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七 各有因緣(上)
宦官無後,可是一旦掌了權, 争着搶着叫爹的人可從來不在少數。
自新帝登基後, 司禮監掌印大權又自然歸到了輔政的蘇仁手裏, 就連那當初害怕被訛上而擔驚受怕了許久的姚夕月, 也在嫁人生子之後, 每每在宴會場合見到陳青鸾都隔着老遠便望過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陳青鸾看別人家的小娃娃從來都不眼熱,孩子養在別人家裏頭,自己又玩兒不着,空頂個幹娘的名頭, 逢年過節還得給記着給人家包個大紅包過去,将來那孩子若是自己不争氣,還會求到頭上來幫着安排前程, 實在虧得很。
況且那孩子自個兒回頭還不定心裏怎生編排他們呢, 何必吃力不讨好。
所以那些跟她年歲差不多大的, 如果肯彎得下腰來叫她一聲幹娘,她都願意笑眯眯地應了, 至于把自家娃兒往她懷裏送的,一律敬謝不敏。
然而陳青鸾每每見到別人家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只要對方沒有什麽攀親戚的意思,她還是很樂意逗一逗抱一抱的,偏偏就是在蘇仁将這一切收在眼底後,問她要不要親自收養幾個時,她卻還是直接拒絕了。
蘇仁對她這一點始終想不通, 他自己不曾起過抱養幾個孩子回來養老送終,乃是因着他頗有自知之明的覺着如今這個位子他肯定是不能待上一輩子的,與其到時候還多個拖油瓶,不若孑然一身來的自在。
而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則更為簡單明了:不喜歡。
然而陳青鸾明明是喜歡的,否則也不至于在清平侯府的小小姐、還有鄭家新出生的龍鳳胎落地之後,就有事兒沒事兒都要帶着些小玩意兒往外跑。
而在蘇仁不知第幾次提起之後,陳青鸾無奈地嘆氣,反問道:“倘若我當真在府裏養上幾個小娃娃,你不嫌他們吵鬧煩人麽?”
蘇仁這輩子伺候過的皇親國戚多得很,小孩子卻是一個也沒,他對此沒有切身體會,然而在會想到出游巡視時偶爾瞥到那些拖家帶口出來看熱鬧的百姓,那懷裏抱得手裏牽的,叽叽喳喳叫鬧個不停,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見他露出這副表情,陳青鸾失笑道:“你瞧瞧,明明你自己定然是不喜歡的,又何必總是問我呢。”
“哼,怕你心裏喜歡的要命,卻礙着我的緣故不說,如今可還沒什麽,等到以後老了再想後悔可來不及。”
這惱的似乎沒道理,可畢竟他也是為着陳青鸾好,結果人家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要倒打一耙,這就讓人十分火大。
陳青鸾心內感嘆,果然不論是多少年,這樣的脾氣,都是只有別人哄着他的份兒。旁人家呢都是相公哄着娘子,廠督府如此不流凡俗,也得虧這個妖孽年紀不小了,面相卻不老,且就算是惱了,也就是冷着臉說些刻薄話,從不大吵大嚷地發脾氣。自己高興時就哄一哄,若心情也不佳,就晾在一旁,也不會怎樣。
然而大部分時候還是立刻就去哄了的,誰讓是人乃是自己選的呢。
“喜愛賞花折花的人,多半是不會親手侍弄花草的,我看別人家的小娃娃可愛,就逗上一會兒,可一點兒也不想領回家來親手拉扯長大呀。”
她平日裏樂善好施,恨不得走到哪裏都出錢建個孤獨院讓流離失所的孩子們可以有個庇護,但是善意慈悲是一回事,當真養在身邊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少年時勵志出家,那可是連親生骨肉都沒法養在身邊的。
而這一點,是蘇仁始終理解不了的,他所見過的女人,多半都心心念念的想要屬于自己的孩子。而陳青鸾這個人雖然平日裏還算是豁達,可細算起來,貪嗔癡欲也是一樣不少,總讓人忘了她在年少時,可是個把出家當成唯一目标的人。
讓他更不理解的是,自苗疆一役過後,陳青鸾同潇潇的關系變得親密了許多。明明在回京之前,二人似乎是連一句話都未說過。
清平侯府的事兒自然是沒一件能瞞過他去的,可是陳青鸾同誰,又是如何成了閨中密友,他直接過問,似乎不是那麽很合适。哪怕潇潇曾經是他的下屬,可畢竟現在也是“從良”了的——雖然這個過程實在充滿了算計。
清平侯同他的原配夫人早在兩年之前便和離了,于同年,潇潇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是個繼承了她娘親好相貌的女兒。
那一對夫妻鬧到如今形同陌路,倒也不是沒有緣故的。
早先的時候,相府嫡女嫁給了侯府世子,也算是一樁挑不出來毛病的好婚事。奈何之後徐氏一直沒能生出個孩子來,雖然因着老侯爺夫婦都已經相繼過世,并沒有長輩能因這個緣故給她臉色看,然而別人背後說的話傳到耳朵裏還是不好過的。偏偏清平侯也不是個很解風情的男人,一心都撲在軍政要務上,一年半載回京一次,也是多半出去應酬,很少在府裏過夜。
徐氏也不是沒有抱怨過的,可對着恍若不知自己處境的丈夫,她一個出身尊貴的女子,實在無法開口說求他給自己一個孩子。畢竟當初新婚燕爾時,雖不曾有許多深情,可也是同吃同住過一段時日的,興許他這樣冷落自己,就是因着自己的肚子不争氣呢?
所以每次面對清平侯時,她總是強忍着試探與愧疚,以及一些期待,表現出一個主母該有的賢良大度來,甚至還主動往他房裏填了不少美貌的婢女。
若是自己實在生不出來,那将通房生的孩子養在自己名下,總還是可以的罷。
她不說,清平侯就當真不知道,一個出生就是世子的男人,若沒旁人提點,對于內宅那些彎彎繞,還真是沒法子無師自通。
所以,當他把懷了身孕的潇潇帶回府裏的時候,面對歇斯底裏的妻子,他覺着實在莫名其妙。
“休要胡鬧!你之前表現出來的賢良大度都是作假的麽?她是什麽身份,又威脅不到你的地位,你就偏偏容不下她麽?”
恍然大悟,後知後覺的徐氏終于察覺到自己從前的隐忍有多麽荒謬。難不成天下還真有天生大度的女人嗎?不是的,只是怕被厭棄而不得不為之。可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争不搶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既然如此,那些整治婢妾的法子,她也不是沒學過的。
只可惜,潇潇并不是普通的婢妾。不管是以不守規矩為名在大日頭底下罰跪,還是冤枉偷竊關了柴房,這看着柔弱的女子總是能趁人不備便逃得無影無蹤,再見面時,就看她梨花帶雨地縮在清平侯的懷裏,口裏還哽咽着道:“侯爺,夫人恐怕是容不下妾身的,不若您還是把妾身送出府去罷,妾身也不求名分,只要自己跟肚子裏的孩子能夠平安就好。”
之後本就岌岌可危的表面關系都維持不住了,徐氏怒而離府回了娘家。清平侯雖然并不欲徹底斷了這份夫妻恩情,卻也還是想在潇潇平安将孩子生下後再将其接回來。
而就在這幾個月內,前鋒營中的人員調度,都是由清平侯來敲定最後的人選,然而那些本來幾乎已經要定好了的名單中,卻突然一再被爆出些不堪的醜聞來。不堪重任,只能換掉。
可是這些人被披露出來的時機也太巧合了些。于是很快,後知後覺的清平侯也察覺到了潇潇這個女子似乎目的并不那麽純粹。
在潛入書房時被抓了個正着,看着眼前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的男人,潇潇索性直接和盤托出:
“幼時妾身曾蒙您搭救,才能存留性命至今,現今又以蒲柳之身得您恩寵,您總該相信妾身絕不是恩将仇報來的,你且看看那些被換下去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當真能擔當重任的?縱然出身清白,剛正不阿,可領兵打仗不是兒戲,不論是将士還是百姓,都不該成為他們殺生取義的犧牲品。”
清平侯默然不語,潇潇的意思他能理解,然而從前那些人選,他也是持着保留态度,更有為了給岳丈面子才留到了最後的。
可這并不能成為竊取他軍務機密的理由,可是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突然發覺,自己竟然沒法下狠心直接處置了她。
而就在他還在天人交戰時,潇潇不卑不亢,繼續道:“我在府中這數月,一些從前的舊事也聽說了些,夫人不能生育,是被她身邊的丫頭害的,只是她自己并不之情,如今雖仍在找大夫調理身子,已是于事無補了。所以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還請侯爺把他留下,好好撫養長大,而妾身雖然問心無愧,卻也沒奢求可以在侯府中占一席之地。”
思量再三,清平侯最終答應了她的要求,自此潇潇于自己的小院內足不出戶,安心養胎。而清平侯雖然沒有立時去将他的夫人接回來,卻也不再似從前那邊寵愛她。
潇潇只當二人的緣分已盡,也不做他想。
哪知就在此時,侯府迎來了一道聖旨。
作者有話要說: 雜七雜八的番外又爆字數了,沒有寫完_(:з」∠)_
明天更下半段,然後就真·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