比普通的焦面貴一倍多,可是那濃郁的油香和足料的堅果也不是騙人的,比起粗糙的焦面香甜可口了不知多少倍。
再加上關鶴謠笑眯眯一努嘴,指着自己的扇貝說,“一枚扇貝還二十五文呢,這油焦面買回去可沖□□碗。”
這是瘋起來連自家商品都拉踩。
偏偏衆人覺得太有道理了!超值啊!
于是就那麽二十包,很快賣光了。
關鶴謠在眼前食客哀怨的目光中,抱歉一笑,把最後一包油焦面拿進屋送于劉老丈夫婦。
飲子鋪最不缺熱水,老兩口馬上沖開品嘗,吃得眉開眼笑。
關鶴謠其實心懷愧疚,雖然她賣的是速食粉末版本,但這油焦面到底也算個湯羹,總覺得自己沖撞了飲子鋪的生意。
“小娘子說哪裏話,你這油焦面這麽多核桃芝麻,稠得都能當從食了!” 劉老丈嗓門大,說話也實在,“你就是沖好了賣現成的,也不耽誤我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一句“賣現成的”讓關鶴謠心念一動。
她轉轉眼珠掃過屋裏四口大竈,還有一疊疊的湯碗,還有地方比飲子鋪更适合賣現成的油焦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