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随遇而安
陳青鸾店開的紅火,人卻比從前清閑了,每日優哉游哉,過了晌午最忙的一段時間就愛倚在窗邊眯着眼睛看風景,跟吃飽了的貓兒一樣。
而當蘇仁騎着馬從拐角處出現在她視線中,她立刻清醒過來,叫過一個夥計把錢袋塞到他懷裏,讓他立刻去對面茶樓給蘇仁那一欄下注。與此同時,腦海裏進行起了激烈的天人交戰。
是迎上去呢,還是裝作不在趕緊從後門溜走?
上一回她不怕,是因為知道蘇仁為何而來,她陳青鸾就算從前來路不明,可自從到京中開店以來并未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就算上回機緣巧合搭救了平王殿下,可縱然她不救,平王應該也是死不了的。他身邊的影衛又不是吃幹飯的,總不會讓自家主子在路邊等死吧。所以就算遷怒到她頭上,只要應對得當,這事兒也就翻篇了。
可這一回,他又是為何而來?總不會是真的來吃飯吧?
一翻掙紮之後,陳青鸾還是放棄了作死。等蘇仁來到酒樓正門的時候,陳青鸾已經在門口候着了,眼見着蘇仁面色不善,更加心如擂鼓,強做鎮定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引着蘇仁上了頂樓雅間。
這一回的雅間可謂貨真價實,陳設雅致,視野又開闊,然而唯一的客人似乎對陳掌櫃以外的事物均不感興趣。
陰冷粘膩的目光落在身上,令人脊背發寒,陳青鸾只假做不知,任由蘇仁如同盯上了獵物的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等一桌子菜都布完了,才終于擡眼對上了蘇仁的目光,笑着道:“督公請慢用,民女先告退了。”說罷擡腳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房間待下去了。
哪知剛一回頭,背後炸開一聲冷笑,“上一回還口口聲聲念着本督的恩情,這次就急着要跑,多一刻也願留在本督身邊,陳娘子真是翻臉無情啊。”
眼見着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陳青鸾硬着頭皮轉身賠笑道:“督公您誤會了,民女只是看督公今日心情不好,怕留下反而擾了清淨,督公若不嫌棄,那民女就還是留下伺候。”
蘇仁可不吃這一套,他猛地站起身,背對着日頭,臉色晦暗不明,将陳青鸾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下,“本督這輩子從來沒誤會過誰,這般嘴硬,是想去咱東廠昭獄走一圈麽?”
陳青鸾心中暗暗叫苦,得,這位爺脾氣一上來,怕是誰都哄不好,索性心一橫,擡眼道:“督公何必說這樣誅心的話,民女雖然嘴笨,但一時也沒忘了督公的恩情,若有何吩咐,督公明說就是了。”
讓你吩咐,卻沒說我一定能做得到,都到了這時候,陳青鸾都還不忘給自己留點餘地,倒不是陳青鸾覺着到現在的地步還能靠這點小聰明蒙混過關,只不過多年的習慣是改不了了。
而蘇仁似乎沒察覺到她的這點小心思,牽起嘴角露出了笑容,眼神中充滿的戲谑,他擡手掐起了陳青鸾的下颚,低頭在她耳邊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先收點利息,你從今兒起就住到廠督府去,伺候本督起居飲食。”
太監本身聲音尖細,但蘇仁的嗓音是極好聽的,此時特意壓低了聲音,氣息掃過耳畔,直叫陳青鸾雙腿發軟,她艱難地開口道:“民女明白了,督公可是要民女關了店,一心一意伺候督公?”
“不必,本督說了只是收點利息,沒要你做的就別瞎猜。”說罷,蘇仁松開了手,見到陳娘子低着頭不敢看自己,十分滿意地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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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陳青鸾才長長出了口氣,她喊人來收拾,應聲跑過來的正巧是方才被她使喚去下注的夥計,這一番爆了冷門,贏了整整五倍的銀子還多。看着滿的要溢出來的錢袋,陳青鸾面色稍緩,從中掏了一錠元寶扔給那夥計,并叫他把那一桌動都未動過的酒菜端下去同大家分了。
那夥計原本收□□的時候就克扣了一點兒碎銀,這回又得了大賞,高興地合不攏嘴,渾忘了市井傳聞中東廠首領太監有多麽可怕,一邊收拾酒菜一邊道:“掌櫃的,這廠督大人來了又不用飯,可是特意來瞧您的?”
“沒錯,只是你家掌櫃的膽子小,這一瞧半條命可都沒了。”
“喲,可是我看您抱着銀子挺開心的啊……哎哎哎別打,要是打翻了菜湯可不好收拾!”
強打精神捱過了一下午,接近打烊的時候,便有廠督府的馬車停在了蓬萊閣門口,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來接人的廠衛還算客氣,陳青鸾也不知道幾人身份高低,只是也沒有心思同他們攀談,只打了個招呼便坐進馬車,撂下簾子不再言語。
陳青鸾原本在蓬萊閣旁邊小巷子裏買了一方小院子,因着原主人搬走的晚了幾日,所以她還沒來得及将行李搬進去,只暫且住在蓬萊閣,今兒去廠督府,她更是索性什麽行李都沒收拾,左右過了今夜若還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再回來收拾也不遲。
達官貴人選府邸首要的環境優雅清淨,其次才是交通便利,左右大家出門不是乘車就是坐轎子。烏衣巷與鼓樓大街相距甚遠,等到了廠督府,天色已經全黑了,四下一片寂靜。
偏門早就有人來接應,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嬷嬷,陳青鸾還未等下車,便聽到她向護送自己的廠衛請安問好,稱其為“李大人”,她心中苦笑,自己這面子還真不小。
好在廠衛們并未跟她們一同進內院,一路并看不到多少人口,只零星路過幾個粗使雜役,見四下無人,陳青鸾趁機攀談起來,那徐嬷嬷對她态度還算不錯,将府裏的情況簡單交代了一二。
這廠督府原是聖上的賞賜,一早就在的下人也是宮中賞出來的,徐嬷嬷當年也是宮人,因為蘇仁貴人事忙,平日裏多宿在宮中,一二月也未必能回來住上一晚。廠督府的庫房另有人負責,她這個管事嬷嬷平日又只負責內院日常事務,故而十分清閑。
而當她聽到陳青鸾問及府中是否有女眷時,神色變得有些尴尬,随即強笑道:“從前是有些為了讨好老爺的人塞過女人進來,但那些貨色老爺都看不上眼,有的直接打發了,有的還安置在北院。不過姑娘你是老爺親自吩咐迎進府的,自然與她們不同。”
大楚不禁太監娶妻,就算是沒資格在宮外建府邸的小太監,同宮女結為對食也屬常見。蘇仁雖然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但手握大權已有數年,有人給他塞女人不奇怪,反而是他沒有大張旗鼓的娶妻納妾已是很低調了。
陳青鸾雖然對徐嬷嬷口中的北院有幾分興趣,但自己尚且前路未知,也就不敢魯莽,乖巧地跟在徐嬷嬷身後,順便暗暗記下來路不提。
廠督府占地面積甚廣,然大部分都在閑置着,蘇仁偶爾回來,都是歇在離正門處較近的廣川閣。而徐嬷嬷正是安排了陳青鸾宿在廣川閣的側屋,房間擺設不甚華麗,但極為幹淨整潔,女子特用的物件也都齊備,竟是特意給她準備的。徐嬷嬷還說明日要帶幾個丫頭過來叫陳青鸾挑選在身邊伺候的人。陳青鸾連忙擺手道:“這樣不好罷,我也是來伺候督公的,又怎好再叫別人服侍?”
徐嬷嬷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伺候人的活兒也分着等級,就算咱家老爺不也是在宮裏服侍貴人的麽,姑娘伺候老爺要費心費神,旁的粗活肯定是要下人來做。”
陳青鸾見對方已然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來對待,便也不再同她強辯,随即又想起一事,問道:“督公平日白天都不在府上,那我自然還是要去打點我自己的生意,不知可方便給我準備馬車?”
徐嬷嬷愣了一下,她白日只接到消息要接陳青鸾進府,旁的一概不知,只是憑猜測定然是老爺要收做房裏人的。時下雖然風氣相對開放,但婦人仍是不便抛頭露面,就算手頭有生意也多半是差遣下人去打理,可眼前這女子竟是打算親自去看店,而且聽這意思還要每日都去!這如果是正經女眷,那她定然一口回絕了。偏生自家主子是個太監,而且陳青鸾眼下也沒過明路,真擡不出什麽規矩來約束勸誡她,又不好得罪,只能應下了。
徐嬷嬷離開之後,為防止蘇仁今日就會回來就要找自己麻煩,陳青鸾就只簡單洗漱了一下,合衣躺在榻上。屋外寂靜無聲,她不禁聯想若蘇仁是個正常男子,憑他這樣身家,還有那張清俊絕美的臉,定然有無數美人對他投懷送抱,還會勾心鬥角的争寵。這樣的晚上,免不了有人偷偷溜進他的卧室去給他暖床。總之一定是夜夜笙歌熱鬧的不行,哪裏會如現在這般冷清。
轉念又想,是太監又怎麽了,若非挨了那一刀,又怎能換來這等權勢地位?世人都将那二兩肉看的比命還重,可又有幾人借着那玩意生個龍子鳳孫來了,至于閨房中那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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