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作自受、蝤蛑簽 關筝的靈魂發問中,……
自制奶酪無論是原理還是方法都特別簡單,就是用酸使牛奶中蛋白質凝結成酪,同時會析出淡黃綠色的“乳清”這一副産品。用醋也可以,但是到底檸檬風味更佳。
牛乳加熱後倒入檸檬汁攪拌,随後靜置等待奶酪析出。
關鶴謠一邊做一邊想,莫廚娘啊莫廚娘,能不能給我挖點有難度的坑啊?
于你或許遙不可及,于我不過觸手可及。
她想起以前看過一個廚藝競賽綜藝,對戰的是中國廚師和法國廚師。
有一個回合的規則是可以拿走對方一樣食材,對方就再不可以使用這樣食材。
法國隊毫無武德,拿走了中國隊的油,然後……然後中國隊悠哉游哉地開始拿豬肥肉煉油,法蘭西大廚們霎時衆臉懵比……
莫廚娘,你說你學誰不好,偏學法國人。
你要是真想學,咋不學他們直接投降呢?
關鶴謠同時達成了“今日辱.法”和“吐槽莫廚娘”成就,心中惡氣消散,心情明快不少。
阿虎眼看着牛乳中漸漸結出白色絮狀物,而剩下的汁液變得澄清,慌忙問道:“鶴廚娘,鶴廚娘,這、這牛乳是不是壞了?奴再去拿新的吧?”
十一二歲的小廚徒,哪裏見過乳品制作的神奇化學反應。
關鶴謠咧嘴一笑,“不錯,就是壞了。”
乳品、酒類乃至很多蔬菜的發酵和質變,其本質可不就是“壞”了?
可他們壞得好,壞得妙,壞出了水平,壞出了風采!
瞧着阿虎瞪得大大的眼睛,關鶴謠心想,你見了現世那些長毛的、爆漿的、透孔的、布滿藍綠黴斑的奶酪還不得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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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她望天長嘆,雖然剛埋汰完法國人,但是她也好想念法國的奶酪啊。
山羊奶酪柔軟細膩,越新鮮越好。一塊塊雪白雪白的,塑成圓柱形、柳葉形或是心形,可愛極了。以羊肉為上品、喜歡羊膻味的大宋人民一定會喜歡。
幹酪中她獨愛十八個月左右的孔泰奶酪,質感溫潤,奶香盈口。
奶酪火鍋也好吃,用叉子插着生蒜摩擦過的法棍塊,在融化的奶酪裏滾一圈,拉絲能拉兩米長。
還有新鮮的馬蘇裏拉奶酪球,水牛奶做的品質最好,中間是流心的,配上無花果和芒果之類甜度高的水果……
嘶啦嘶啦,關鶴謠流着口水,低頭看看手裏簡易的奶酪,有點想哭。
她心中悲憤,手上使勁,把析出的乳酪掬在細紗布裏狠攥,乳酪很快成型,清澈的乳清亦被潺潺濾出。
這乳酪做得匆忙,沒有時間壓制,是以組織仍很松散,關鶴謠先調了一個蛋清進去,才拌進切碎的江瑤貝肉。
考慮到乳酪受熱會變流質,不能烹制太長時間,她就攤了蛋皮用來包裹餡料。蛋皮本就是熟的,挂一層薄薄的面糊,下鍋稍炸即可。
也就這道“奶.房江瑤簽”麻煩些,三鮮筍炒鹌子和紫蘇子粥其實很好做。
萬事俱備,申時三刻,關鶴謠便随着各位監司、監局以及廚婢們,浩浩蕩蕩向着雲太夫人院裏去了。
冤家路窄,看着前排走得妖嬈的莫廚娘,關鶴謠尋思着昨日怎麽沒見到她。
她剛得知,只要有自己司局負責的餐點,四司六局的各位監司、監局是一定會在邊上侍膳的。莫廚娘則是代表雲太夫人的私膳堂,而編外人士關鶴謠……代表她自己。
其實我也不算光杆司令,我還可以代表阿虎,她自我安慰着,将腰杆又挺直兩分。
*——*——*
祖孫三人用餐時,關鶴謠昨日那般侃侃而談并非常态。一般來講,膳房衆人只靜候一旁,若有特別問話,再回上幾句。
關鶴謠看着太夫人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又聽三娘子說了幾句“還好二伯父沒事,婆婆盡可放心了”,忽然想起昨日聽到“二郎”的事情,看來是有些關系。
“石首魚烤得鮮嫩,可是莫廚娘做的?”雲老夫人最愛吃石首魚,自然先嘗了這一道。
莫廚娘施施然行禮,笑着應下,又道:“妾今日還做了一道蝤蛑簽,乃是妾拿手好菜,也請太夫人品嘗才是。”
配上莫廚娘飄來的一個眼神,關鶴謠知道為何昨日未見莫廚娘了。
“烤石首魚”和“蝤蛑簽”本來是在昨晚食單上的,但因是海物,被她的面試菜肴擠掉了。
關鶴謠很無辜,這也不賴我,還不是因為太夫人節儉?
“蝤蛑”是一種青蟹,正是嘗鮮的季節。
莫廚娘還在推銷她自得的蝤蛑簽,“妾只取了兩螯的肉,只這些配貴人食用,剩下的都直接棄之。”
關鶴謠和雲太夫人眉頭同時皺起。
雲太夫人還是夾了一塊蝤蛑簽吃了,然而面色沉沉,低聲道:“只取兩螯太過奢侈,這道菜以後莫要做了。”
莫廚娘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莫廚娘可聽說過,昔年仁宗陛下某深夜饑餓,想食燒羊的故事?”雲老夫人想了想,還是決定進行一番企業文化培訓。
“妾…妾孤陋寡聞。”
“陛下雖腹中饑餓,卻擔心取索一次,禦廚便引以為制,夜夜宰羊預備。陛下不忍如此殘害生靈,于是作罷。貴為國君尚如此,膳房諸位當引以為戒,食物精細是一回事,浪費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夫人聲音溫和,卻自有威儀,衆人連忙應下,關策和關筝也在一邊搭腔捧場。
莫廚娘臉上青紅交加,咬着唇低下頭去,耳邊的金墜子也顯得黯淡無光了。
連關鶴謠都看她可憐,哎都和你說了太夫人節儉。
信國公家家風剛健質樸,萬萬不做那宴安鸠毒的傻事。
雲太夫人着實不滿莫廚娘這奢侈作風,卻也不好再多說,她瞪一眼孫子,收到關策一個谄媚讨好的笑臉。
雲太夫人哪裏舍得再生氣,虛點孫子一下,便笑着看向桌上另一道簽食,正是關鶴謠做的奶.房江瑤簽。
“老身嘴饞,鶴廚娘還真做出來了。”
她嘗了一塊,外皮金黃酥脆,餡料更是獨特,一口咬下去,熱乎乎的奶.房裹着鮮嫩的貝肉緩緩流到舌尖,鮮美得很。
最主要的是這奶.房,似有獨特香氣,雲太夫人詫異問道:“用的仍是府裏的奶.房?味道似不太一樣。”
“并不是,這是妾自己做的。”
“小娘子還會做奶.房?”關策來了興趣,便問是怎麽做的。
關鶴謠大概講了做法,最後又做個順水人情,“多虧府內食材齊全,李監局給妾找來了黎朦子。”
“真有辦法。”的确是個有能耐的,雲太夫人也就不吝誇獎,“小娘子這奶.房很不錯。”
……這話怎麽怪怪的。
關筝聽着做法有趣,試着嘗了一塊,點點頭,“鶴廚娘的奶.房确實好吃,細膩綿軟。”
三娘子啊!請不要用這麽純潔的語氣說這麽喪病的話好嗎?
思想一點兒也不純潔的現代人關鶴謠,在這對她來說非常詭異的贊美中把臉紅成了猴屁股,顯得非常腼腆、非常淳樸、非常謙虛。
雲太夫人連吃了好幾塊江瑤簽,心滿意足,随口問了一句,“怎沒用府裏的奶.房?”
“這……妾不曾找到。”
關鶴謠見莫廚娘後背猛然僵直,想着我實話實說可不怪我,我也不是故意告老師的。
其實,莫廚娘這簡單粗暴的小手段也可用,但前提是關鶴謠沒做出這道菜。
那麽也就真的一問一答,一笑了之了。
她以為關鶴謠不敢告狀,關鶴謠卻是不屑告狀,不管怎樣,最後都能如莫廚娘的意。
可問題是關鶴謠做出來了,做得還好,自然引起了主家興趣。
“沒有了?”雲太夫人疑惑,“這月乳酪院不是照例賜下二十斤?”月月都有不少剩餘啊。
她見關鶴謠神色有些局促,忽然想通了,雲太夫人聲音冷下去,“章監局,是不是冰窖那邊欺生,沒有給鶴廚娘找啊?”
奶.房屬于脯臘幹貨一類,向來是由蜜煎局負責,他們的人會在冰窖記錄。
“回太夫人,鶴廚娘确實遣人來取,”章監局趕忙解釋,欺生都是小問題,若是太夫人以為她們監守自盜那才是大事。她當機立斷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但是當時奶房都.被莫廚娘取走了,實在是沒有了。”
雲太夫人夫人眉毛高挑,這回都不掩飾自己的不滿了。關策趕緊認慫,低頭專心喝他的縷肉羹,不準備摻和了。
莫廚娘每日巳時二刻才被小轎子擡進府裏,一不做朝食,二不做點心。向來只做最金貴的正菜,每日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品,從沒用過奶.房。
偏偏她剛提了讓關鶴謠做奶.房菜,莫廚娘就把奶.房全取走了。
這麽顯而易見的拙劣手段,哪裏能瞞住人精似的信國公府祖孫?
“莫廚娘,你要那麽多奶.房做什麽呀?明日晝食嗎?”關筝柔聲問道。
……好吧,确實有一個被瞞住了。
“晝食就婆婆和我,哪裏用那麽多。”
“你也知道,我本不愛吃乳酪之類的。”
“但今日我嘗鶴廚娘做的确實好吃,你明日準備做什麽?說不定我也會喜歡吃呢。”
只是,還不如沒瞞住呢……
關筝的靈魂發問中,莫廚娘額頭涔涔冒汗。她實不擅長乳品烹制,也不能再說做奶.房簽。她心頭越亂,越想不出回答,半晌結結巴巴道:“明日、明日做些乳粥給兩位……”
關筝歪歪頭,鬓間的玉珠流蘇傾瀉,玎玲作響,“乳粥我也會做呢,用鮮牛乳不就可以?”
莫廚娘這麽一說,她有點沒自信了,下意識向在場另一位廚娘求助,“難道不是嗎?”
關鶴謠正恨不得滿地打滾狂笑。
三娘子太神奇了,可能和她家掬月一樣是天然黑吧,而且顯然級別更高。
她艱難地收回笑意,“回三娘子,一般…确實鮮乳就可以,配些玫瑰鹵子吃最好。不過,莫廚娘也許有自己的做法吧。”
她是講究人,不落井下石。
乳粥配玫瑰鹵子,聽起來這般馥郁甜蜜。關筝心中好奇,便纏着關鶴謠細問。
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溫聲細語、有來有回地聊着天,雲老夫人堵在心口那口氣漸消,喝一口茶吩咐道:“往後鶴廚娘要的東西,盡量備齊。”
她這話仍說得很随和,只是經過今日這一遭,這個“盡量”到底是個什麽程度的“盡量”,衆人心中也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