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之夭夭、簽傳情 怎麽感覺她對阿策興……
另外兩人剛剛坐定,關鶴謠就迫不及待地華麗變身為說書先生,把她在信國公府的偉大事跡細細道來。
裏面有反派——莫廚娘。
有隊友——春苗、齊院公、阿虎。
有任務——五品菜肴。
有任務NPC——關家祖孫三人。
還有通關獎勵——她正拿在手裏啃的那個鴨翅。
她添油加醋講得天花亂墜,聽得掬月呆若木雞。
蕭屹悠悠喝一口熱湯,小娘子這才情,确是寫得了書。
兩人都瞧出關鶴謠實是累了,不過是心裏開心在撒瘋。吃完了飯,掬月便不讓她動一下,自己來回收拾着。
關鶴謠老老實實地坐着,困得眼皮也耷拉着,只是嘴仍不閑着,還在絮叨,“信國公府一家人都極好,一家人…真好啊……”尾音忽就漸漸帶上落寞。
前一半是感嘆,後一半是羨慕。
她軟乎乎的聲音說着這樣的話,蕭屹只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裏,撫着她的烏發安慰,剛下定的決心又有動搖。
她作為關旭女兒這一身份幾乎無人知曉,那一位和關旭也素無交情,本不會有人想到窺探這樣一個閨閣小娘子。
但她作為廚娘當街被信國公府接走,也許會有人注意到。
這樣的時候,請她去信國公府傳信,能不能成事尚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不能牽連到她。
關鶴謠毫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伸伸胳膊,擡眼看着面色凝重的蕭屹,“蘭家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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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屹釋然,這麽機敏的小娘子……她設計救了他的命,又好好地把他藏住了這麽些天。
他應當相信她,放手一搏。不只為他自己,也為能盡快幫助到她。
他正色斟酌着詞句,“小娘子,其實……我花朝節那天……”
打個哈欠,關鶴謠瞥她一眼,貓兒似的眯起眼睛,“在大報恩寺做了什麽壞事?”
蕭屹被驚得猛嗆一口氣,咳嗽起來。
關鶴謠心中暗笑,她也只是懷疑,沒想到這一詐還真詐出來了。
蕭屹還沒咳完,“你、咳咳,你怎麽知道?”
關鶴謠趴在桌上,懶洋洋側着眼看他。她那天問過劉家老丈夫婦。他們說當日齋飯後很多香客就自行離去,只有他們這樣住了一晚的才被留下,顯然是夜裏發生了什麽,似是有兵刃碰撞、喧嘩之聲。
次日天未亮,官兵便開始盤查衆人,年老者、年幼者以及婦人都放了回來,很明顯是在找壯年男子。
這一切,和蕭屹出現的時機、地點都對得上。
關鶴謠把自己一番推論給他講了,又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別人的。”
她現在困得腦子轉速緩慢,不太明白蕭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今日最大的變數就是她去了信國公府。
雖然她救人時就問了“會不會有人追查你”,但她當時也确是沒想到是全城搜捕,七日宵禁這麽大的陣仗。天子腳下太平的很,必是涉事重大才會如此。而大報恩寺當日,就有宮中貴人和許多公侯,信國公家也的确去了。
也許是他覺得自己去了信國公府,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蹤?
關鶴謠掙紮着擡頭去看蕭屹,一張正和周公拉扯的小臉有點好笑,偏偏又盡可能地做出鄭重的表情保證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說完,腦袋又砸回桌上。
她這般睡眼惺忪、輕描淡寫地就化開了蕭屹糾結數天的難題,蕭屹認命一笑。
他情難自已地伸手隴了攏她頭頂亂發,那極輕極輕的動作,無比珍視和柔緩,以至于關鶴謠都沒有感覺到。
她只聽到蕭屹低聲說道:“還是告訴吧。”
“嗯……不告訴,不告……”
“請小娘子想辦法與關策聯絡,将我的情況告知于他。”
混沌腦海中,千帆亮起,連成一線。
關鶴謠猛起身:“你那天是和關策一起去的大報恩寺?”
蕭屹:……
能不能讓我告訴你一點情報?
能不能不要自己猜?
能不能不要猜這麽準?
關鶴謠卻是清醒了,金陵小廚娘下線,切成金陵名偵探小號上線,對推理的熱愛燒得她睡意全消。
蕭屹提及“關策”是最後一塊拼圖,讓她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聯系了起來。
今日她聽了雲太夫人的話,才知關策花朝節也去了大報恩寺。
可是她記得春苗來買炊餅片時,分明只提及了“太夫人”和“小娘子”,看那祖孫三人感情甚篤,關策若也去大報恩寺,理應陪同祖母和妹妹的。既然沒有,那就是仕女結伴,郎君同行,關策必然是和自己友人同去的,而當天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至今都心神不安。
想來,出事的就是至今“不見蹤影”的蕭屹。
而以蕭屹現在狀況,想到的卻是找關策——
在關鶴謠的眼神變得暧昧之前,蕭屹非常适時地補充了一句:“還有他人,并非我和他兩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補這一句,只是感覺很重要。依誮
“哦~”這兩位郎君長得都俊俏,一個清冽英朗,一個可愛可親。只是人家正主辟謠了,剛想當個CP粉頭的關鶴謠收了心,有點失望,又好像、稍微、似乎有點欣喜……
蕭屹心中發堵,怎麽感覺她對阿策興趣更大?
他抿抿唇,“你…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誰,又做了什麽,才落入那般窘境?”
“你有你的道理,各人自适其适,我也不能多問。”這話聽起來很敷衍,但關鶴謠确是這麽想的。
蕭屹無言以對,這是事實。他一直想着關鶴謠沒有真正聯絡上關策之前,還是不要讓她過多牽扯進來。
只是瞧着關鶴謠似對他沒什麽興趣,難免悲涼。
……小娘子還不知我的名字呢……
兩人便開始合計着如何與關策取得聯絡。
關鶴謠想,她和關策唯一見面的機會就是夕食時分,然而侍膳的婢子、廚娘何止數十人,她除了能介紹幾句自己的菜肴,其餘時間都做鹌鹑狀在邊上站着。
她要是有什麽貿然的舉動,被當成想攀附權貴的花癡趕出去還是小事。若是在場人有那不值得信任的洩露出風聲去,盯上了她可就悲劇了。
信國公府畢竟是關策主場,還是要想辦法讓關策主動來找她會簡單一些。
要是有個蕭屹的信物,能戴在身上引起關策注意就好了。可除了那把劍,蕭屹身無長物。這一點,無數次想薅他羊毛的關鶴謠最清楚。
那把劍倒是能當個信物的樣子,她卻不能扛着去府上。
她可不想第二天的有小報登出一條《惡廚娘行刺國公府 太夫人天佑得平安》,裏面還寫着“賊人已伏誅”(1)。
最後,制定了以關策主導的把大象放進冰箱裏的三步走計劃。
第一步:讓關策意識到蕭屹在關鶴謠處。
第二步:關策主動來找關鶴謠,關鶴謠把蕭屹寫的信件交給他。
第三步:關策回信,雙方正式通信,任務圓滿成功。
“你先寫信,我想想怎麽讓朝散郎注意到我。”
關鶴謠就坐他對面,蕭屹寫信的時候完全沒有避諱她,倒是關鶴謠秉承着非禮勿視的原則,一眼沒往那信紙上瞧。
只是見蕭屹快寫完了,她終于忍不住,往前湊了湊谄媚道:“蘭家哥哥,你和朝散郎是朋友啊…”,明顯還不是一般朋友,這是生死之交啊!
蕭屹警惕,為什麽又要提關策。
他不置可否,挑着眉等她下文。
關鶴謠嘿嘿憨笑兩聲,扭扭捏捏地問:“那你能……能讓他給我漲個月錢嗎?”
拿鴨子的時候聽阿虎講,她才知道莫廚娘每日也不過就做三、四品菜肴,而月錢居然是她的五倍!想起那個浮誇的莫廚娘,關鶴謠難得有了幾分勝負欲。
蕭屹啞然失笑,看着少女晶亮亮的眸子溫聲說道:“小娘子工做得好,自然會漲工錢。只是這才第一天,還是朝散郎提議漲錢,怕是不妥。”
開什麽玩笑,切身體會到銀錢對關鶴謠的重要性,蕭屹怎麽能讓那小子賣這個人情?
他聯系上阿策,不日就可回到殿下身邊,到時候必然要親自把小娘子從這裏迎出去。
“說得也是…”關鶴謠洩了氣,乖乖坐回去。到底比不上人家禦廚世家的名號,哎,哪個世界都是這麽現實啊可惡。
蕭屹寫完了信,見她趴在桌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忍不住又添了一句,才道:“寫好了。”
“小娘子可将我的藥方一并拿來,讓他想辦法配藥來。”
能花兄弟的錢,誰還花自家娘子的錢?
“好主意!”關鶴謠笑着去翻藥方,“信國公府的藥肯定比我買的強多了!你能好得快些。”
蕭屹微笑,他想的是給小娘子省錢,小娘子想的卻是他的傷。
只不過……這藥方上為何印了個血手印?
關鶴謠舌頭一吐,“這是我趁亂印的你的血手印。”
“為何?”
“怕王郎中反水呀!”關鶴謠把上面日期和王郎中留名指給他看,“這個能證明他當晚救治過你。我讓阿如盯着他,要是他敢去報官,就拿這個倒打一耙威脅他!哎,你可叫朝散郎把這藥方收好別弄丢了。”
她哦呵呵呵一笑,“是有點不地道哈,事急從權嘛。”
“這是事後補救,若是官兵問詢時,王郎中直接供出我們呢?”
“我覺得我們戲都挺好的,應該能瞞過他。再說了……”關鶴謠一聳肩,語氣輕松,“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計劃,大不了玉石俱焚,反正我問心無愧了。”
蕭屹本來含笑聽着,聽到這裏不由僵住神色,“小娘子這個‘缺’有些太大了,一不小心你自己……”他不敢往下想,只嘆一口氣,不贊同地搖搖頭。
他一直以為她急于救人未及細思,原來……原來她其實早就考慮了所有的風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樣一腔赤誠孤勇,何以報之?
他看着關鶴謠小心翼翼地收好書信,眸中滿漾着溫柔缱绻。
在下,便以身相許吧。
有了蕭屹的書信,關鶴謠一瞬間也有了地下.黨|人的光輝覺悟,發誓一定要完成任務。
她是廚娘,職責就是做菜,既然如此……
她裁出許多一指寬,兩寸長的小紙條,又取了一只最細的狼毫小楷筆,一并推給蕭屹:“朝散郎肯定能認出你的字吧?你寫一些吉祥話。”
“吉祥話?”
“嗯,”想着府裏那三位主子,關鶴謠補充道:“就寫給老人的祝詞,嗯…還有祝郎君前途似錦、官運亨通那種。還有,還有誇贊小娘子的話。”
前面兩個還好說,“要誇贊小娘子……我可能不太會。”
面對心上人,蕭屹想矜持一下,免得落個浪蕩輕浮的印象。
關鶴謠一擺手,“哎呀随便寫寫,我又不笑話你。”
見蕭屹仍是有些猶豫,關鶴謠恍然大悟,尴尬地輕咳一聲,自作聰明地詢問:“那什麽……你念過書的吧?有詞兒寫嗎?”
“……”
為了證明自己念過書,蕭屹下筆如神,落紙生花,刷刷刷刷刷。
蕭屹所用并非他平日字體,而是與人通密信時才用的,世上知此字出自他手的人寥寥無幾,關策自然是其中之一。
關鶴謠竊笑着揀過來兩張,只瞥了一眼,就不禁瞪大了眼睛驚呼:“寫得真好!”
蕭屹寫的祝語都引經據典,辭律優美隽永。作為一個祝酒的時候只會說“都在酒裏了啊,幹!”的幼兒園級別選手,關鶴謠承認,這要是她寫,估計就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種文風。
但更好看的是這一手字。
極具個人特色和風骨,一撇一捺都遒勁有力,可稱得上的是鐵畫銀鈎,凜凜動人。
哪怕是這規整的蠅頭小楷,都透着一股蠻勁剛勇。
“你怕不是個武将呦?”關鶴謠嘟囔道。
蕭屹手一頓,寫廢了一張,不動聲色地換張紙。
“啧啧啧,”關鶴謠渾然不覺,仍扯着一張字簽欣賞:“在你面前教掬月寫字,我真是班門弄斧呀。”
“小娘子的字也好,和我風格不同而已。各人寫字,或潇灑如鸾飄鳳泊,或霸道如怒猊渴骥,都各有千秋,不分優劣。”誇關鶴謠,他向來不遺餘力,“小娘子的字清雅柔美,又不失筋骨。正是‘仙露明珠方朗潤,松風水月畢清華’”。
蕭屹是真心覺得關鶴謠一那手字很好,而且不知為何,好像…還有點眼熟。
關鶴謠瞄他一眼,剛說他沒念過書就跟我掉書袋子,锱铢必較啊。
可他嘴甜會說話,也挺招人喜歡的,她就也可勁兒誇他,笑眯着眼繼續裁紙,“郎君寫得好,再寫,再寫。”
溫潤的燭火映得關鶴謠輪廓柔和,火苗在她眼瞳中悅動搖曳,柔軟的紅唇漾着一抹歡喜的笑。
蕭屹心跳如鼓,筆尖微晃。
他看着她暖意溶溶的笑臉,捧着一顆砰砰顫動的心,緩緩寫下一行字。
“你這不是挺會的嗎?!”關鶴謠撲哧笑開,“但是這句可不成,太過了。”
這是有特殊意義的,尤其是它的下一句,已經論及婚嫁,這可不是一般的誇贊了。
“三娘子那般嬌柔的小人兒可要羞死了,你這算調戲,重寫重寫。”
蕭屹卻搖搖頭,“這張不是給三娘子的。”
他腦海中有個聲音在拼命制止自己。
不可以。
太唐突,太輕佻了。
還來得及。
快停下。
不要再妄動。
可是,可是,這樣的燭光,這樣的美人,他如何自已?
蕭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關鶴謠,修長的手指輕柔地,鄭重地把字簽推到她面前。
關鶴謠愣住。
擡頭看看蕭屹,低頭看看字簽。
她想要如以往一般開口調笑,或是轉移話題。然而嫣紅的唇瓣嚅嗫着數次相碰,卻到底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高速負荷了一整天的大腦徹底罷工,她頓時手足無措,只能又低了低頭,在對面郎君熾熱的目光中,慢慢地、慢慢地把臉紅成了字簽上的桃花面。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是給你的。”他柔聲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