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節骨體骨折,還好不是粉碎性的,打了鋼釘固定
漆黑的房間,只剩下他指尖的煙頭,不時亮起明亮的光,蒼白的煙霧包裹了他,寂靜的房間裏,蔓延着無邊的孤獨。
翌日韓露穿了長袖衫,在梁毅的帶領下去醫院做了一個小體檢,然後拿着體檢單子和證件去了餐廳,昨晚值班經理告訴她,做小時工和兼職不需要健康證,只要沒有傳染病就行。
于是晚上,她便又留了下來。
值班經理問她:“今天怎麽又穿長袖了?你不熱嗎?”
韓露不好意思說謊,告訴經理說手臂有紋身,經理人還挺好,讓她明天用粉底遮一遮,不然穿着長袖再穿制服顯得不倫不類的。
随後經理給她分了三個桌子,讓她先暫時管這三個桌子就行,梁毅在二樓,據說要管一個區,整個樓層四分之一的桌子。
一晚上走下來,她感覺她的腳要變成鐵皮了。
腳還是其次,最讓她痛苦的是點菜單,她看不懂全部的漢字,幸好菜單是中英文對照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顧客手指滑過菜單時,指尖稍微的停頓。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被梁毅扶着坐在西餐廳前面的樓梯臺階上,她把鞋脫了,大叫:“為什麽非得穿高跟鞋!我不穿高跟鞋都比她們高。”
梁毅笑道:“高跟鞋也是制服的一部分啊。”
韓露仰天長嘆。
梁毅并不知道韓露家裏情況,只知道她是外國留學生,但是看車大概家裏很有錢,出來打工頂多就是頭腦一熱。
梁毅手在膝蓋上徘徊,猶豫着摟住韓露的腰,他見韓露沒有躲,于是問她:“你的男朋友呢?”
之前一段時間,韓露一直對外宣稱自己有男朋友,只不過他從來沒見過那個傳說中的男朋友。
韓露怔怔地看着頭頂的星空,星光落在眼睛裏,“早就分手了。”
“你很喜歡他?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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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露眼中星星點點,沒有說話。
梁毅湊過來吻她,流星滑過耳畔,她扭頭抱住了梁毅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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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石頭布
大力嘴角一勾,“進去。”
秦建行捂着臉,悲憤地敲響韓哲辦公室的門,聽見聲音推門進去。
莊欣看着眼前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大力為自己辯解道:“這是命。”
秦建行邁着小媳婦的步伐挪到韓哲辦公桌前,“韓總,我來向您彙報一下過去一周裏,大小姐的最新情況。”
韓哲低頭看文件,嗯了一聲。
“王主任反應上周韓露只上了周一第一節課,随後曠課一周。她上午有時會去成衣店,下午去俱樂部,四點半到西餐廳,十二點去攝像頭底下打卯,半個小時後回家。昨天上午去醫院複查,醫生說骨頭恢複良好,但是因為神經或者肌鞘受損,目前手指還不能彎曲,不能用力,得逐漸複健,慢慢恢複。”
韓哲又嗯了一聲。
秦建行搓了下褲縫,見韓哲漫不經心的樣子,狠狠一嘆氣,快速地說:“她最近跟極限區裏一個叫梁毅的人走得很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還做了什麽事我就不知道了。”
韓哲騰地就把頭擡了起來。
秦建行狠狠咽了下口水,本以為韓哲會拍桌子大喊“把那人給老子弄來”,結果韓哲只是目光驚訝地看了他兩眼,随即又把頭低下了。
“我知道了。”
秦建行一聽,心想,不對啊,他怎麽就這反應?
韓哲見秦建行沒動作,又擡頭,“還有事?”
“沒事了。”秦建行轉身出去。
“等等!”韓哲把文件捏出褶,低垂着頭,“看着點,別、別出事。”
“好嘞!”秦建行心想,不多說一句話不是您性格。
韓哲晚上跟客戶喝完酒,迷迷茫茫地坐上車,大力問他回家嗎?
韓哲猶豫了能有半個小時,大力和秦建行一聲不吭地陪着他糾結,“人呢?”
秦建行看看手機,“他倆今兒個串休,沒去餐廳,在十三號酒吧。”
韓哲拒絕承認那個被他在牙縫裏咬了千萬遍的名字,問:“那個叫什麽毅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當地人,家裏開了一個小超市,梁毅在附近上學,學微電子的,大三了,身家清白,但是長得還行,跟大小姐挺配的。”秦建行說完,感覺後脖頸直發涼。
很快,到了十三號酒吧。
韓露的車果然停在停車位裏。
韓哲在車裏坐了一會兒,似乎做了不小的思想鬥争,這才打開車門下去,卷着一身酒意走進酒吧。一雙眼睛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在各色人當中來回穿梭,走來走去,目光很快落在舞池當中一個舞動的身影上。
那人還是黑衣黑褲,衛衣的帽子被她戴在了頭上,沒有露出臉來,肩下的開口很大,露出了裏面的緊身背心,那個身形,手臂,甚至跳舞的姿勢,映在他腦海中千萬遍。
可是她并不是一個人,她身前站了一個人,一個男人,她的手臂搭在那個男人肩膀上。
那個男人摟着韓露的腰,兩個人貼身熱舞。
韓哲狠狠把領帶扯開,後槽牙幾乎搓出了火花,眼睛裏噴出了火,恨不得把韓露腰上那兩只手給剁了!
可是看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來,他有什麽資格嫉妒。
韓露能夠找到別人,或者忘記他,他不是應該高興嗎?
媽的,韓哲狠狠一拍吧臺,上酒。
過了一會兒,梁毅低下頭将臉埋進了帽子裏。
韓哲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嘴裏火辣辣的灼燒感,吞噬入腹,像是那個人口中的溫度。
幾天來,他一直忍着,忍着,每天晚上恨不得從窗戶跳下去,可是以前那麽多天都忍過來了,不至于這幾天就忍不住了。
早晨聽見老秦的消息,晚上他還是忍不住來看了。
他轉頭看過去,韓露和梁毅正摟在一起從舞池走下來,漆黑的帽子裏,紅唇亮着光,他連忙扭過了臉,沒讓那人看到他。
手指攥着酒杯,指節用力地發白,什麽時候他韓哲,也變成這樣沒用的縮頭烏龜了。
熟悉的風從背後走過,對一個人的氣息太熟悉,連風都變成了她的味道。
韓露和梁毅一起走出了酒吧。
很快,秦建行走進來找到韓哲,問他怎麽辦。
韓哲猶豫一會兒,說:“你倆先走吧,不用管我。”
“那你怎麽回去?”
韓哲仰頭灌了一口酒,擺了擺手,秦建行只好出去了。
韓哲低着頭喝酒,腦海裏一遍一遍閃過韓露的臉,心裏想,真好,她終于放下了。
突然間,有身影停在身邊,韓哲猛地轉過頭,燈光璀璨下,閃過他些微的失望。
“沈琳?”
沈琳非常驚喜似的看着韓哲,大聲問:“你自己來的嗎?”
韓哲看了眼自己孤單的酒杯,沒有說話。
沈琳坐到他旁邊,說:“我和朋友來玩,但是她們都去跳舞了,我不會跳,所以就在下面坐着,沒想到竟然看見你了。”
韓哲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你怎麽了?看你很不高興似的?”
沈琳探頭看着他。
韓哲疲倦的目光逐漸落在了她臉上。
“怎麽了?”沈琳被韓哲看得很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臉,韓哲突然一把抱住她,熱辣地混着酒味的嘴堵了上來。
沈琳瞬間傻了,快被韓哲嘴裏的酒味熏醉了。
梁毅家是一個二層小樓,一樓是超市,父母也住在一樓,他自己住在二樓,樓梯也是室外的,順着牆壁走上去。
韓露把車停下來,梁毅扯扯自己的衣服,說,“那裏面真是太熱了。”
韓露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可能有些悶吧。”
梁毅往一樓看了一眼,“我爸媽都睡了,走,我們上樓去吧,今晚別回去了?”
韓露猶豫了一下跟他下了車,梁毅摟着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在她耳邊親了一下。
梁毅打開門,韓露跟了進去,梁毅回身把門關上,摟住她開始吻她,韓露麻木地站在原地,眼中閃過燈光璀璨下寂滅如灰的背影。
韓露伸手推開梁毅,梁毅意猶未盡,“怎麽了?”
韓露皺着眉打量梁毅的臉,梁毅的臉很白淨,眼睛有些內雙,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一個梨渦,非常勾人,可是為什麽她突然之間發現他好醜。
梁毅還要低頭吻她,韓露用力将人推開,打開門飛快地跑出去,梁毅追出去喊了她一聲,看見她幾步跳下樓梯,跑回車裏飛快地開車走了。
韓露一路狂奔回酒吧,沖進去,跑到某個位置,可是那裏什麽都沒有了,沒有酒杯,沒有人,她站在原地茫然回首,五光十色的燈光落在臉上,格外地凄涼。
沈琳拿着紙巾給韓哲擦臉,韓哲閉着眼呢喃,“回家……”
沈琳連忙說:“好好好,現在就回家,師傅,去華景小區。”
韓哲沒有醉,至少他認為他沒有醉,他還能找到家。
沈琳扶着他,幫他把鑰匙拿出來打開門,韓哲對着漆黑的房間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沈琳伸手把燈打開,心想,他跟誰說話呢?
“韓哥,坐會吧。”
韓哲跌坐在沙發上,瞥到沈琳一閃而過的背影,“不許叫我哥……”
沈琳跑進衛生間,扯掉牆上挂着的藍白條的毛巾,用水浸濕,擰幹拿出來給韓哲擦臉。
她擦得小心翼翼,指尖頂着一塊布,在他臉上細細擦着。
迷茫之中,韓哲突然想到,不是應該劈頭蓋臉一頓猛擦嗎?今天怎麽這麽溫柔?他眯着眼看着,視線聚焦,突然之間看清了人,“怎麽是你?”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歪了一下。
沈琳動作一僵,“你喝多了,我給你擦一擦。”
擦一擦,手就有些言不由衷了,眼睛也有些癡迷了。
“阿哲……”
沈琳湊上去,想要親吻韓哲,韓哲皺起眉扭開臉,沈琳沒有放棄,吻在了他腮邊,随後落在跳動着的脖頸上。
韓哲咬緊牙根伸出手推人,但是手上有些失力,總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
秦建行深深嘆了口氣。
大力晲他一眼,“嘆什麽氣?”
“愁。”他看着前面的車,說:“得跟到什麽時候啊?”
“當然得跟到她回家。”
秦建行又打了個哈欠,說道:“老大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打電話也不接。”
前面的車慢慢駛進小區,他們的車在外面停下,秦建行下車溜達進去,看着韓露下車,進了樓道,剛要轉身回來的時候,冷不丁看見十五層的窗戶亮着燈。
秦建行慢騰騰走回來,大力剛要走,他道:“別走了,再賭一百塊錢的呗。”
韓露頹然走回家,拿出鑰匙擰開鎖,伸手推開門,明亮的燈光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室內喘息的聲音無孔不入地鑽進耳朵。
韓露目瞪口呆地傻在門口。
隔着晶瑩剔透的缸,觀盡魚水之歡。
韓露轉頭走出來,走到電梯門前按鈕,電梯沒有動,門立刻開了,她鑽進去,手指哆嗦着按着樓層。
匆忙跑下來才想起來,車鑰匙和門鑰匙栓在一起,還在門上顫抖,沒有被她帶下來。
她轉頭往小區外跑,身後樓門推開,有人跑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韓露猛地甩開人,咬着嘴唇往外跑。
黑色的衛衣兜着風,顯出衣服裏面,瘦弱不堪的一副軀體。
韓露準備沖過馬路,遠處閃過車燈,于是被身後的人一把抓住,手指抓得死緊,卻一個字都沒有說,他沒有叫她,沒有解釋,什麽都沒有。
韓露扭過頭,掙紮,壓抑地像針一樣尖細沙啞的聲音從嗓子眼裏擠出來。
“你別碰我,別碰我!”
韓哲立刻松開手,甚至後退兩步,襯衫淩亂地挂在身上,只剩下一顆扣子勉強維持他的尊嚴。
韓露攥着拳頭,渾身顫抖,大腦一片混沌,眼淚狂甩出來,她用盡全力想要嘶吼,可是牙齒咬地死緊,所以身體佝了起來,撕心裂肺地踱步。
“你為什麽要在我家,為什麽要來這裏,為什麽要讓我看見。”
韓哲低着頭看着鞋尖,風刮在臉上,像一個個淩厲的巴掌。
“對不起。”
韓露狠狠吞下眼淚,搖着頭擺手:“不不不,你沒有對不起我,你真的沒有對不起我,我們之間,沒有關系。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甚至上面是你的家,是你的家。是我不該貿然闖進去,我一開始就不該出現,我沒有家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你把我最後的家也毀了!韓哲,我惡心你!”
她扭過頭走。
韓哲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頭頂凄涼月光,面對着空曠的大街,無聲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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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天快亮的時候,學校剛剛打開大門,韓露裹着一身冷風回了宿舍,宿舍的人都還沒有起,她合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頭頂白花花的牆板,眼睛裏已經失去了曾有過的光彩,霧蒙蒙的一片,毫無波瀾,一片死氣。
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宿舍裏的兩個人都起來了,她們看見韓露都沒有說話,韓露向來來無影去無蹤,她們沒閑心管她,只不過她一來,宿舍就變得格外清淨。
兩個人去洗漱回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照鏡子,宿舍裏帶着詭異的安靜。
突然,門被推開,一個女孩兒跑進來,叫起來:“你們都起來啦?哎,我跟你們說一件事。”
女孩把手裏的東西放在韓露對床的桌子上,神神秘秘地說:“你們猜我昨天晚上看見誰了?”
另外兩個人都回頭來看她。
“我看見那老外了!就在我家附近的一個酒吧裏,正好昨天晚上和朋友去玩,我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咳咳!”
“你還別說,老外就是開放……”
“咳!”
“怎麽啦?”女孩順着另外兩人的目光看過去,一瞬間臉色一僵,随後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坐了下來。
屋裏氣氛再次沉寂,韓露轉轉眼,看見她們三個正襟危坐,看着都累,于是坐起來,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她對床的女孩兒冷不丁抖了一下,她拿着鑰匙出去了。
韓露在門口站了一下,聽見門裏有人說,“吓死我了,我還以為她要下來打我呢!”
她默默轉頭離開,走到走廊深處,跳到窗臺上坐着,從兜裏掏出煙來,可是抽了一口,卻發現這味道熟悉地讓人痛徹心扉,她把煙在窗臺按滅了,頭靠在牆上,怔怔地看着對面的樓層。
過了一會兒,走廊裏熙熙攘攘的聲音逐漸停息,遠處的鐘樓傳來上課的鐘聲,她這才下來,走回去打開宿舍的門走了進去。
躺在床上閉着眼,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眼裏腦海裏,俱是昨晚目之所及的一切,那喘息的聲音像蒼蠅一般在耳邊回響。
她記得那人的身形,俯身時,肩頸一線像是豹子,充滿力量與線條的美感,可是沉痛無奈,他身下的人不是自己。
韓露茫然死寂地躺到中午,聽見走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學生的聲音多了起來,她想到宿舍的人也該回來了,于是再次起身,下床,鎖好門離開。
她不知道可以去哪,哪裏是她該去的地方,她在這裏已經徹底沒有了栖身之處,所有想到的、能去的地方,哪裏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又有哪裏是他所不知道的。
韓露低着頭走出校門,順着回家的路慢慢走回去,可是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裏,周身一切都是陌生的,讓她幾近顫抖,唯有身後不遠,從學校一路跟過來的汽車。
她坐在地上,身後的車停下來,秦建行走過來,面色為難地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我送你回家吧?”
“我哪有什麽家,以前我還有一個房子可以住,可是現在我太惡心那個地方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秦建行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求你個事情可以嗎?”
“你說。”
“幫我把那個房子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可以嗎?我的那個黃色的箱子。”
“呃……”秦建行無語沉默了一會兒,說:“可是拿出來放在哪裏?”
韓露死氣沉沉地看着腳底下的沙土,“對啊,拿出來放在哪裏,我有什麽地方可以去。”
韓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往遠處走去了。
秦建行只好回去開車慢慢跟着,又跟了兩個小時,前面的人身子一晃倒了下去,他趕緊停下車跑過去。
韓露坐在地上撐着額頭突然笑了,“我有些累了。”
秦建行一句話沒說,把她扶起來坐到車上,開車往家去了。
可是開到半路,韓露無論如何也不想坐了,踉踉跄跄地下了車,走進了路邊的一個超市裏。
可能是餓了吧,秦建行想,從昨晚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過呢。
結果不一會兒韓露出來,手裏還拎着一瓶二鍋頭。
秦建行徹底無語了,這人到底要幹什麽,不就是目睹了一場活/春/宮嗎,至于這樣嗎?
韓哲和韓露走到現在,其間有多少痛苦和無奈,他哪裏懂。
韓露将辛辣的白酒一口一口灌進肚子裏,想着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錯嗎?如果當初自己沒有為了搬出去而刻意勾引韓哲,結果把自己也勾引進去了,不都是自己的錯嗎?
秦建行接到最新指令,跑下來走到韓露身邊問:“我送你去別的地方吧。”
“什麽別的地方?”韓露瞥了他一眼,醉醺醺地靠在秦建行身上,伸手摟住人,辛辣的酒味吐在他臉上。
“我們做-愛吧。”
秦建行臉上一僵,這可比談戀愛還可怕呢。
“你不願意?”韓露凄涼地笑起來,“那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跟着我,讓我自己安靜安靜可以嗎?就當我求你了,你再跟着我,我就脫給你看。”
秦建行站在原地看着她走遠,心想,你脫了是光給我看嗎?你真敢脫明天就是頭版頭條了。
不跟不行,跟着也不行,秦建行無奈地開着車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跟着。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韓露拎着酒瓶子喝了一路,慢慢往俱樂部的方向走去。
她迷迷糊糊地走,她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她突然想起了滑道,想起了黃泥坑,想起了更衣樓後的小路。
韓露往嘴裏灌了口酒,茫然不知何處,踉跄着過了馬路,就在這個時候,彎道後面一輛汽車急速駛來,她下意識地倒了下去,車頭在她肩膀處堪堪停了下來。
她被車燈刺得睜不開眼睛,胃裏一陣絞痛。
車裏的人走下來看見她似乎松了口氣。
韓露迷迷糊糊地感覺被這人扶了起來,他還把自己的酒給搶跑了,她伸手去搶,搶不到了,随後就被這人給塞車裏了,她好像哭了,因為這個人問她家在哪裏,她沒有家了。
這個人開車将她帶走了,韓露迷迷糊糊的想,你把我帶走吧,帶到哪裏都行,随便哪裏,你想要做什麽都行。
可是很快,她看見了playfive的酒店,這個人帶着她從後門員工通道進去的,一路順着電梯走了上去,她突然想起來那一日的大雨,那人也是這樣摟着自己走上來。
是他嗎?
韓露扭頭看着扶着自己的人,微微笑起來,你還是舍不得我。
這人打開一間房間将她扔在床上,她摟着人沒有松手,狠狠地堵住他的唇,我們一起死吧,我跟你一起死。
身上的人竟然回應了她,她用力摟進了這人的肩膀,可是手掌下,肩膀的觸感卻如此陌生,這個人太瘦了,根本不是他。
就在她要推開這人的時候,他自己起來了。
韓露迷迷糊糊地睜了下眼睛,眼前一黑,睡死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韓哲推開門走進來,輕輕将她的鞋脫掉,把人塞進被子裏,手指顫抖着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可是她昨晚的話生生刺痛了他,手指猶豫半晌,終究是沒有摸到皮膚。
他就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久到天色将亮。
韓露早晨是被肚子裏糾結的疼痛喚醒的,胃裏像有一只大手在抓撓她的胃,她醒來對着地面狠狠嘔了一番,但是什麽都沒有吐出來。一轉眼窗口站着個像山一樣的身影,整個屋子都被擋住了陽光。
秦建行拎了一兜子的早餐放在床頭櫃上,韓露也沒問,直接從裏面拿出來兩個包子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一連吃了四五個才咬出味來,是鮮肉玉米的。
秦建行把豆漿拿出來,給她插了吸管,韓露拿過來一口喝掉大半杯,胃裏的疼痛這才慢慢好起來。
“昨天一天沒吃東西,又喝了不少酒,難受是應該的。”
韓露一時沒想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于是擡頭瞪了他一眼。
韓露剛吃完,電話就響了,她拿過來一看是梁毅。
“韓露,你在哪呢?昨天給你打了一天電話也沒人接。”
“哦……”韓露手裏捏着半個包子,說:“我昨天有些事,可能沒注意,怎麽了?”
梁毅說:“沒事,你那晚突然就走了,我以為你怎麽樣了呢。”
“我沒事,”韓露眼睛一瞥,突然看見門口的黃色大箱子,她連忙說:“你能給我找個地方住嗎?”
“住?你沒有地方住了?”
韓露嗯了一聲,感覺秦建行看着自己。
梁毅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然你來我家吧,我房間旁邊還有一個房間,一直當倉庫用的,但是很幹淨,你要是來的話我給你收拾一下,裏面東西倒是不多。”
“謝謝你。”
秦建行見她挂了電話,說:“我已經給你找到地方住了。”
“是你找的嗎?”
秦建行沒說話。
韓露把包子放下,拿了紙巾擦擦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懶得換了,于是下了床穿上了鞋,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兒她收拾完走出來,推着她的行李要開門。
她突然回頭問:“韓哲呢?”
“上班。”
“帶我過去,我想找他。”
秦建行驚了一驚,沒想到韓露竟然自己說要找他!于是趕緊開門帶路。
“昨天誰把我送來的?”
“playfive的一個賽車手,名叫安齊。”
韓露哦了一聲,模模糊糊記得好像是安齊。
秦建行很快載她去了公司,韓露徑直上了樓,從電梯出來之後,屋裏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朝她看了過來,她身上的目光夠多了,各種各樣,她什麽都不在乎了。
莊欣看了她一眼,去幫她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韓哲看見門開,下意識看過去,心下一驚,即使老秦已經告訴過他她要來找他,他還是沒有抵住驚慌。
韓露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有事嗎?”他匆匆看了她一眼,看見她一臉疲憊不堪,眼尾的鈎子都平寂了。
韓露打開包,把兩張銀行卡,車鑰匙,門鑰匙,全都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這些東西都還給你,我不會再要了,現金就還不了了,我都忘記我花過多少了。”
韓哲動了動嘴,沒說話。
“還有,如果你不想看我橫死街頭的話,麻煩你把我的銀行卡打開,謝謝你。”
韓哲看着她驟起了眉:“你去哪?你要幹什麽?”
“第一,我不會出國。第二,我要幹什麽也跟你沒關系。”韓露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落在他臉上:“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無幹系。”
韓露扭頭走,韓哲急切地站起來喊了一聲。
韓露抓着門把手,微微回頭,“我沒生氣,我真的沒生氣,再見。”
韓露走出辦公室一路下了電梯,剛要出去的時候愕然看見金景年帶着人往電梯走來,她慌亂地看了金景年一眼,金景年像沒看見她一樣徑直走進了早已打開的電梯裏。
韓露在原地怔了一秒,擡腳走了出去。
她把她的箱子從保安腳邊推走,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梁毅家。
梁毅正在樓上折騰庫房,看見韓露過來驚訝了一下,“你怎麽來這麽快?”
韓露站在門口頓了頓,說:“我沒有地方去,所以就過來了。”
梁毅将她從上看到下,韓露的衣服還是那天晚上他們去酒吧時穿的,旁邊還拎着箱子,大概發生了什麽事情吧,而且她來的時候并沒有開車,怎麽看都有點兒像被淨身出戶了似的。
梁毅什麽都沒問,将她的行李接進去,讓韓露在他房間坐一會兒。
梁毅的房間和隔壁的房間是相通的,隔壁堆了很多用紙殼箱裝起來的貨物。梁毅說:“這些都是暫時賣不出去的大件,小的食物什麽的都在樓下的倉庫裏。”他把這些東西堆到一起,角落裏有一張折疊雙人床。
韓露在門口猶豫,說:“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兒了,我暫時在你家住幾天,我這幾天會去找房子。”
梁毅笑了一聲,“住多久都沒關系。”
兩人正收拾呢,鐵樓梯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韓露回過頭去,看見一個身材微胖的女人走進來,她是梁毅的媽媽,白胖白胖的,和梁毅長得很像,但是紋了一對細長又很挑的眉毛,看起來脾氣非常不好的樣子。
梁毅的媽媽把韓露看了一圈,目光不善,“這位是?”
梁毅回頭跟他媽解釋:“她叫韓露,是我的同學,她是外地人,一直住在外面,沒有申請宿舍,但是最近她租的房子有些問題,暫時沒有找到新的住處,所以我讓她來我家住幾天。”
梁毅媽媽“哦”了一聲,什麽都沒說,目光在韓露胳膊上打轉。
韓露低着頭抱住手臂轉過了身。
“媽?有事嗎?”
“啊沒事,我就是剛才看見有車停下來,我還以為是誰呢,沒事,你們慢慢忙吧,小露是吧,你晚上吃什麽嗎?阿姨給你做。”
韓露連忙回頭說:“不用麻煩了,我去外面吃就行了。”
梁毅媽媽很友好地說:“那怎麽行啊,你要是不說那阿姨就随便做了啊。”
梁毅嘻嘻笑道:“媽你多做點大蝦。”
梁毅媽媽瞪了他一眼,“人家愛吃蝦嗎?我看是你想吃吧?”
梁毅哈哈笑起來,他媽媽就下樓了。
韓露看着梁毅媽媽很不像好人的長相,但是脾氣竟然還挺好。
梁毅折騰了一下午,終于把房間收拾整齊,然後又去自己房間裏抱了一套新的被褥鋪在折疊床上。
“稍微簡陋了一些,但是只能這樣了,我原本還想讓你住我的房間,但是害怕你不好意思。”
“沒事,謝謝你,這樣已經很好了。”
梁毅走過去看了她一眼,随後伸手抱住她,韓露猶豫一下沒有動,于是梁毅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韓露突然開口說:“對不起。”
“怎麽了?”
韓露沒說話。
梁毅明白了什麽,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別說對不起,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我喜歡你笑得開開心心,每天無拘無束,就算天都塌下來仍然無所畏懼地大笑。”
韓露微微一怔,問:“我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當然有,我剛看見你的時候你一直都是這樣。”梁毅在她臉上細細看着,說:“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我也不是什麽色魔,不是壞人,你需要幫助,我能幫你的都可以幫你。”
“可是我……”
“哎,就當是我在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哪有救命之恩。”
“必須算。”梁毅嘆了口氣,突然又笑了,“雖然我……挺喜歡你的,但是一想我要找個外國人,還是得……考慮考慮,哈哈。”
韓露勉強笑了幾下。
晚上,梁毅的媽媽果然坐了一桌子好菜,還有大蝦,梁毅的爸爸看起來很友好,一頓晚飯吃的愉快。
梁毅家超市不遠處的街道裏,一輛黑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街旁。車裏一雙眼睛面對車窗,目光穿過街道,落在一間明亮的窗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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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露一連幾天都在找住的地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房主一知道她是外國國籍,立馬就拒絕了。
梁毅帶她去找中介,中介對她也是愛答不理的,韓露頭一次發現這世界上放着錢不想賺的人竟然這麽多。
西餐廳的兼職她不想幹了,感覺在浪費時間,梁毅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那叫勤工儉學,她整天沒有一點正經事,晚上去兼職,大概真叫閑的沒事。
她閑得連成敏都在嫌棄她。
她自我感覺良好,每天按時去成衣店報道,然後去畫圖,去裁剪布料。可是成敏對着她唉聲嘆氣,還說:“我求你了,你不要在我這裏蹉跎青春了好嗎?”
她問成敏,蹉跎是什麽意思。
成敏說:“就是浪費生命。”
韓露格外驚訝地說:“我每天都努力地學着做衣服,你竟然說我在浪費生命?”
成敏嘆了口氣說:“沒錯,你每天都在學着做衣服,可是你的專業是設計師!不是工廠縫紉衣服的女工,雖然做衣服也是設計的一部分,但是你能不能先把你一身喪服似的麻袋換了,每天化點妝,不要整天哭喪着臉好嗎?”
韓露把剪子一扔,說:“我再也不來了。”
然後第二天又去報道了,她不但換了紅色的衣服,還化了妝,整個人煥然一新,可是眉目間的神色仍然不可動搖的一片愁色。
成敏無可奈何地勸她:“你去找點你真正喜歡的事情好嗎?你喜歡做什麽?”
韓露說:“我喜歡滑板,我喜歡畫畫,我喜歡自由。”
成敏手掌一揮:“那快去尋找你的自由吧!”
“可是我的自由在哪呢?”
下午,韓露精神萎靡地去了俱樂部,剛進大門就被一個保安給攔住了,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王……她不記得這人的名字了,這人就是踩斷她手骨的老頭,呃……中年男人。
“韓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韓露呃了一聲,點頭,“記得。”
王吉興滿臉感激地看着她說:“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女兒小時候生病發燒,把腦子燒壞了,一直都沒有機會治療,現在終于可以一點一點慢慢接受治療了,醫生說雖然腦功能損傷不可逆,但是我們可以通過訓練幫她掌握一些必要的生活技能。而且要不是你,我現在都沒有工作的!太謝謝你了!”
韓露眨了眨眼,沒說話。
王吉興興奮地差點淚流滿面,“而且我兒子也上學了,聽說那個學校是個希望小學,還是有什麽救助計劃,我也沒有搞明白,反正我兒子終于上學了,我知道,要不是你,我的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學呢,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有跟你道歉,真是對不起了,你的手好了嗎?”
韓露将自己目前仍然不會動的手縮到背後,說:“已經好了,沒問題了。”
王吉興千恩萬謝地把韓露送走。
韓露莫名其妙,心情特別好。
她在滑道上玩了幾圈,偶爾一擡眼,發現有人在對着她拍照,她被拍過很多次了,并沒有在意,下場之後抱着滑板去休息,結果那兩個拍照的女孩子跟着她就過來了。
“你真是太厲害了,你玩多久滑板了?”
韓露怔怔的,說:“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玩了。”
兩個女孩問她:“你是這裏的教練嗎?”
韓露搖頭。
其中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那你有空可以教教我們嗎?我們也很喜歡玩,但是玩不好。”
韓露站起來,說:“這個……我不是教練,可能教不了你們。”
另一個女孩兒說:“誰說只能教練才能教人,你放心,我們可以按教練的價錢給你報酬的。”
韓露連連擺手,這個倒是不用。
兩個女孩似乎很喜歡韓露,央求她教她們,韓露最後一猶豫,答應了,但是沒說收費用的事情。
晚上,梁毅去兼職了。
韓露慢慢往他家走,電話突然又響了起來,是一個房子的中介,中介告訴她她昨天去看的那個房子的房主已經同意把房子租給她了,明天去交錢簽合同就可以去住了。
韓露當時興奮地不得了,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大好事情一個接一個的?她一激動,對着天空大叫了一聲,結果一時太過激動,腳底下滑板踩偏了,差點沒摔了。
她助跑幾下,雙腳踩住滑板,對着前方張開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