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救命之恩
慕容鈞未曾料到,攔下自己馬車之人竟會是陳青鸾,他腦中瞬間閃過幾個假設,又一一否定,最終還是朗聲道:“請姑娘上車來随本王一道回府養傷罷,至于為奴為婢之語切不可再提。”
那少年聽了歡呼雀躍地跑回那女子身邊,将她攙扶過來送上馬車,扒在車轅上神色有些尴尬地道:“王爺,我身上太髒,就不上車污您的眼了,您好好照顧我姐姐,我改日再去您府上瞧她。”說罷,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這乞兒這般沒規矩,幾個随從雖然心有疑惑,然自家主子都沒說什麽,也只好放下車簾繼續趕路。
那女子全程連半個字也沒說過,眼下也只安靜的縮在馬車一角,慕容鈞也心知可能是陷阱,所以并未貿然靠近,只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姓陳?”
那女子仍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拉開了遮住面目的寬大帽子,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她低垂着眸子并不看向平王那邊,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目光,正是陳青鸾本人無疑。
慕容鈞只覺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裏,眼下車外尚且有東廠廠衛監視着,便沒有多問,二人一路無話。等回了平王府,馬車可以直接駛進外院,而廠衛就不好再跟進去了。
下車時,平王下意識伸手過去想要扶陳青鸾一把,哪知對面的人動作一僵,似乎很害怕與人觸碰,他讪讪地收回了手,但見陳娘子下車的動作雖然輕緩,但也不似在忍耐疼痛,想來并不是在忍耐傷痛,也就略微放了心。
這廂自有下人給陳青鸾安排住處,慕容鈞還想請大夫來給陳青鸾檢查一下傷勢,但陳青鸾卻道自己身上早先雖受過點皮肉傷,但眼下已經好了,謝絕了平王的好意。慕容鈞看她臉色雖稍顯憔悴,但行動尚且自如,便略微放了心,又問她是如何逃出來的。
陳青鸾這才展露一絲笑容,“那就要多虧小九了,就是方才攔了王爺馬車的那個小乞丐,他去年冬天快要凍死的時候我收留了他幾晚,他就總阿姊阿姊的喊我,還時常去我店裏賴着蹭吃蹭喝。”她眼中浮現了溫柔的神色,接着道,“自從我出了事,他總是說要幫我想辦法,今天強行帶我溜了出來,說只要我能找地方安全度過這一夜,他就能叫我從此拜托蘇公公的糾纏。”
平王奇道:“一個乞兒,竟能有這等本事?”
陳青鸾嘆了口氣,“倒也不是本事,他說他們乞丐窩裏,有個素來瘋瘋癫癫的孤女日前剛急病死了,那姑娘體型與我極像,他要我躲藏一陣,然後将屍體運回我原來住的小院子裏,一把火燒了,那樣旁人定會以為我是受不了折磨所以自盡。”她苦笑着繼續說道,“其實蘇公公對我看管并不嚴,他總覺着畢竟我就算逃得了一時,也跑不出京城去,左右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他其實也不甚看重我,所以我也覺着這法子可行,才铤而走險賭了這一次,竟未料到他攔下的是王爺的馬車。從前我收留了王爺一晚,現下又輪到王爺收留我一晚,王爺之前還說要報恩,這可不就是報了麽,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民女也是命不該絕的。”
慕容鈞心知那閹狗果然是因着自己的緣故才故意折磨陳青鸾,而且說到救人,其實自己所做的尚不及那小乞丐的十分之一,心下越加愧疚,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反觀陳青鸾神色間并無憂愁之色,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叫她安下心來好好休息,等小九來尋她再做下一步安排。
慕容鈞先前滿心想的都是要怎樣将人從那蘇仁手中救出來,然而真成功了之後,只覺心中十分茫然。他素來風流多情,平日風花雪月也不在乎女子出身,然對于陳青鸾,他很清楚自己是由于恩義才不計代價也要出手相助,實則同兒女私情幹系不大。
更可況平日尋花問柳,同青樓嬌娘談情說愛,乃稱得上風雅之事,但是若要收下一個曾被閹宦亵玩的女子,但凡是個男人,多少都會心有芥蒂。
思來想去,慕容鈞決定還是等風頭過了,便派人将陳青鸾送到自己封地去,她不論是還想繼續開店做生意,亦或是打算嫁人相夫教子,都可以替她安排,他自認雖然并不是大權在握可以處處随性而為,但護一個女子後半生平安順遂,應該還是可以辦到。
然而第二日清晨,陳青鸾卻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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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鈞令人找遍了整個王府也不見人影,正坐立不安之時,卻聽有人禀告說一個小乞兒在王府門前鬧着要面見平王。
慕容鈞即刻命人将那乞兒帶進來,果然正是昨夜攔車的小九,他離老遠看到了慕容鈞,就大聲喊着道:“你堂堂一個王爺,怎麽連阿姊一個女子也護不住!”
慕容鈞忙問到底發生了何事,小九便說自己原本想去陳青鸾在搬進廠督府之前的住處把她的行李收拾了,卻發現有幾個東廠番子在門口守着,他本以為是因着陳青鸾失蹤了,所以他們奉命抓人找到了此處。他剛要溜走,卻被那檔頭察覺到,抓了進去,他本以為對方定要嚴刑拷打逼問他陳青鸾的下落,卻發現她竟然已經被關在裏邊了!
慕容鈞聽到此處不由得皺起了眉,雖然近日來王府四周都有東廠的人監視,然而府內戒備森嚴,那蘇仁到底是有怎樣的能耐,才能在短短一夜之間,不僅查到了陳青鸾就在自己府上,還将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截了出去。
想到此處,慕容鈞只覺周身冰冷,卻聽小九繼續道:“我問阿姊到底怎麽回事,她也不回答我,只給了我一封信,叫我立刻交到平王府,不然她的命就要保不住了,然後她又抱着我哭道自己不想死,但是又在我耳邊小聲道‘別去送信,自己逃命’。之後我就被那些人拉開丢了出來。可是我怎麽可能眼看着阿姊送死呢,但是我又沒有辦法,只能來求你了,你是王爺,一定會有法子救阿姊的對不對?”
慕容鈞心中隐隐猜到了什麽,問小九道:“陳姑娘交給你的信呢?”
小九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慕容鈞拆開看了,見紙上只有一行字:候君至落日,逾期則此生無再見之時。
事已至此,慕容鈞不得不做出抉擇,蘇仁就是認定了他與陳娘子有情,所以用她的命來威脅自己,逼自己于圈禁之期內私自出府。若去,自己罪上加罪,絕不可能全身而退;若不去,便要眼睜睜看着救命恩人無辜受累。
他心知,自己其實只有一個選擇。
不出所料,慕容鈞要出王府時,外間監視的廠衛只是提醒他此舉乃是違抗皇命,并沒有認真阻攔他。而當他趕到那處小宅院時,未見什麽看守,推開虛掩着的木門,就看到陳青鸾正獨坐在院內柳樹下,斑駁的樹影落在她身上,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擡眼看向慕容鈞,“王爺不該來的。”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因着本王的緣故已經讓陳姑娘一再無辜受累,如今若是還為了權勢地位不顧你的安危,那本王與那投機鑽營的閹狗又有何區別?”
陳青鸾聽他這樣說,輕嘆道:“是我想差了,我漂泊多年,看慣了諸般人情冷暖,凡事也總喜歡算計得失盈虧。原本以為王爺您身份貴重,為了民女蒲柳之身而涉險獲罪,實在不劃算,但現在看來,若真要王爺背棄本心,之後卻要一直背負着歉疚之意,那才是真的虧了。”
慕容鈞聽了也道:“陳娘子說的不錯,而且本王來這一趟,不僅成全了本心,還姑且報答了當年陳娘子的救命之恩,劃算得很。”
陳青鸾道:“民女鬥膽,還有句話想對王爺說,民女在京中多年,見過許多達官貴人,無不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當做籌碼,用盡一切手段往上爬,王爺若不看重這些東西,何不幹脆舍了這黃金牢籠,從此天高海闊,再不用受人牽制擺布。”
慕容鈞聽了一愣,自來身邊衆人,都是明裏暗裏規勸他該将心思用在朝政上,從前太子在時,他們勸自己該去輔佐太子;後來太子死了,又勸他應當接手太子的勢力,牽制以蘇仁為首的閹黨以防止其一手遮天。
只有陳青鸾,這個統共只見過三次面的女子,直言點破自己內心深處的一點狂想,若非此時此地均不合适,否則當可把酒言歡,引為知己。他道:“陳娘子所言甚是,只不過身上的擔子,還要一點點卸下來安排妥當才好,若直接撂挑子跑了,怕是旁人要來追着打的。”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陳青鸾又去屋裏沏了茶端出來,正要給慕容鈞斟上,卻聽吱吱呀呀的,小院的木門又被推開了。
來人身着玄色官服,正是蘇仁,陳青鸾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低垂着眼不看他,他也不理陳青鸾,只對慕容鈞道:“今兒一下朝,便聽說王爺擅自離了王府,竟然是來此幽會佳人了。原本咱家明日便要替聖上拟制解除了王爺的圈禁,眼下看來,這旨也不必拟了。”
慕容鈞道:“本王當然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來日本王就會上書給皇兄自請回封地,放棄可以久居京城的特權,不知這樣蘇公公可滿意了?”
蘇仁垂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該如何處置王爺,自有聖上決斷,咱家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若王爺沒別的事兒了,可需要咱家派人送王爺回府啊?”
慕容鈞冷哼一聲道:“不必了,本王自己回去便是,不勞蘇公公大駕。”轉過頭來看向陳青鸾時語氣又溫柔了下來,“陳姑娘,若皇兄準了我的請求,你可願同去本王的封地?”
陳青鸾道:“民女的親朋好友與産業都在京城,突然搬離有諸多不便,還請王爺容我考慮一二。”
慕容鈞道:“既如此,那本王等你的答複,就算你一時走不脫,将來也可随時來尋本王,本王身邊,始終有你一席之地。”說罷轉身離去,獨留陳青鸾與蘇仁在小院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傻白甜王爺要暫時退場了,不過他并不是炮灰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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