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羊陷阱

第18章 星星

星期五，最後一個工作日，段嘉央早上起來沒着急忙慌的往公司瞎趕，她在家裏吃飯，沒在餐桌上看到段力天，林珂教她的那些招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管家端了兩個饅頭上桌，現磨的豆漿，段嘉央曲着手指，用指關節按眉心，她揪了一塊饅頭往嘴裏塞，咀嚼出了甜味兒，問：“我爸呢？”

管家小聲說：“塔山那邊有個大項目，昨天下午就去了。”

段嘉央又揪了一塊饅頭，往嘴裏塞時停了下來，仰着頭說：“急性腸胃炎不能喝豆漿。”

“啊？”

火氣來的突然，段嘉央把饅頭拍進盤子，拿起豆漿直接灌進肚子，抽出紙巾擦嘴起身出門。

管家吓一大跳，追着哄她，“嘉央嘉央，你別氣，我讓家庭醫生過來看看……”

段嘉央沒回話，取了一臺車開着直接走了，管家廚娘心裏着急，先前段嘉央一直不在家裏吃早飯，這兩天段力天不在家裏，她們就沒有備餐，剛段嘉央在家裏吃，廚娘怕做晚餓着她把自己小廚房做的拿出來了，怕她噎着給她磨了杯豆漿，說心疼也心疼她，說沒上心也的确沒有上心。

車窗降下，風只往裏灌，段嘉央很郁悶，她給賀笑打電話，賀笑在地鐵上，信號時有時無，最後說了兩句挂了，賀笑發了信息來，她開着車沒辦法看。

段嘉央在市裏亂轉，附近店面剛剛開門，貨沒有擺齊。

到公司，段嘉央把化妝鏡立好，補了補口紅，之後拿手機在上面訂貨，她那天穿了林珂一套輕奢，不怎麽好還回去，幹脆買新的給她。

片刻，她有所感的擡頭，林珂站在門口對她微笑，眼眸溫柔，“早。”

段嘉央手一抖，口紅弄到了手背上，她把口紅轉下去，拿卸妝紙貼在手背上搓，不明白她的意思。

補好妝同事陸續到了，楊瑞琪坐下來問她身體怎麽樣，段嘉央還沒回，開會時間到了，一群人轉去會議室。

林珂主持的，部門要跟研發那邊合作設計外形，以前段嘉央是旁聽，別人工作，她掰手指頭玩，她的作用當個花瓶。

段嘉央自覺跟她沒關，低着頭寫寫畫畫。

林珂說：“新型SUV車型，必須兼具時尚和實用性。你們要考慮車身的曲線美感，和空氣動力學的影響。這幾天你們辛苦點多弄幾個設計方案。”

林珂望向段嘉央，段嘉央一頓，只要在這種環境下林珂一看她，她就繃不住，活像上課被點名了，心跳加速。她把自己的紙翻了個面兒。

“上次都讓你學了，你先做個輪毂吧。”

“我嗎？”

林珂點頭，繼續跟其他人說車身線條和內飾要求，極大可能把車型外觀和舒适度提升一個檔次。

段嘉央左右看看，跟着點頭，散會的時候，別人起她也跟着起。

“段嘉央留下。”

段嘉央茫然地看看她，其他先走了，她一個人站在裏面，段嘉央靠着會議桌，林珂說：“把頭擡起來。”

段嘉央咬了下唇，臉頰微微紅，在這種地方命令她，就很羞恥。

“把你剛剛寫的東西給我。”

段嘉央沒動。

“那你擡頭。”

二選一，段嘉央把手中的紙推過去。

林珂拿過來翻看開，問她：“你大學後面怎麽不繼續學畫畫了。”

段嘉央高中成績不咋好，轉公立後就報了美術，是個藝術生，段嘉央說：“惡心，不想學了。”

林珂還在看畫，唇角微微勾。

她畫的是一只小狗拿着棍子對着黑板亂揮，林珂勾了勾唇，看段嘉央笑，到底是豬還是小狗呢？

段嘉央更羞恥了，手指攥了攥，惡意突升，說：“你真的想知道嗎？”

“因為你媽，我看你媽那樣兒的人也能被吹得神乎其神，我就覺得這個圈子爛透了，人品越爛藝術造詣越高。這種風氣沒法理解，真惡心。”

倆人面對面說話，段嘉央挑刺，話裏有話，把早上那股子火氣亂發洩。

林珂望着她，笑，“那幸好，小羊沒繼續學藝術。”

話如穿堂風，從段嘉央身上掠過，把她現在的郁悶以前的郁悶全部吹散。林珂唇角噙起的弧度和早上那個笑一樣，如沐春風。

段嘉央不想看她，偏頭，發現會議室門沒關嚴，有條縫隙，外頭蹲着幾個人偷聽，幾對眼睛賊溜溜的轉。

“有什麽不懂的來問我，她們不教你，我教你，一步步來。”林珂說。

段嘉央半邊身體酥麻了，她轉身用力拉開會議室門出去，林珂在她後面，手插在白色長褲兜裏，叫了幾個人去總監辦公室，每個人進去都待了一個小時。

楊瑞琪也去了，回來抱怨的說：“……總監也不說話，就把一個細節挑出來擱在那兒，皮笑肉不笑，雞皮疙瘩起來了。我就這麽站了一個小時……”

“哦。”段嘉央暗爽。

誰讓你們偷聽。

被林珂這麽一整治，整個上午都很安靜，段嘉央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設計個車輪子，她打開軟件慢慢弄。

楊瑞琪在和研發那邊聊天，手指打的噼裏啪啦響。

忙到十一點半，楊瑞琪揉揉酸澀的手指看段嘉央的設計，下意識想搖頭笑，段嘉央在這一行就是個小白，活像剛學3dmax按着教程做勺子和茶壺，做的勺子還兩頭穿，茶壺沒有底。

楊瑞琪保存好自己的文件準備下班，扭頭往後問喻笑去吃什麽。

11：50分，電腦右下角的微信圖标開始跳動。

LK：【來一趟我辦公室。】

段嘉央還在設置參數，絞盡腦汁的想怎麽把輪子弄圓滑點，現在看着就是個畸形方框，她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她在鍵盤上敲字：【什麽事？】

LK：【我出來找你。】

段嘉央拇指在空格鍵上用力一砸，淺淺的發洩了一下怒火，段嘉央把所有軟件關閉，拿上手機去找她。

林珂坐在辦公桌後面，表情淡淡，說：“再忙也要記得吃飯。”

“吃飯？”

林珂擡擡颚，看向茶幾上的東西，食盒裏擺放着菜，段嘉央養胃能吃就那麽幾樣兒，她卻做出了花樣兒。

段嘉央眼睛盯着看，嘴裏拒絕，“我已經定好了餐廳，下午直接過去。”

“又去胡吃海塞嗎，上次還沒有吸取經驗？”

“我就……”段嘉央想反駁一下，但是，她的确不知道要吃什麽，她去沙發上坐，把食盒打開，心裏好奇嘴巴憋得很緊，也不問她什麽時候去做的飯菜。

林珂說：“尤其是跟藍瑤出去，你跟她口味不同，她也不考慮你能不能吃就瞎點。”

“不僅不同，她還給我下藥呢。”段嘉央說。

段嘉央吃飯比較挑，嗅覺很敏感，稍微聞聞知道是她做的，這個城市裏的菜她基本嘗過，好吃的她都吃膩了。吃林珂做的菜，反而有種新鮮感。

她弄的魚，再就是蔬菜和湯。

今天是米飯，比較軟爛。

想到早上那一杯豆漿。她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林珂問：“你周六有什麽安排嗎？”

段嘉央想了想，說：“不清楚。”

又補了一句：“我要和朋友出去玩。”

“賀笑？你和賀笑關系居然保持了這麽久。”

那肯定啊，賀笑是很好的朋友，陽光開朗，陪着她走過了很多黑暗的時候。段嘉央也清楚自己的性格，公主病很嚴重，一身的富貴氣，脾氣壞嘴巴毒，又愛炫富，沒有人受的了她。

林珂說：“我記得很多人喜歡賀笑，那會大家都以為她畢業就會結婚，都說她是賢妻良母。”

“怎麽會，她很有理想，現在在寵物醫院上班，就那個市內最大的愛寵醫院，她早轉正了，是很厲害的醫生，男人都是狗屁，他們希望所有女人都是賢妻良母。”

林珂哦了聲兒，低着頭弄鍵盤，手指打字快挺忙的，問她：“周日呢，周日有時間嗎？”

“沒有。”

林珂還在争取，“一點時間也沒有嗎？”

“你老問這個做什麽。”

“想把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放在一起，多接觸接觸。”

“沒有。”段嘉央說，“很忙。”

林珂敲字速度慢了下來，“真的？”

她按下空格鍵：【賀笑賀醫生在嗎？】

愛寵醫院客服回的很快：【稍等我幫您查查。】

這大客戶剛剛線上下了大單，客服查完速度回複：【在的，請問咱們家寶貝是要做什麽服務呢？】

林珂：【體檢，給我一份她的時間表。】

客服：【這是賀醫生的時間表，以及她的微信，我這邊可以幫你提前預約時間哦~】

林珂點開時間表，星期六星期日都在值班。

段嘉央說：“忙的要死，沒時間理你。”

林珂：【确定她周六周日在？】

客服：【是的呢，親要是不放心明天可以打電話來問，目前沒有接到調班通知。】

結束了聊天，林珂從軟件裏退出來，她目光看向喝粥的段嘉央，很沉靜，“衣服不拿走嗎？放在我家裏不怕嗎？”

段嘉央擡頭看她，想到她發的那個圖片，身體一抖，“你沒那麽變态吧……”

“你不拿走，我就抱着睡覺，或者當睡衣穿了……”

“你還說出來！”段嘉央咬咬唇，低聲說：“周六晚上……今天下班去拿。”

“好。”林珂一口應下，視線一直鎖定她，段嘉央很不自在，身體都開始發癢，擡頭看她，說：“你什麽眼神，你不會在粥裏放什麽東西吧？”

段嘉央就是随口一說，但是林珂應了，她說：“春l藥。”

段嘉央咳嗽一聲，放下湯匙，粥險些嗆進她的氣管，林珂捏着旁邊的馬克杯喝茶，眉宇間的皮膚緊繃，注視她的目光變得嚴肅。

林珂說：“你信了？”

她的唇色向來不用的特別深，啞光裸色，頭發放下來的時候像極了玫瑰卷，迎面的陽光落下來，她的眼睛又亮又黑，她望着她，眼神極度的執着。

是的，相信了。

段嘉央舔舔唇。

林珂說：“我有點難過了，你居然覺得我會這麽做。”

段嘉央低着頭攪動粥，無聲，不敢說話。

林珂唇角微微動，“好好吃飯，別咬筷子尖。”

段嘉央把筷子拿出來，不胡思亂想了，不再應她的話，安安靜靜吃飯。

吃完把東西收好，眼一斜，瞥向她，倦怠的靠着沙發，特別勾人，誘的讓人無法忽略。

辦公室帶一個露臺，大把大把的陽光傾斜而來，她枕着扶手靠，裙擺到了膝蓋之上，腳趾被金色勾出柔軟的粉色浮光。

察覺到林珂的視線，她換了個方向扯扯裙擺，林珂還是在看，段嘉央腳趾卷了卷，從沙發上下來。

林珂問：“不在這裏睡嗎？”

她辦公室的沙發很舒服，尤其是上面的小羊抱枕，抱在懷裏軟軟乎乎，勾得段嘉央一陣食困。

“不了。”

“喜歡可以把小羊拿走。”

段嘉央頭也不回的出去。

幾分鐘後，段嘉央拿杯子喝水目光往總監辦公室裏看，眸光困惑，費勁的想裏面的人有沒有看向她。

林珂隔着一層玻璃和她對視，看着呢，一直看着。看着她犯困睡覺，又看着她午睡起來頭昏腦脹，口幹舌燥的舔唇撐着下颚發呆，再看電腦的對話顯示她有時間卻不給她一分一秒。

最後，下班段嘉央收拾東西走人。

星期五沒什麽人加班，電梯裏人擠人，段嘉央去坐他爸的電梯，到一樓被前臺喊住了，前臺說有捧花是給她的。

“怎麽現在送。”段嘉央走過去看，花很新鮮沒有焉吧，應該是晚上送的，她捏了捏花朵取下裏面的卡片。

段嘉央捏着卡片，嘴裏念着上面的手寫字，“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可否把你比作夏日。

——莎士比亞十四行情詩裏的一句。

平時不少人送花給她，找他爸辦事或者跟他合作，另辟蹊徑跑來送給她，說的都是天天開心，越來越漂亮。

“真酸。”段嘉央把花抱起來，她往外走，把卡片翻過來，後面還有話，“好點沒，藍瑤？”

她嘴角抽了抽，扭頭往電梯看，出公司的人一波接一波……段嘉央賭了一把，抱着花疾步出公司，到門口還是害怕，想着去車庫把花藏自己車後備箱。

又想，怕什麽，她不就是收個花嗎？

她再轉過身，看到門口捏着手機等她的人，段嘉央半抱着花往後退了一步。

林珂若有所思的看她以及她手中的花，問：“走嗎？”

段嘉央咬了咬唇，她都覺得這花有點礙眼。

林珂捏着車鑰匙按了一下，扭頭，她懷裏的玫瑰完全無法忽視，她把車門打開說：“載你去拿衣服。”

“下次吧。”

“也行，我可以送你家裏，或者帶公司來。”

段嘉央側身上了車，花放在副駕上，導航是回林珂家的路線，段嘉央把車窗往下降。

“你們兩個還在聯系？”

單純的吵架沒意義，段嘉央也不想深入這個話題，她不接茬，林珂也沒有再繼續，坐上駕駛位，轉換了個新話題，溫聲問：“你知道羊吃什麽嗎？”

段嘉央想也沒想：“草。”

說着她喉嚨一梗，她吞咽着不敢看人，手去摸車門。

“是吧。”

林珂好聲好語，表情還是那樣溫柔，語氣很沉問她：“那現在小羊，你們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