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節骨體骨折,還好不是粉碎性的,打了鋼釘固定
上面的光亮,窗戶上不時閃過漆黑的影子,一時間驚心動魄。
秦建行從韓哲沒開燈的卧室裏走出來,說:“都站了一個多小時了還沒走呢。”
韓哲低頭看着文件沒說話。
大力拿着手機低罵了一聲:“韓哥,姓董的也跑了。”
韓哲擡起頭:“董興海?”
“是啊,你今天不讓我聯系他嗎?我給他手機打電話關機了,給他辦公室打電話人說他辭職了,所以我就派人去他家找去了,剛才告訴我姓董的一家人一個月前就搬走了。”
韓哲一掌把紙拍桌子上了,董興海……
大力連忙說:“你放心我讓人找去了,肯定給你找着。王主任沒跑,還挺熱情地說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他就有時間。”王主任是韓露學校的教學主任。
韓哲站起來,想了想說:“給我找一找我爸的老部下,金總的也行。”他掐着腰在地上轉了一圈,“行了沒事了你倆走吧。”
大力和老秦跟他住上下樓。
等兩人一走,韓哲走回卧室,順着窗戶向下看,剛剛停在路邊的車和人都已經不見了。
韓露開車回了家,把箱子推進家門,剛要把鑰匙放在鞋櫃上就發現上面多了一張白色的銀行卡,卡上面寫着漢字。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
她把紙條抽出來,看見上面只寫了幾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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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卡的密碼嗎?她看着這串數字驀然怔住。
韓露拿着卡沖進房間打開衣櫃,再一次怔住了。衣櫃裏挂了很多衣服,都是她習慣穿的款式,黑色和白色,吊牌都還沒有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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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翻一翻,想了想不對,衣櫃裏屬于韓哲的所有東西都被他的手下拿走了,那他今天都把什麽拿走了?
她又沖去書桌,把抽屜都打開,發現以前放在抽屜裏的一些文件不見了,但是與此同時裏面多出來很多東西,口紅,眼影,還有粉底之類的化妝品。
她拿起一管口紅,打開看,是正紅色的。
韓露轉頭出門推開對面的房間,打開燈。
屋子裏已經打掃幹淨了,她之前打碎的瓶瓶罐罐都沒有了,桌子上書架上沒有再擺東西,熊和兔子都在床上放着,窗紗還靜靜地在牆角籠着。
韓露站了半天,扭頭走進衛生間,洗手池置物架上韓哲以前用過的東西還放在那,她走過去把上面的牙具,刮胡刀,泡沫剃須水還有乳液全都拿走,走回卧室把它們都放進了一個空着的抽屜裏。
她又回客廳轉了一圈,可是徒然發現,就算她把他所有的東西都鎖起來,自己的心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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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露早晨起來去洗手間洗了臉,擦幹臉回卧室,将桌子上的折疊鏡子打開,随後打開抽屜,用裏面的東西給自己花了一個美美的妝,她暗暗告誡自己。
今天是全新的一天,她不能再活在過去了。
換好衣服,拿上滑板,拎着粉嫩的小豬鑰匙,還有一把車鑰匙走出門,努力讓自己挂起笑臉,迎接新世界的朝陽。
呃……今天陰天,沒有太陽。
韓露擡頭看看天上,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啊。她把車開走,一路往成敏的服裝店開去了。
成敏正在整理衣服,這個女人每天都會穿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腳底下穿的不管是細高跟還是平底鞋,向來都會和她的衣服形成完美的搭配。
成敏今天穿了件飄紗的白色上衣,淺藍色包臀短裙,白色細高跟鞋,根細地像針似的。
韓露抱着滑板歡快地跑進來,“成姨,早啊。”
“叫我姐!”成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瞬間呦了一聲:“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啊?”韓露愣愣地說:“今天陰天,沒太陽啊。”
兩個店員瞅着她噗噗笑。
“來來來,我看看。”成敏拉着韓露很是仔細地看看臉,“還可以,但是一上妝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沒有前一段時間的死氣沉沉了。”
“我什麽時候死氣沉沉了。”韓露把背包摘下來。
“不行,”成敏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從她一排一排的衣服裏,挑出來一件大紅色的連衣短裙,“來,去把這件衣服換上去。”
韓露猶豫道:“我不穿裙子,沒法滑滑板。”
成敏嗔怒:“我讓你換上試一試,又沒讓你穿它滑滑板去,晚禮服是用來玩戶外運動的嗎?”
“哦……”韓露接過衣服,抿着嘴唇走進了更衣室。
半晌,她把門打開,成敏和兩個店員站在一起齊刷刷地看着她,韓露有些不好意思,“好看嗎?”
成敏抱着手臂,将她從上看到下,實話實說:“手臂上沒有紋身就好看了,”她走過來把韓露拉到牆壁上的大鏡子前面,鮮紅的連衣裙把她眼睛都刺紅了。
“這也太紅了?”
成敏看着鏡子裏說:“我覺得可以啊,顯得皮膚多白。”成敏把她頭發抓起來,亂七八糟在腦後一盤,然後從自己頭上拿下來一個夾子夾在她頭發上,固定住。
韓露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差一點不認識自己了。
成敏啧啧點頭:“今天聽我的,就穿這一身了。”
“可是我一會兒還得去俱樂部啊,穿這樣怎麽玩?”韓露扯着裙子,以前被看笑話的樣子現在還記得呢。
“俱樂部不是有更衣室嗎?你拿着你的衣服,玩之前先去把衣服換了,以後出門就穿這樣,這才是二十出頭女生該有的樣子嘛。”
韓露拽拽裙子的底邊,默默說,“我還沒滿二十呢。”
成敏一瞪眼睛:“你氣我是不是!”
“沒沒沒,成姐你永遠十八歲。”她看着裙子別扭道:“裙子有些短啊。”
“這還短?都到膝蓋了。”成敏眼睛一撇,看見韓露腳底下穿的白色布鞋,“你要不要試一試高跟鞋?”
韓露連連擺手:“我不穿,上次試高跟鞋崴了一下疼了三天,我不試。”
成敏又回手擺弄自己的衣服去了,喃喃道:“怎麽樣也要試一試啊,一開始不要穿那麽高的,從矮跟的來,要不然等以後你結婚怎麽辦?你還能穿着平底鞋穿婚紗嗎?”
韓露拿着自己的東西往樓上跑:“我去畫圖去啦,一會兒你給我看看。”
韓露跑回樓上的工作間,把滑板靠牆放着,忍不住又跑到鏡子前面把自己照了一遍又一遍。
她拿着筆,對着白花花的紙,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有些無從下筆的感覺。最後畫了幾道牽強的線條,把筆一扔又下樓了。
“怎麽下來了?”
“不知道畫什麽。”
成敏抓着衣服突然想到什麽回頭看着她:“我才想起來,你不是應該在學校上學嗎?你怎麽跑回來了?今天可是周二啊!”
韓露低着頭,默默往衣架後面鑽過去,小聲說:“我不喜歡去上課。”
成敏手裏拎着一根丈量尺,說:“你不喜歡去上課你占着位置幹什麽?你這算無故逃學啊你!”
于是韓露又往後鑽了一個貨架。
成敏把丈量尺在手心裏拍一拍,“我告訴你,金總發現了我可不管你。”
韓露小聲說:“不會的……”
成敏還要說什麽,就聽外面有高跟鞋的聲音響了起來,“成店長。”
成敏往門口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迎了出去:“我以為誰呢,沈大模特又來了,今天沒工作嗎?”
沈琳站在門口,笑道:“沒,正好路過你這順路就來看看。”她往店裏看了一眼,成敏試探着問:“怎麽了?”
沈琳不好意思道:“我看見韓總的車停在你家店門口了。”
韓露聽見聲音,從貨架上擡起頭,看見門口站着個瘦高貌美的女人。
成敏略一停頓,笑道:“是嗎?我還真沒注意,可能是恰巧在這辦事就停在這了吧。”
沈琳往店裏走,“今年秋冬款上了嗎?什麽顏色?”
成敏引着她往裏走,解釋:“今年的秋季新款主打金黃色,每年朋友圈裏一到十月份開始就會經常發‘一葉知秋’,我看着金黃色很亮啊,所以看看今年主打金黃色效果怎麽樣。”
“我覺得這個顏色也不錯,到時候成衣做好了一定給我打電話。”
成敏說:“那當然了,到時候肯定會聯系沈小姐的。還得麻煩沈小姐給我當個模特啊,來坐下休息一會兒,喝杯咖啡。”
沈琳坐下來,和成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也沒說看新衣服的事,成敏心裏明鏡似的,陪着閑聊。
韓露從貨架裏走出來,看了沈琳一眼上樓了。
沈琳看着韓露,瞬間就記起來了。
“剛才那個女孩兒是?”
成敏呵呵一笑,說道:“是我老同學的侄女,學服裝設計的,沒事來我這練練手。”
沈琳哦了一聲,喝了口咖啡,憋了半天,問:“她和韓總認識嗎?”
成敏還真不知道韓露和韓哲什麽關系,上次,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韓哲,只好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沈琳跟這坐了一個小時,實在是坐不住了,這才起身走了,出門的時候看見韓哲的車,看樣子還挺失望的。
韓露中午在成衣店裏吃了一份排骨米飯,然後把她的衣服裝進抽繩的布兜裏,抱着滑板出門了。
成敏看着天色,“是不是要下雨啊?你帶傘了嗎?”
韓露打開車把滑板放進去,跟她擺手說:“沒事,我走了成姐。”
韓露開着車一路去了俱樂部,心想,以後自己不能再過上午去成衣店,下午就玩的日子啊,她要不要找個地方工作一下下,順便賺點小錢。
可是她能幹什麽……
韓露把車停在俱樂部大門口,拎着滑板和包跑進去,結果以前搭理她都不愛搭理的門衛今天竟然把她給攔了。
“請出示一下你的證件。”
韓露把護照和身份卡都交上去,門衛一看,又給遞出去,“小姐不好意思,這周只能會員進。”
會員?我算不算會員?韓露說:“我就是會員呀。”
“請你出示一下會員卡。”
“什麽會員卡?我沒有啊。”
門衛看她一眼,說:“這一周嚴查,不是會員不能進。”
韓露頓時有些發蒙,往裏一看不遠處兩個保安手裏還拎着警棍,看起來頗有些嚴肅的味道。
俱樂部保安大調整,很多酒店部的保安都被調到極限區來,正巧附近三個保安誰都沒見過她。
“我一直都在這裏玩啊,從來沒查過證件呀。”
門衛說:“不好意思了小姐,實在不能讓您進。”
韓露抱着滑板轉過身,氣憤地站了一會兒,轉而往酒店門走去,心想你這裏不讓我進我還不能從那頭進了?于是踩着白布鞋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捂着裙子底,光裸的小腿迎着風,總有些裸-奔的錯覺,一身紅裙在馬路上形成了一道豔麗的風景線。
一輛黑車飛速駛過,老秦扭頭:“哎,剛才那人有點像韓露啊?”
大力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你瞎啊,你什麽時候看見韓露穿裙子了。”
老秦哦了一聲轉過了頭。
酒店大門和極限區大門相距不過二百米,關鍵酒店部門口就沒有大門,非常敞亮地上山就是一道華麗麗的人工大噴泉,背後高樓林立,特別壯觀。
韓露悲催了,剛跑到酒店上坡的地方,天上就下雨了。
她加快步子跑進了酒店裏。
酒店服務員走過來,“小姐,請問……”
“我找人,不用管我。”韓露打斷她,順着一開始金景年帶她來過的路,上去找張豐北,怎麽極限區突然就有證件了,她還沒有證件呢。
會員卡?逛超市嗎?
韓露蹬蹬蹬爬上樓梯,一時間跑激動了,忘記有電梯的事,從十七樓開始腿就發酸了,硬撐着爬上了二十三樓。
張豐北辦公室門沒關,他的助理正面對着窗外打電話,韓露腳步輕松地跑到辦公室門口,眼睛看進去一瞬間就僵硬了。
正對着門口不遠處的單人沙發裏,韓哲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雙臂搭在扶手上,他正抽着煙,眼睛在煙霧下微微眯起來,在看到門口突然出現的紅衣時,慢慢睜大了眼睛。
張豐北順着韓哲的視線看出去:“哎,這不小露嗎,今天怎麽有時間來看我了?快進來。”
韓露頂着一腦袋跑亂的頭發,感覺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僵硬地走進去,嘴角都有些微微發抖。
韓哲把腿放下來,低下了眼睛。
張豐北讓韓露坐下,笑道:“你倆一塊來的吧?怎麽沒一起進來?”
“我剛才從俱樂部進的,結果門衛把我攔住了,說沒有會員卡不讓進。”韓露站在門口沒有坐,努力把視線從沙發上的人身上拔下來,讓自己的笑容不要太僵硬。
張豐北眼睛在韓哲身上轉了一圈,他可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貓膩,笑道:“這我可知道你倆不是一起來的了,你哥剛才還讓我找人給你□□件,就為這麽點小事親自來了一趟。”
韓哲伸手拽下領帶,仍然沒有擡頭,沒有說話,紅衣刺得眼睛生疼。
韓露問:“那我能過去了嗎?”
“能啊,證件好辦。你哥在這等着呢,不到半個小時就能辦好,你也坐一會兒,好不容易見你一面。”
韓露感覺自己的笑容快要繃不住了,急忙說:“我還是先去玩吧,有空再來看您,我先走了。”
“哎……”張豐北還沒來的及叫人,這人就已經跑出去了。
“這是怎麽了?”他回頭問韓哲。
韓哲把煙頭在煙灰缸裏按滅,扯下嘴角說:“沒事。”
張豐北剛要坐下,“呦,說下就下了,你看。”
韓哲一回頭,外面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韓露抱着滑板一口氣沖下了二十三樓,一把推開酒店大門剛要跑出去,傾瀉的雨幕将她攔在了門口的避雨廊中。
雨下得很大,一眼望出去都有些生煙的趨勢。不遠處的噴泉不知道有沒有停,被大雨澆得極其狼狽。
韓露擡眼看着天上凄厲落雨,眼中濺了水滴,霧蒙蒙的。
韓哲站在門口看着,轉身把雨傘交給了大堂經理。大堂經理推門出去,把雨傘拿給韓露。
韓露看着她手裏的傘,突然擡腳沖進了雨幕裏。
經理瞠目結舌地叫了一聲,仍然沒叫住人。手裏的雨傘被人一把奪走,韓哲踩着一地泥水沖進了雨幕中。
韓露根本沒來過酒店這面,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張豐北的助理帶着她從酒店離開然後又繞到極限區正門進的,她只知道這裏有路卻不知道該往哪走。
她也不是為了過去,只是不想待在那,感受着背後那個人無聲的注視。
雨傘伸過來,擋住她頭頂犀利的大雨。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對方無形龐大的氣息,在傘下将她團團包裹。
她擡起頭,笑容燦爛:“你怎麽跑出來了?”
韓哲一時驚愕,沒回過神來,後知後覺道:“你沒拿傘。”他站在雨傘外面,大雨滂沱迷了眼。
“哦,我忘了,謝謝。”韓露一把奪下他手裏的傘,扭頭就跑了,犀利的大雨壓彎了路邊低矮的冬青樹的枝桠,正好擋住了樹下“禁止入內”的牌子,韓露低頭跑沒發現,一頭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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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哲站在原地看着韓露,眼睜睜看着她一腦袋紮進賽車場裏了,韓哲大聲叫了她一聲,也不知道她是真沒聽見還是故意沒聽見。
韓哲抹了把臉,無奈地擡腳跟了上去。
整個playfive道路四通八達,再小的兩個地方都能找到連接的小路來,韓露沒頭沒腦跑進了賽車區山地場,黃土山地被大雨一澆全成黃泥了。
門口的守衛在屋裏鬥地主,根本想不到這大雨天,會有人想不開往黃泥地裏頭跑,于是大門一鎖,小門一合。
眼前守衛室玻璃外頭一縷紅影閃過,還以為是哪地方照過來的車燈,根本沒擡頭細看。
幾秒之後,一個高大的人影跑過來,守衛一擡眼,趕緊把手機一扔,打開門大叫:“禁止通行!不能走!”一大股連風帶雨的泥湯灌進來瞬間把眼睛眯住了。
韓露進小門之前就把雨傘給扔了,反正她渾身都濕透了,拿個雨傘反而累贅。慌忙之中選中一條小路,一進來瞬間就傻眼了。
這個山地賽車場以前只有一個門,只能從賽車區大門才能進來,後來賽車手們都反應從山地下來一圈之後車太髒,一上主道把漆黑的板油馬路都壓成黃泥地了,所以後來又從側面新開了一個門,但是這個門沒有擴建,只在門口放了一個彩鋼房充當門衛室,大門也只允許賽車通行。
小門一進去,除了守衛室一圈寬達一米的水泥地面外全是黃泥地,只有守衛室後面蔓延出去一大條綠化帶,然而綠化帶下面也都是黃泥。
韓露看了眼腳底下已經濕透了的白布鞋,硬着頭皮趟黃泥地裏頭去了。
守衛手指哆嗦着趕緊回屋打電話禀告上級,極限區剛出事,賽車區緊跟着再出事,整個保安大隊都得卷鋪蓋走人了。
韓露剛跑了不遠,聽見背後有人叫她,她回頭一看,果然是韓哲,于是朝他用力揮手大喊:“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
韓哲氣得咬牙切齒,昂貴的皮鞋踩着黃泥湯追了過去。
韓露一見韓哲非但沒走,反而又追上來,于是急迫地抹了把臉,氣地扭頭跑了起來。
山地賽車場到處都是深溝,土地凹凸不平,這場大雨下得迅猛急迫,水流根本滲不進土裏,山地陡坡上的黃泥水全窪到了深坑裏,根本估摸不出深度來。
韓露腦袋進水了,只知道趕緊跑,于是一腳踩進黃泥湯裏,腳下失重,泥水陷到膝蓋都沒踩到底,人一下子栽進去了,狠狠喝了一口黃泥水。
韓哲後腳趕過來,看着在泥水裏撲騰的人,扶着膝蓋狠狠閉上了眼。
韓露半躺在泥坑裏,把嘴裏的泥水吐幹淨,抹掉臉上泥水,一睜眼睛,韓哲扶着膝蓋笑容特別燦爛。
“王八蛋,你看着我往泥坑你跳你不拉我!”
“我喊了你好幾聲你不是還讓我回去嗎?”
韓露用胳膊擦擦臉,把泥坑裏的滑板和衣服全摸出來,擡屁股要站起來,韓哲伸手來拉她,她猛地一甩手臂結果又摔進去了,滑板不偏不倚狠狠拍她自個兒腦門上了。
韓哲坐地上雙手捂着臉,嘩啦啦的大雨都擋不住指縫裏咆哮出來的笑聲。
韓露惱羞成怒,一手把滑板一摔,一手把衣服一摔,坐泥坑裏不起來了。
韓哲笑夠了,把臉一擦,不知道是不是把眼淚笑出來了,伸手:“趕緊起來回去。”
“不回去。”
“你趕緊的,一會兒澆感冒了!”
韓哲伸出雙手拉住她的胳膊,韓露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借着力站起來,結果屁股擡到半道,腿還沒站直,突然發力把韓哲往下一扯,韓哲腳底下黃泥松軟,皮鞋尖狠狠陷進黃泥裏,大頭沖下一下子撲倒了。
“你也嘗嘗泥水什麽味兒吧!”
韓露按着他後背站起來。
韓哲猛地翻過身,渾身裹着一層黃泥水,眯着眼睛伸手一把拽住韓露的手臂,用力一抻,韓露驚叫一聲再次倒了下去。
這次倒下去的地方不是綿軟的黃泥,而是硬邦邦的胸口,帶着震動帶着餘波帶着心魂動蕩的軀體。
兩人抱在一起倒在泥坑裏,曾經緊密相貼口水吮咂的記憶劈頭蓋臉地砸在彼此眼中,看着對方的視線裏,纏卷着泥濘斑駁的留戀和不舍。
好幾個保安冒雨跑過來,揮舞着防水手電大吼:“回來!趕緊回來!”
兩人互相扶着站起來,蹒跚着走出泥坑,一身昂貴西裝一身嶄新連衣裙全被黃泥洗禮了一番。
韓哲把外套脫下來裹住人,寬厚臂膀貼過來摟住腰将人帶走。
韓露回頭喊:“我的滑板我的衣服!”
後來的保安連忙去給她撿東西去了。
他們本來想在保安室的小屋裏先避避雨,但是害怕離開雨,一晾容易感冒,于是一行人匆匆往酒店跑。
韓露感覺腰間手臂勒地特別緊,好像再沒有下一次了一般,用盡全力。
她微微扭過頭,深嗅衣領胸口處幾不可聞的氣息,絲絲縷縷,繞魂千匝。
他們從酒店後門員工通道進入,一進室內,離開雨水,韓露猛地打了個冷戰,随即感覺腰間的手臂将她摟得更緊了。
“冷了?”頭頂上的人低沉地問,“馬上上去了。”
電梯一直爬上賓館層,某一間房間門口已經站了一個服務生,看見他們連忙招了招手。
韓哲擁着人走過去,将她一路推進了浴室裏,服務生和保安們都留在了外面走廊裏。
“快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韓哲說着把自己的外套拿下來,結果衣服底部沉重沒有拽動,韓露的手緊緊攥着他的外套底邊。
韓哲手一頓,又将衣服放回她肩上,手掌徘徊最終按住肩膀,他往浴室門外掃了一眼,将嘴唇貼在韓露發際線上,輕吻若有似無,面前的大鏡子上,照出相貼在一起的兩道人影。
“你今天真漂亮。”
致命的吻落在發際線上,灼熱的氣息有如火山熔岩,不可抗拒地從腦門滾落心頭,浩浩蕩蕩奔流而過,将一切,吞噬成灰。
韓哲放下手走出浴室,離開這個房間。
韓露将他外套拿下來挂在牆上,慢慢把帶着一層黃泥的衣服和鞋都脫掉,站在水流下讓熱水劈頭蓋臉砸下來,沖花眼角淚雨。
她再一次告誡自己,別再執迷不悟了。
韓露洗完澡,穿上浴袍,一開門吓了一跳。
門口站了個像山似的人。
“你有兩米嗎?”
秦建行老實地說:“差一點。”
空調調了很高的溫度,屋子裏非常暖和,韓露鑽進被窩,盤腿坐着,用大被把自己蒙住,轉眼看向窗外,天色隐隐約約有些明朗了,“雨停了嗎?”
“停了。”
韓露頓時心想,這場大雨就是給她下的吧。
秦建行把碗端過去,“喝點姜湯,預防感冒。”
韓露接過去喝了一口,眉毛一皺差點給吐了。“這是什麽鬼東西?”
“紅糖姜水,預防感冒的。”然後秦建行說了一句,自認為比姜糖水千萬倍作用都管用的一句話,“韓哥特意讓後廚給你熬的。”
于是韓露忽略掉辛辣的姜味,讓紅糖的甜蜜湧流了全身。
韓露慢吞吞地喝了半個小時才把一小碗姜糖水喝了,房門安安靜靜的。她死死忍住問出那人在哪裏的沖動,随即把碗遞出去。
秦建行把碗接過去放在床頭櫃上,指了指放在一邊的衣服,“這些是幹淨衣服,你現在換嗎?”
“我的滑板和手機,衣服呢。”
“應該都在後勤,她們給你烘呢,衣服袋子裏頭灌得全是黃泥。”
“手機泡水了還能用嗎?”
“我給你問問,”秦建行拿出電話給後勤打電話,對方說都收到一起了,但是手機關機了,能不能用還不知道呢。
秦建行挂了電話,剛要說話的時候,發現韓露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打轉,頓時心裏有些畫魂,“怎麽了?”
韓露朝他勾勾手指。
秦建行走到床邊,悉聽吩咐,結果韓露把被一掀,從床上站起來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秦建行心裏嘎嘣一聲,身體僵硬成湖邊的一座假山石。
“我們談戀愛吧。”
語不驚人死不休。
秦建行狠狠吞下口水,磕巴道:“我覺得,這個事,還是應該仔細考慮一下。”
韓露說:“我考慮好了。”
秦建行糙臉通紅,“我覺得,我沒考慮好。”
“那你考慮考慮?”
“呃……我覺得,您應該考慮考慮別人。”
韓露眨眨眼,“別人?誰啊?”
“比如……”秦建行憋了半天,把韓哥兩個字吞進肚子裏:“楊大力。”
“誰呀?我不認識。”
“給韓哥開車那家夥。”
韓露“哦”了一聲,“可是我覺得他沒你帥啊,也沒有你高,沒有你壯,更沒有你對我好。”
秦建行下意識挺了下胸口,很快又洩氣般地軟下來,“那個……如果您休息好了,我送您回家。”
“回你家嗎?”
“呃……我家在新疆。”
“新疆?”
“就是中國西部邊陲的地方。”
韓露垂下眼睛,“那裏好看嗎?”
秦建行想了想自己的家鄉,“黃沙,綠洲,牛羊,大自然的盛景。”
韓露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面走廊裏熟悉的說話的聲音,她急忙跳下地跑過去打開門,扒着門框悄悄伸出頭去。
“你看你,剛才沒被大雨澆了吧?直接給我打個電話就好了,怎麽還親自來了?”
“我帶傘了沒被澆,回來半個多月了,到處走一走發現哪裏的路都有些記不熟了,剛才去極限區,但是沒帶卡所以沒進去,随後就繞這面來了,在酒店樓下正好看見蔡助理了,所以就跟着一起上來了。”
韓哲一邊穿着外套一邊往走廊深處走去,他身邊站着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出衆的女人,雖然只是背影,韓露也認出來是在機場見過的,韓哲的前女友。
韓露轉回來,默默關上了門,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坐回了床上,“我要換衣服。”
秦建行點下頭,走了出去,将門合上。
韓哲帶着唐夏往外走,正好迎面看見正朝他走來的保安隊長。
“韓總,真是不好意思,那個地方一直都命令不許進去的,不知道怎麽會……”
“沒事,”韓哲打斷他的話,說:“把警示牌往外放一放,別再被東西遮了,讓門口的保安平時把小門也鎖上。”
“明白。”
唐夏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出事了嗎?我剛才進來的時候聽蔡助理說有人跑山地場裏掉坑裏了。”
韓哲微微一笑,說:“沒出事。”
唐夏“哦”了一聲,“今天出來的還真不巧,一出門就碰到大雨了。”
“是啊,”韓哲朝着電梯的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太陽光都露出來了。”
“我前幾天還碰見商闌了,我以為你們兩個還在一起,結果他說你離開他那了。”
“啊對,現在在金氏。”兩人從電梯下來,順着走廊剛走了一半,韓哲一摸兜突然低罵了一聲。
“怎麽了?”
韓哲摸摸腦袋:“我剛被雨澆了,證件手機都泡水了,還沒拿回來呢,楊大力跑哪去了還沒出來。”
唐夏連忙從小皮包裏把手機拿出來,“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吧。”
韓哲拿着唐夏手機剛把屏幕打開就看見上面一張照片,上學時候的合照,他穿着球衣抱着籃球,唐夏在他身邊比了個剪刀手,他突然之間差點沒有認出來,那個站得像個傻子似的自己。
唐夏一瞥自己的手機,連忙轉過了頭,臉上升起一片紅霞。
韓哲給楊大力打電話詢問,楊大力說馬上到。
“在這等一下吧,馬上來了。”走廊旁邊有休息的桌椅,兩人在那裏坐下來。
唐夏把手機拿回來,很是不好意思地沒有說話。
兩人挨着坐着,韓哲默默感受着二人之間的距離,卻再也沒有心動的意思。
兩人坐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韓哲眼睛一瞥,看見對面走廊深處電梯緩緩打開,韓露大呼小叫的聲音從那裏傳出來。
韓露邊往外走邊扭着頭對秦建行嚷道:“什麽叫我息怒,有病吧他,他怎麽不直接給我拿一套比基尼啊?我現在出去,我再跑水坑裏玩一會兒,我再來個沙灘浴!”
“這是成店長給你選的。”秦建行頂着一腦門子汗,眼睛瞥見不遠處休息沙發裏坐着的大救星。
楊大力跟兩人後面緩了一步,默默離他倆遠點。
“你別給他解釋,別讓我再看見他!趕緊趕緊送我回家,外頭有沒有人……”
剛剛還一口铿锵,一擡頭,瞬間就沒聲了。
韓露身上穿着一件淺藍色長袖碎花的雪紡衫,雪紡衫很輕薄,露出裏面一件白色的貼身小內搭,下身一件深色的、堪堪到大腿根的墨藍色小裙子,光着一雙腳啪啪走在瓷磚地上,手上拎着一雙五厘米小高跟涼鞋,涼鞋上的帶子恨不得有十米長。
韓哲看着韓露那一身性感暴露的衣服,心裏瞬間把秦建行罵了一頓,可憐秦建行還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救星,趕緊疾步走過去,結果臨着快走到地方了,被他韓哥狠狠瞪了一眼。
“哎,這不是你妹妹嗎?”唐夏站起來。
韓露自動忽略了她,徑直走到韓哲跟前臭罵:“你腦袋進水了你!”
“噓噓,小點聲!”韓哲扭頭看見遠處前臺經理和服務生們都朝他們看了過來。他站起來解釋:“這個真不關我的事,我就讓他倆回來的時候順路給你拿套衣服,真不關我事。”
秦建行欲哭無淚地搭住了大力肩膀。
韓露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要走。
“哎等一等,”唐夏突然拉住韓露的手臂,韓露下意識地用力甩開,眉間閃過不悅。
唐夏怔了一下,很快毫無芥蒂地笑起來,“你叫韓露是吧?我和你哥哥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
韓哲臉色一僵。
韓露不可思議道:“你們倆吃飯去我跟着幹什麽?”扭頭又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唐夏又把她攔住,“不止我倆,還有我哥和我哥的女朋友,你哥和我哥是同學,我們今天正好沒事,所以一起吃個飯,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韓露發揮了超高的語言天賦,說:“你們一對一對的,我去當電燈泡啊?”
唐夏臉色一紅,偷瞄了韓哲一眼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之間,吃個飯。”
“那你們吃去呗,我才不去呢。”扭頭又要走,再一次被抓住,一甩頭瞬間怒了:“你還有完沒完!”
喊完才發現抓着她的人是韓哲。
韓哲看她一眼,說:“你把鞋穿上。”
韓露把鞋往地上一摔,一屁股坐沙發上,心裏一時憋屈極了,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這倆這是要舊情複燃了?就差幹柴烈火了吧,正好你倆上樓找個房間愛怎麽燒怎麽燒,想怎麽燒就怎麽燒。
韓露正憋屈着運氣呢,腳踝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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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哲蹲在韓露身前,從小圓桌上抽來紙,溫柔地為她擦掉腳底灰塵,一手拿着鞋,一手握住她腳踝将她的腳伸進去,悉心地為她系緊一層又一層的鞋帶。
韓露低頭盯着眼前人短短的發根,用力咬住了牙齒。
唐夏低頭看着,心想韓哲都沒有給自己系過鞋帶,看來他很看重這個突然出現的妹妹啊,于是更加不想放過韓露,在一邊說:“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們只不過一起吃個飯而已,正好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嘛。你是20吧,我哥女朋友也才21,跟你肯定有話題聊。”
韓露沒說話。
“怎麽樣?阿哲你說呢?”
阿哲,叫得真親密。
韓哲給她系另一只腳的鞋帶,低着頭說:“随便。”
韓露一想,不就吃個飯嗎?去就去,我怕你啊,這小身板一杯酒就能給你灌倒了,我到時候助你一臂之力。“行啊,那就去吧。”
唐夏一喜,說:“你喜歡吃什麽,我們還沒有定桌呢。”
韓哲站起來,把手揣進了褲兜裏。
“随便,什麽都愛吃。”韓露把鞋在地上踩了踩,扶着沙發扶手站起來,松開手踩了兩下,然後又走了兩步,竟然沒有要摔倒的意思。
不錯不錯。
“你!給我過來!”
秦建行悲催地晲了大力一眼,視死如歸地走到韓露身邊。
“你跟緊我了,我要是摔了拿你是問。”
秦建行甕聲甕氣地:“是。”
“走吧,走吧。”
五個人一起走出酒店,門口只停了一輛黑車。
韓露看了一眼,說:“走,楊哥,秦哥,我們去開我那輛,停在極限區門口了。”
大力一斂眉毛,怎麽還有我的事?
韓哲擡眼盯了自己的兩個保镖一眼,上去轉一圈下來就都成哥了?
“有沒有眼力勁!坐一輛車多擠啊,多耽誤人培養感情,趕緊走。”韓露一手扯着秦建行,一手扯着楊大力繞過黑車往臺階下走。
秦建行有了墊背的,頓時就開心了,伸手招呼過來一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