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蕭牆內外
蘇仁自銷假之後,雖每日都會回府, 但仍是早出晚歸, 只是命人将陳青鸾日常需用之物盡數都搬進了主屋內。
陳青鸾安然住在蘇仁房裏, 自然被下人們徹底當做了府裏的女主人。
這些日子以來, 許是因為身子實在不爽利的緣故, 陳青鸾并沒有再生出調戲蘇仁的心思, 這兩人晚間雖然同床共枕,然而卻是規規矩矩地,最多不過是蘇仁伸出一只手臂來給陳青鸾當枕頭用罷了。
在府中養了幾天,陳青鸾便有些待不住了, 這一日過了午間,她百無聊賴之際,便決定要去店裏看看, 全不顧蘇仁曾嚴令她在府裏養病, 若未痊愈, 絕不許出門。
露珠擰不過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央求陳青鸾好歹明日再去——今兒這個時辰,臨時預備馬車也要一會子,再等到店裏時時候也該不早了,随便逛逛就要天黑,又要立時趕回來喝藥,這般将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車上,既沒趣味, 還容易惹老爺生氣,不如晚間同老爺報備過了,明日趕早些時候出門方好。
露珠心裏也知道,陳青鸾原先可是每日都要在外頭跑一整天,現下叫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學那些貴族小姐的做派,肯定受不了。但若是未經老爺的首肯,便叫她出門去了,回頭老爺不會說她一個字,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卻不免要被記上一筆看顧不周的錯處。
陳青鸾經不起她唠叨,只好作罷。她去書房抽了新叫人買回來的話本看了一會兒,只覺都是些千篇一律的陳詞濫調,耐着性子看了一會兒,便都丢在一旁,趴在桌上亂畫。
見陳青鸾這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似乎再不放她出去走走,就要憋出別的病來。露珠突然想起一事,便對陳青鸾道:“小姐,自老爺開始回府歇息之後,管家将後花園又重新修整了一翻,您還沒去看過罷?不如今日去園子裏逛逛?”
陳青鸾上一回去逛廠督府的花園,還是在去滄州之前的事。那時候這廠督府還不過是個擺設。正頭主子一二月才回來一日,縱回來也沒功夫往後院去,所以那園子打理的不過勉強整潔,并無太多可賞玩的地方,也就那一池活水中成群結隊的魚兒能叫人逗上一會兒。
不過既然已經修整過了,那麽再去逛逛打發時間也是可以的。
主仆二人行至園中,路旁許多以前并未見過的奇花異草映入眼簾,原先成片的林子中也修了許多石板小路,曲折蜿蜒。哪怕是同一處景致,沿路走過換個角度去看,便會呈現一番新景象。
悄無聲息之間便将偌大一個花園修葺一新,直叫人不知該佩服工匠的巧藝還是欽羨督主的富貴。
走出竹林之後,途徑一處垂挂着紫藤的長廊,再往前去便是池塘,陳青鸾遠遠望見池中層層疊疊,一池的荷花正開得嬌豔,便想去湖心亭處坐一會兒。
露珠見她要往湖邊去,便道:“小姐,水邊風大,奴婢回去給您拿件衣服披了再過去吧?”
陳青鸾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我這病早就好了,你們別總當我是紙糊的身子成不成?”見露珠仍要再辯駁,忙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念我了,你回去取衣服,我自在這邊逛逛。”
露珠忙應了,一路小跑着回去,陳青鸾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便自顧自地往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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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鸾歷來不喜草木茂盛之所,總覺着這些茂密重疊叫人無法一眼看得通透的所在,裏邊都容易潛藏着惡意,趁人不備便會竄出來吓人一跳。她不自覺地往開闊的地方走去,越來越靠近池塘邊上。
昨夜剛下了半宿大雨,青石板小路上還随處積着水,陳青鸾突然聽得身後啪叽一聲,她猛地回頭,卻見自己方才經過的路口處,是個身着鵝黃色衫子的姑娘背對着自己,正自撫着胸口,腳下的繡鞋髒了一只,顯然是方才不小心踩了水坑險些滑倒。
陳青鸾高聲笑道:“此處路滑,可是要當心些。”
那女子似沒承想園中還會有別人在,吓了一跳。回頭見是陳青鸾,便走過來行禮:“奴婢給陳姑娘請安,姑娘怎麽一個人來逛園子都不帶服侍的人呢?若不嫌棄,奴婢便随您走一段罷。”
那女子相貌生的很美,低眉順眼地一派溫柔神色,陳青鸾記起她是皇後賞到府裏的四名宮女之一,名喚湘荷。
這幾名宮女之中,景婳因感念陳青鸾的“救命之恩”,時常去尋她,今日送個荷包,明日遞個帕子,宛如是在追求心上人一般;而蓮蕊年紀最長,禮數妥帖,也去拜會過她兩回。這二人陳青鸾算是熟識的。而另外兩個,名喚湘荷與鹂兒,陳青鸾也只在那日為了與蘇仁尋不痛快而故意去約牌局時見過一次,只勉強能将名字同臉對上號。
不知為何,陳青鸾總覺着湘荷面上雖顯得熱絡,但其實有些怕自己,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便笑着與她道:“我在屋裏悶着無聊,就出來逛逛。露珠原是跟着的,正巧回去取衣服了。不過我現下也乏了,正打算要回去,你不必特意留下來陪我,去忙你的事去罷。”
湘荷面上一僵,強笑道:“奴婢在府裏也沒被安排活計,沒什麽可忙的,若陳姑娘不想叫奴婢陪着,奴婢就先告退了。”
陳青鸾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待湘荷告退之後,便原路返回,行至中途,只見遠處露珠已經捧了衣服往這邊過來,她有些詫異地問:“小姐不是要去亭子裏麽,怎地又回來了?”
陳青鸾笑道:“因為見到了有趣之人,兩相比較,逛園子就顯得沒什麽意思了。”
蘇仁今日回來的較往常晚些,他回屋見到陳青鸾還在外間坐着,皺起眉頭道:“我不是叫你不必每日等我回來麽?”
陳青鸾過來迎他,一面接過他随手脫下的外衫一面道:“督公您若不回來,我又怎麽睡得着呢,躺在床上望天,還不如看會兒閑書。”
蘇仁見她神色間又有讨好之色,似笑非笑地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要什麽便說說看,除了放你出府之外,旁的要求本督都能答應。”
陳青鸾笑意更濃,她挽起蘇仁的手臂,對他道:“那可否叫出平日監視着府裏一切事務的影衛出來,我有事想要問他。”
蘇仁挑挑眉,擡起另一只并未禁锢在溫香軟玉中的手,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個影衛自外走進來,陳青鸾小聲嘟囔:“從院外進來的?這麽遠的距離都能聽到你叫他,那平日咱們說的話,是不是也都被他聽去了?”
蘇仁眯起眼睛,似猛獸發現了獵物一般,他低頭,眯着一雙桃花眼笑道:“被聽去又如何,皇帝臨幸後宮時,外頭還要專門派人聽着,不僅要聽,還要記下來。不将奴才當做人來看待的特權,也該叫你享受一二。”
陳青鸾撇過頭去不再理他,臉頰不争氣地紅了。蘇仁看在眼裏,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被陳青鸾調戲過許多次之後,終于叫他摸清了底細——這人永遠只在二人獨處時才格外大膽孟浪,只要還有別人在場,便将害羞矜持統統撿了回來。
那影衛一臉淡漠,眼觀鼻鼻觀心,默然向二人行了禮。
陳青鸾咳了一聲,臉色變得飛快,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松開了蘇仁的胳膊,問那影衛道:“今日湘荷的動向你可知道?”
“她今日出去探親,與她的大嫂見了面,後來又在花園中遇見了您,随後回房之後并未再出門。”
陳青鸾眨了眨眼道:“她的那個嫂子可有什麽蹊跷沒有?”
那影衛極迅速地看了蘇仁一眼,見他默許,便接着道:“湘荷本人并無親眷在京中,那個自稱是她大嫂的人,乃是皇後手下的宮人,她二人每半月便見一次面,今日已經是第三回 ,每次都是将府中的一些信息傳遞過去。”
陳青鸾擡眼看向蘇仁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她是皇後派來的細作了?”
蘇仁一邊揮手叫那影衛退下,一邊攔着陳青鸾往床邊走,同時道:“細作?她還真算不上,她在這府裏就是個瞎子。”
陳青鸾道:“什麽都不知道,那還值得每半月便報告一回?”
蘇仁笑的很暧昧,“瞎子什麽都看不到,可是也能聽說一些,反正她傳過去的消息,都是我想叫皇後知道的。”
陳青鸾見他不願直說,便也不再問,轉而變着法子抱怨每日悶在府中無聊,蘇仁又哪裏肯叫她單獨出去,便安撫她說下次休沐便陪她出門,叫她再忍耐兩日不提。
這廂好夢成雙,鳴鳳殿卻是氣氛詭谲,溫皇後在聽完宮人的轉達之後,默然半晌,忽然揮手将桌上的擺設盡都掃到地上。
那回禀之人慌了神,跪在下首頭都不敢擡,實在不知主子因何動怒,她原本不就是要打聽下蘇仁的病情,好賞他些藥材補品之類麽,既然蘇仁無事,病的是他的寵姬不是一樣賞?
只有幾個跟随皇後多年的老人知道她的心病,默默交換了一下眼色後,心內暗自嘆息。
只見溫月如站起身,咬着牙低聲道:“就連個太監,也玩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把戲來,他也配!”
作者有話要說: 難得的一點日常~
順便一提,女主是講了個故事,但是距離爆馬還要相當久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