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謀劃策
陳青鸾原本正如老僧入定一般倚着隔牆坐着,突然聽到這一段暗號,本欲直接回應,然而在手指即将扣上牆面時,又猶豫了下來,目光晦暗不明,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對面那人得不到回應有些不耐,又重複了一回,陳青鸾這才回過神,輕輕扣響了牆板,做出了回應。
牆那頭的人又敲了一下,陳青鸾側過身将耳朵貼在牆上,只聽得對面一個十分低沉的男聲道:“小姐,遇到了這樣大的麻煩,需要在下出手相助麽?”
陳青鸾道,“要的要的,虧你來的及時,不然我怕要是死在東廠蘇公公手裏。”
對面那人似乎有些氣惱,“你這安生日子才過了多久就開始招搖了。不老實待着,盡會惹事。”
陳青鸾低聲笑了起來,挑眉道:“我不惹事,事也會來惹我,難道我好端端地在屋裏待着,突然從天上掉下個人來,也是我的錯麽?縱使是我天生命不好,陷進麻煩裏也怨不得旁人,可我若死了,閣下就不好回去交差了罷。”
那人心知陳青鸾本身是頗為不願意同自己扯上幹系的,這回肯與自己說這麽多話,已經是給了好大面子,便強壓下怒氣道:“現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小姐還是盡快準備一下,在下盡快找時機帶你逃出京城。東廠番子在各地均有勢力,就算改名換姓也最多隐藏一時,不如順勢一路北上,去北齊或者突厥罷。”
陳青鸾語氣中似有不悅,“你既也知道東廠勢力大,真以為這麽遠的路程咱們能逃得掉?你該不是犯糊塗了想要拉我一起送死罷?”
那人咬着牙恨恨地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陳青鸾托腮,“自然是要先取得廠督的信任,讓他對我放松警惕,然後再徐徐圖之。他前日給我安排了個任務,叫我将平王在解除圈禁之前誘出王府,這事若能成,那他下一步多半會将我作為細作留在平王身邊,到時候如果我能跟着平王去他的封地,那想要腳底抹油,就容易得多了。”
二人又隔着牆低聲商議了幾句,陳青鸾就起身出了雅間,路過旁邊屋子時連眼神都沒有留下一個,仿佛方才根本無事發生。
随後幾日,似乎是因為傷好的差不多了,陳青鸾便開始不在整日将自己悶在屋裏頭,有事沒事就去集市上閑逛。正當她不知第幾次路過一家成衣鋪子的時候,一個滿臉笑容的微胖婦人迎上來拉住她的手,熱情的推銷起自家商品來,陳青鸾推脫不過,便跟着她進了店。
店裏的衣服倒也算是時下流行的款式,但陳青鸾卻沒挑中什麽可心的,對那婦人道,“老板,我素來不喜同別人穿一樣的,若是定做,可有別的樣子能挑麽?”
“有的有的,請姑娘随我上樓。”
二樓房間不大,堆滿了紙樣子和成匹的布料,并不像是個适合接待客人的樣子,那婦人口裏念叨着,“哎呦,風這樣大,可別将東西都吹亂喽。”同時将窗子關上了。回過身來卻已經換了表情,她對陳青鸾低頭行了一禮道:“陳姑娘,這些日子您受委屈了。”
原來方才在店外,她拉着陳青鸾時,就在她手中寫了個“平”字,陳青鸾便猜到她定然是平王的人,這才跟她進來。而對方見她知道自己的來意,便知自家主子猜得沒錯——關于陳青鸾的流言,自是已經傳到了平王耳朵裏,他雖無證據,卻總認為是因為陳青鸾救了自己才無辜受累。
見那婦人已經挑明了身份,陳青鸾便嘆了口氣道:“何敢提委屈呢,不過是我命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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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勸慰道:“姑娘不必擔心,主人會想辦法搭救你的,救命之恩尚且未報,又如何能眼看着姑娘身陷魔掌?”
陳青鸾低頭默然不語,那婦人見狀接着道:“姑娘不必憂心,眼下雖然主子還被圈禁,但他雖然本身無法随意出來走動,但王府仍然是王府,待找尋合适的機會,就帶姑娘喬裝混進王府裏去,他東廠再嚣張跋扈,也斷沒道理去王府要人。”
陳青鸾再擡頭已是眼角含淚,她搖頭道:“不行!蘇仁權勢滔天,東廠耳目無孔不入,平王殿下自己還被圈禁,又怎能為了我再得罪那等睚眦必報之人?”
她聲音越來越高,似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随即反應過來,深吸了幾口氣,以手遮面,從指縫中漏出幾句話來,“抱歉,方才一時失态請莫見怪,還請你回禀你家主子,就說陳娘子救人本就不圖報答,況且此身已如蔽履,不值得旁人為我涉險,告辭。”
說罷,陳青鸾頭轉身快步下樓,不再理會身後那人。
晚間回到店裏簡單對了下賬,便要打烊回府去,而當她出了門才發現,這次來接她的竟不是廠督府的下人,而是第一日将她“押送”回府的李德喜。
陳青鸾現下已經知道李德喜乃是蘇仁身邊的親信,便上前打了招呼,又問道:“李大人親自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李德喜道:“沒事沒事,姑娘請上車罷。”
陳青鸾覺着古怪,但也別無他法,上車一掀簾子就吓了一跳。
只見一個身着玄色大氅,神色間帶着幾分妩媚之色的人正倚在裏側軟塌上,不是蘇仁又能是誰。陳青鸾見這馬車外頭的裝飾與廠督府其餘的車輛一樣,然裏邊多了的一席軟塌,占了大半的空間,她硬着頭皮進去,又不敢貿然離蘇仁太近,只好挨着軟塌下首坐了下來。
蘇仁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錯,似笑非笑地道:“本督特意來接你回府,你不高興麽?”
陳青鸾低眉順眼地道:“蒙督公擡愛,民女自然是高興的,只是民女愚鈍,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之情而已。”
蘇仁冷哼一聲,突然鬼使神差地道:“你可是怪本督上回下手重了?”
陳青鸾心中詫異,面上卻不顯,仍只語氣淡淡地道,“民女不敢。”
“哼,諒你也不敢。過來叫本督瞧瞧。”
陳青鸾這才擡起頭來,卻仍沒有動作,只不卑不亢地道,“民女今日用了脂粉,大人不會見怪罷?”
聽她這樣說,蘇仁不禁皺起了眉,“上了妝還這般醜?怕是用了假貨罷,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別讓本督再廢話!”
陳青鸾與蘇仁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且每一回蘇仁的态度都大相徑庭,這讓陳青鸾也吃不準對方的底線。雖然今兒看他較往日和善了些,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陳青鸾走到蘇仁面前,跪坐在軟塌邊上,正好同蘇仁視線相接,蘇仁擡手似要觸碰她雪白的頸項,随即又突然想起一事,拽起陳青鸾捏在手裏的帕子,在她頸項上擦了幾下。
随着脂粉被抹去,眼前出現了幾處瘀痕,那日他下手不輕,原是不會這麽快就能痊愈的。他挑眉道,“你不是滿世界的賣可憐麽,又費勁遮起來作什麽?”
陳青鸾笑道:“自然是為了方便第二次用。”她頓了頓接着道,“正好今日督公要住在府裏,那明日民女身上可是又要再添些傷了。”
蘇仁目光自她頸項一路向下,見她手腕處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紅痕,伸出小指用尖長的指甲挑起她的袖口,只見将将能被袖子遮掩住的地方,亦有幾道交錯的傷痕——自然全是畫上去的。
蘇仁冷哼一聲撤回了手,還不忘擦了擦自己的指甲,他語氣懶懶地道,“這般诋毀本督的清譽,若見不到成效,該怎樣罰你呢?”
陳青鸾只當沒聽到前半句話,恭恭敬敬地道,“怎會沒有成效?今日已有平王的手下來找到民女,并且說要奉平王的命令來搭救民女呢。”
蘇仁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聲調也低了幾分,“他連自己都還未必保得住,還想着救你,真是個癡情種子。”
陳青鸾在心內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奈地道:“就算督公不相信民女的話,可也該知道以平王的眼光斷然看不上民女這等姿色平庸之人。他要搭救民女,無外乎就是不忍旁人無辜受累,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聽聞平王年少時曾游歷于江湖,有這樣的俠義之氣也不奇怪啊。”
世間女子莫不重視容貌,陳娘子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也還算得上是個清秀美人,蘇仁只覺她妄自菲薄的過于熟練,想要譏諷上幾句,但又覺這話若真說出口,倒像是要誇她一般,便只冷哼一聲不做評論。
陳青鸾見蘇仁不語,又接着道,“民女鬥膽詢問督公兩件事,一是據平王被解除圈禁大約還要多少時間,二是他本人知道自己即将馬上就要重獲自由麽?”
蘇仁原本并不是認真想将對付平王的差事交給陳青鸾,若要給一個素日裏便不甚檢點的王爺潑髒水,他東廠有的是法子,只是眼下他之前的案子也全是東廠整理的罪狀,若是還在以前的事上做文章,未必能将自己徹底摘幹淨而已。他見陳青鸾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難不成她還真以為能借着平王那一點感恩和愧疚做成此事?
見陳青鸾還擡頭望着自己等待答案,他将奚落之語咽了回去,冷淡地道:“月末太後将要回宮,屆時定要召見平王,只要皇上準了他母子二人會面,那解除圈禁就是板上釘釘之事了,本督從中斡旋,能再拖個七八日。這事情現下已不算秘密,只要平王在宮裏還有眼線,那他就一定知道。”
陳青鸾聽罷,微微側着頭道:“既如此,那還請督公屆時将平王奉召入宮的确切時間告知民女一聲。”
“你待如何?”
“自然是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提醒,捉了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