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可背過?” (15)
別想半路逃跑……”
話未說完,便覺身上一麻,肩上一沉,身子就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龍奕!”
他無比冷靜的叫了一聲,示意讓他扶住。
龍奕看到九無擎點住了丫頭的穴,輕輕推過來,生怕她跌倒,這丫頭,可懷着身子的,忙身子一移,上去,将人整個人扶住,柔軟的身子嵌進他懷裏剛剛好。
九無擎收回手,目光淡定的落在他們身上:龍奕生的俊逸,即便穿的是一件最最尋常的侍衛服,也難掩其光彩懾人的本質,而淩兒呢,秀逸傾城的容顏,只一眼,就能讓人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像。這一刻,他扶着她,她無措的靠在他肩裏,讓人想到一個詞兒:“天造地設”。
九無擎覺得,如果有一天,淩兒若嫁人,這龍奕是一個不錯的人選,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智,或是地位,他們都相配,乃是一雙璧人。
不敢再深思,轉頭向火雷箭走了過去。
“九無擎,你給我回來!”
金淩氣的想跳腳,可惜動彈不得,心頭有一種難以掩視的絕望升了起來。
他這一去,是兇多吉少。
他這一去,是自尋死路?
他當真不想要她和孩子了嗎?
走的這麽的沒有留戀!
他怎麽可能這麽的殘忍!
“龍奕,放開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她轉過頭,無限悲哀的看向身後的杏衣男子。
這樣悲恸的表情,龍奕從沒有見過。
他認得的了琬兒丫頭,無論是十三年前,還是十三年後,都是笑臉晏晏的,好像這天底下,無論什麽事都難不了她,好像她從沒把這世上的悲傷離合放在心上,現在呢……她所有的着急和心痛全為了那個無情将她推開的男子。
話語再毒,也無法令她死心——這個女子,就是這樣的犟,一旦認定,絕不輕言放棄。
九無擎啊九無擎,你何德何能,得到她整顆心,既便這中間,你們隔了十二年,一旦遇上,哪怕面目全非,你還是她心裏的那份唯一,無人可替代。
真是讓人嫉妒極了。
“噓,別急!”
龍奕輕輕拍拍她的肩,低聲安撫:
“你先冷靜一下,你看,他們在用九貴妃要脅他。哪個孩子不會緊張自己的母親。我們先靜觀其變好不好。也許事情不會你想的那麽糟糕。”
“怎麽可能不糟……”
她急怒,低叫。
“當然不算最糟,至少他還活着!我們且看看他會用自己的命換來多少好處……”
這是什麽風涼話。
“龍奕!”
要是能動的話,她一定會将他踢飛。
龍奕懶懶一笑,瞄了一眼她咬牙切齒的樣兒:
“別吵,也不想想九無擎是什麽貨色。想要他的命,至少拓跋弘也得承諾一些什麽的。否則,他若什麽也不顧,就這麽獨自逃出去,也不見得是什麽難如登天的事!”
嗯,這話,有道理。
抛開他身子狀況很糟這一個情況以外,相信,他最最在乎的是那個九貴妃,以及這些被困在火雷箭掌控下的跟随者吧!
金淩冷靜下來,轉頭,看着九無擎從容向前走着,一步一步,不慌不亂,前中後,三排火雷箭皆瞄準了他,要是這個時候,有人喊一聲:“放箭”,這世上還有九無擎嗎?
情況是如此的兇險。
“沒事!”
龍奕感覺到她的身子再度緊繃,不由得又在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她已關心而亂,而他呢,絕對冷靜而理性的,跟她解釋說:
“拓跋弘為了收買人心,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人放箭。至于那個宋黎,就更不會!他似乎想讓拓跋弘親手殺了九無擎。你猜為什麽?”
好像是這樣子,但也是人之常情啊,她想了想說:
“拓跋弘是皇後之子,而皇上則為了九夫人的兒子曾将他送去做人質。宋黎這麽做,大概就讓他親手報仇吧!”
“嗯,表面看,是這樣的。但我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反正,一定要對這個宋黎多留一個心眼!”
經他這麽一提,她也有了這種想,不由得将目光轉到宋黎。
不巧,那人也正好往這邊瞧過來,似乎正在打量她,隔的很遠,也能感覺到那不懷好意的目光,目光深深,似乎又在動什麽壞腦筋。
她覺得背上有點發毛,便轉開了視線,看向站在他身側的拓跋弘,似乎也在往她這邊看。
她沒有多加理睬,便将注意力落到了那牽動着九無擎心緒的九貴妃身上。
隔的有點遠,看不清楚長相,只看到一身緋色的宮裝,給人一種雍容富貴的氣息……
“放開我,讓我過去!”
身後,忽傳來一陣驚躁的聲音。
金淩回頭看,卻是拓跋曦甩開了武侍的手,沖了過來,臉下是絕然的是神色,越過她與龍奕,急急追上九無擎:“九哥。我們一起!”
他跑的飛快,沒一會兒就追上。
九無擎停下,瞟了一眼,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龍奕,替我解穴!我想去見見九貴妃。”
她低叫,她好奇。究竟怎麽一個奇女子,生養了九無擎和拓跋曦這麽兩個性子截然不同的兒子。
龍奕沒多想便解了她的穴道,随即收回一直扶着她的手,默默在身邊站着。
運氣一周,等體內氣血通暢,金淩舉步跟了過去,龍奕陪在其後,哪怕前面有槍林箭雨,他也會一路相陪。
宋黎輕笑,看到他們一起出現,并不意外,正确的來說,一切全在意料之中。
拓跋弘呢,看到一身男兒裝的小淩兒,眼前自是一亮,待看到她與九無擎如此親近,心頭又沒來由的生了氣。想當初,若不是有人暗中的信,淩兒如今會是他身邊的女人,怎麽可能和這個叛逆臣子糾纏在一起。
九貴妃靜的斜倚着。
一如睡在未央宮一樣,無喜無悲。無恨無怨。
陽光撒在她身上,映着她一半猙獰,一半傾城色,身上的華服襯着一邊膚色若凝脂。
九無擎跪倒在母親跟前,伸手,摸到的是母親微微泛涼的體溫。
他記起了很多事。
小的時候,頑劣,母親愛兇他,“爹爹”愛縱容他。母親常常用抓着他的手,用教尺教訓他,不敢打重了。若是重了,“爹爹”必會與說教。母親這輩子,什麽人都不賣賬,只聽“爹爹”的話,以致于後來,父親大人老是吃“爹爹”的幹醋,哪怕“爹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紅妝。
母親敬愛“爹爹”,因為“爹爹”的教化,才和父親和好,才有了妹妹。雖然,母親因為“爹爹”的過世,顧念着小淩兒,沒有正式完婚,但這不能抹煞他們是一個完整的家。娘親慈,父親悍,妹妹俏,而他是名滿天下燕世子,曾經,是那麽的美好。
十三年前,淩兒中了神秘的的異毒,精通醫術的娘親,救她不得,後來聽說這種毒來自龍蒼,于是他們不遠萬裏跋涉而來。那時,父親正在替帝主征讨南诏,沒有空陪來。而母親則為了盡快解淩兒身上的毒,沒有和分別一個多月的夫君話別,就異然舍下繞膝的稚女,攜帶他們闖進了這個陌生的神洲。
誰能想這是條不歸路。
他低頭重重叩了一個頭,算是拜別:
以後的路,孩兒再也不能相陪。母親,珍重。
拓跋曦也跪了下來,看着九哥,他也拜了下去。
母親,曦兒和哥哥給你叩頭,都是曦兒不好,連累九哥了。
母親,對不起。
心頭的傷心,難用言語來訴。
小的時候,母親親近九哥甚過他,以前不懂為什麽,現在懂了,想必九哥曾是母親心裏最疼惜的兒子,他害了九哥落為階下囚,母親若是醒着的,只怕會恨不得一掌劈死了他吧!
拓跋弘什麽也沒有說。
看着九無擎站起來,舉目,睇視他。
兩個人的目光皆深綿不見底,一個霸氣十足,一個傲氣逼人。一個拿捏着另一個的生死,另一個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窘迫之色,也不露半分失敗者的卑微。
傲傲的身姿表明,他不是來投誠的,而是來講條件的。
彼此間的氣勢,誰也壓不住誰,都是那樣的不馴。
“拓跋弘,命,可以給你。但是,你得應下我幾件事!”
拓跋弘挑眉,到了這個境地,這個人居然如此不可一度,這世上,也只有九無擎會做這麽張狂的事了,不由得哼出一聲,道:
“九無擎,你現在是砧臺的魚,任憑宰割,憑什麽與我講什麽條件?”
他淡淡的一笑,語氣有點藐視。
九無擎并不介意,只自顧自說道:
“聽沒聽說渭河裏有一種長刺的魚,那邊的漁民都不太敢吃它。你知道為什麽嗎?原因是這樣的,這條魚殺起來,很容易被那些刺傷到手,必須小心翼翼的剪掉那些刺才行。這過程很費時間,而且還等它徹底死絕了,才能動手,否則,它掙紮起來,很容易被那些刺刺傷。然而,這條用肺呼吸的魚,想等待它死絕,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九無擎就是那麽一條長滿荊棘的刺猬魚。
“晉王若想人的吃掉我,首先,你先得把我釣上來,其次,你得等我死絕了,才能剪我的刺。這當中,你若趁我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就想下手,刺猬魚的天性,會令你得不到半分好處。”
這句話擺明是在威脅:你要是不答應我的條件,好,那我就跟你對着幹,還就硬闖了,不管死多少人,一旦逃出去了,就一定能讓你頭疼一陣子。
“什麽條件?”
不是拓跋弘怕了,只是他從大處着想,能盡快把事情解決,與國與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至于這條件,他可以先聽聽再說。反正,答不答應都在于他。
九無擎低看着睡的無知無覺的母親,令拓跋弘直覺他的第一個條件必與這九貴妃着想。
“拓跋弘,這些年,你處處針對我,是不是以為九貴妃便是當的的九夫人?其實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晉王殿下痛恨當年的九夫人,而牽怒我們母子,拿我們母子開刀,報仇雪恨,着實是尋錯了對象。這件事,你可以去查。我們不是龍蒼人,而是九華來客!是拓跋躍認錯了人,才将我們囚禁于此。”
這話,倒是令拓跋弘了呆了一下。
九貴妃不是當年的九夫人?
這是實話,還是狡辯?
九無擎繼續往下說:
“所以,我想讓你答應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我母親離開。
“我母親素愛自由,不喜被宮中規矩管束。我一死,自無人能再替她醫病,橫豎是活不久的。她不喜歡皇宮,這輩子最最想做的就是回家,請你放她出宮,到時會有人帶她走,日後是生是死,你都不能去幹涉。讓她從哪裏來就往哪裏去。這事,您能允嗎?”
拓跋弘皺緊了眉,沒有說話。
九無擎一頓後,又補充一句:
“其實,就算我母親是當年的九夫人又如何?九夫人當年生養以後就神秘失蹤,而你的母後是後來才死的,與她扯不上半點關系。晉王,你将是帝王,若沒有一點寬仁之心,做事,若只顧心頭好惡,你如何能治整好你的國家?”
最後一句有點說教的意思,拓跋弘不由得沉下臉:“我該如何做事,輪不到你來教。至于這件事,我可以答應。”
答的倒是甚為痛快。
“第二件事……”
他看向拓跋曦,這孩子眼巴巴的正瞅着他,神情緊張的不得了,說:
“你的七皇弟宅心仁厚,以後,他活在你眼皮底下,請不要事事為難于他。他心性純良,不忍傷這世間一草一木,不喜看到血腥紛争,然皇族是非多,你可以留他在你身側幾年,待你根基穩了,就放了他離開,從此江河之上,或生或死,皆由他自己去掌握。”
這話,令拓跋曦的臉色一白——九哥把他的将來也安排好了。
拓跋弘睇着七皇弟一眼,沉默了一下,才問:“還有呢?”
“第三件事,公子府的人請網開一面,悉數解散,莫斬,曾經聽命于我的人,你若願意用,依舊可以留在身邊使喚,你若看着不痛快,放他們離開。
“在這裏,我想提醒你的是,守成之君,還是以仁為本。施之以恩,立之以威,收之以心,用之以政。君臣之間,若能做到互相體恤,才算是一個成功的帝王。
“你可以對我的話不屑一顧,但抛開成見,我也希望西秦國可以繁華昌盛,希望西秦的子民可以他朝,西秦國必成為四國中最最強盛的國家。但我同時也相信,你也可以帶給西秦百姓帶來福祉。撇盡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晉王坐這皇位,也算當之無愧。”
他們是棋鼓相當的對手,十幾年明争暗鬥,熟悉着彼此的優缺點。
英難與英雄,可以惺惺相惜。
對手和對手,也可彼此欣賞。
人生得一知已,死而無憾。
人生得一對手呢,那是另一種刺痛的精彩——
拓跋弘突然覺得九無擎是豁達的,真實而坦蕩;更是大氣的,他并不吝啬給于對手他的欣賞,也樂于給對手最誠懇的忠告,對于國家,對于百姓,他的态度,是嚴謹的。
他們之間的對決,只因為一山難容兩虎,而與生俱來的身份,注定了他們只能成為對手。
但,如果九貴妃當真不是九夫人呢?
他們之間的征伐,是不是就失去了任何意義?
拓跋弘不知道。
他只清楚一件事,如果九無擎不是活不久了,他必不會這般輕易的妥協,這人同樣有帝王之姿。
他可以為了帝位,不惜一切,鏟除對手黨羽;同時,他也能衡權利益輕重,為大多數的前程,放下一切,用自己的殘餘價值替他人謀出路。
不得不說:九無擎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對手。
“好!”他點頭,答的甚為爽快:“還有嗎?”
九無擎并沒感到意外:
“有,第四……我不想死的太難看,也不想死在這麽多人面前。給我一個幹淨的房間,讓我洗漱一下,賜我一杯毒酒就好!然後,将我火化,骨灰,請派人送到九華,撒入康河,我的心願便足以。”
他平靜的說着話,對于生死,他似乎已經看開。他不要求大葬,只要骨火容入故鄉的山山水水,夢想回家。
拓跋弘突然覺得,自己并不認得這個人——九無擎的心思,沒有半分是在意權利的。
“我都能答應你。除此之外?”
他再度點頭,擡頭,看到宋黎大皺其眉,似乎并不認可;看到父皇激動似想站起來,似不甘他答應這些事;看到拓跋曦整個人都在顫栗,悲痛欲絕;看到龍奕在深思;看到小淩子一步一步向他們走過來,驚疑的目光全部落在九貴妃身上……
“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嗯,等等,還需要紙和筆,我會勸他們誠心歸順。”
“來人。筆墨伺候!”
不一會兒,筆墨奉上,武士還搬來了一只梨花木的桌案,九無擎執筆而書,只寫了寥寥數句:
“憂國憂民,臣之操守。”
“保家衛國,卒之本份。”
“擇明主而侍,古之聖言,人心所向。”
“識時務而為,可興家,興國,興天下。”
寫罷,扔下筆,負手而立,淡淡道:“帶我下去吧!”
武侍将其所寫奉上,拓跋弘觀其言,默不作聲,只要心頭嘆息:九無擎,的确是個人才。
如果他們不是對立的,如果他沒有殺五皇弟,他還真想将這樣一個人,留在身邊重用。
一個國家興盛,不光要有一個好的帝王,更需要能幹的臣子。可是,他又覺得這樣的人,若真能好好活着,會甘心久居人下嗎?
不能吧!
他微微有些悵然,輕輕道:“帶他下去。”
兩個武士走上前,準備押九無擎下去。
西秦的歷史,也永遠記住了這一刻:
建元十年四月十五日,晉王戳穿公子九無擎重重陰謀,率五千護陵軍,将密謀造反者圍困宮中,以火雷箭鐵血鎮~壓,終于活擒九無擎,令其伏法。太子拓跋曦護國不利,被廢儲君之位,改封永樂王。晉王救駕有功,恩授皇位,成為西秦國新主。
這一政變,被後世稱為:鍄京之亂。
這是歷史。
歷史勾勒的只是一個大概,很多事,都沒有細細的記載下來。
比如這樣一段插曲,正史上沒有寫上半句,至于野史,卻有各種精彩的流傳……
當武士前來押九無擎的時候,有人喝住他們。
“慢着!”
說話的是一個俊美的少年,本來一直盯着九貴妃看着,忽就靜喝一聲,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無數雙眼睛看到這個英氣勃發的少年,步履踉跄的急奔到了九無擎面前。
他的目光灼灼而耀眼,一寸一寸審視着九無擎那一張戴着銀色面具的臉,下巴微微揚起,黯淡的唇微微一抖,迎面,很突然的,他往九無擎的腮膀處,狠狠打下一拳。
九無擎沒有避,擡眸之際,但見一朵凄然無比的笑容在少年悲切的臉孔上抹開,有晶瑩在她眼底慢慢聚集,滾滾欲落。
“燕熙哥哥,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怎麽可以?”
待續!
明天見!
皇位之争——記起他,痛斷腸 (求月票)
更新時間:2012-8-12 10:17:15 本章字數:4639
九無擎怔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看着,心裏頭,又苦又痛——她記起來了,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候。
龍奕呆楞了一下,滿臉心疼的看着,心裏頭,又傷又澀——她記起來了,他的種種猜測一一得到了證實。
拓跋弘呆了一下,擰緊眉頭睇視着,心裏頭,又驚又怪——她的記憶回來了,可她叫他燕熙哥哥是怎麽回事?他記得十三年前,他與她相處的那幾天起,她總拿他和她的什麽哥哥比,難道九無擎就是那個人?
宋黎冷冷笑了一下,記起來了嗎?很好,很好……
崆*
是的,她記起來了!
因為九貴妃。
在她走近九貴妃的那一刻,她先看到了那一半劃着刀疤的臉哦。
好醜!
雪玉似的膚色上,烙着那麽兩道深深的扭曲的疤痕,一眼觀之,醜的讓人覺得心驚肉跳。
但另一半臉孔,卻是極美的。
如新月似的柳眉兒,顯得極為的恬靜,如凝脂似的臉蛋兒,蒼白似雪,如菱角似的嘴唇兒,唇線微揚。
那是一種得到解脫後所呈現的恬靜的神情,有點冷,冷的豔,豔的眼熟,熟的心痛……
于是,有些有遙遠的記憶,便因為那樣一種痛裂的感覺,一層一層,自冰封的世界裏迸了出來。
呼吸開始疼痛,思緒開始深痛,心開始絞痛。
記憶裏,有個冷豔的女子,淺笑拍着手,在她面前招着手,輕輕喚着她的名字,一步一步往後退,嫩黃的桂花在她頭頂紛落下:
“淩兒,真棒,淩兒,真是了不得,才九個月,就學會走路了,比你的熙哥哥強多了……來來來,到姨這裏來,姨給你吃雪花糕……來來來,小心哦,小心別摔倒……”
記憶裏,有人溫柔的女子,将她攏在懷,柔軟的素手拍着她的小背心,與她講着一些神奇的神話: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塊石,石中孕着一只小靈猴……有一天,天閃雷鳴,那石裏砰的一下裂開了,從裏面蹦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
記憶裏,有人能幹的女子,一針一針在她小小的身子施針,針紮到了身子裏,人就不難受了。
她高興極了,鄭重起誓:
“淩兒要學醫。淩兒要救死扶傷……”
有人戲黠的脆脆聲音在邊上落井下石:
“省省吧!醫書那麽悶,像你這樣三天魚兩天曬網的笨妞兒,怎麽可能學會?你呀,還是認認真真學幾招防身用的招式比較實在,空下來的時候,只要不顧着玩,應該還可以看一些兵書謀策。對了,提醒你一下,下回義父考你,千萬別向我求救……你知道的,我最讨厭學東西三心兩意的人。嗯,要是考砸了,去面壁思過的話,我肯定不會再陪你……”
她氣極了,跳腳,鼓起小臉蛋:
“臭燕子,不要以為沒了你,我就什麽都學不好了,我發誓,總有一天,會讓你刮目相看。”
一邊嗔一邊怪,張少年漂亮的臉蛋兒,就那樣自然而然的在腦海裏浮現出來:
鵝蛋臉,膚白似潔白無瑕的美玉,眉利似劍,眸亮似清泉,唇紅似菱,笑靥呢,似東升之朝陽,動腦筋的時候,眼珠子流光溢彩,堪比那萬丈春霞。
那便是燕熙哥哥呢!月姨中裏唠叨了三年的漂亮娃娃。
第一次見到這位小哥哥,她就喜歡上了,非常非常的喜歡!
可他愛管她,愛潑她冷水,愛小小的欺負她,在私下裏的時候,她稍稍犯點小錯,他就捏她鼻子,還說:小乖乖,鼻子多捏捏,才挺起來,才會漂亮。來來來,讓我多捏幾下……
瞧,他可真是無賴呢1
……
記憶的門閥就這樣開啓了,被遺忘的整個世界,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全部回來了。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憎恨,所有迷惘,所有争紮,所有愛戀,所有的悲傷,終于一一附體。
兒時形影不離的歲月,那是最美麗的記憶!
紅船失紅,惡浪淘天,那是最慘烈的惡夢!
悠悠十年,相思成灰,那是最磨人的年華!
天南地北,苦苦尋找,那是最刻骨的三年!
是的,她為一個年少時的他,而瘋狂……
想那時,冒險入公子府,卻意外的***于他,她是何等的痛恨!
想那時,自他嘴裏得知,燕熙已死,她是何等的悲痛欲絕!
想那時,她與晏之邂逅,溫溫之淡顏,動了誰的心房!
想那時,發現被人愚弄在手心上,她是何等的傷心徨彷!
想那時,失去記憶,成為他的小妾,看他娶妻,她是何等的郁悶神傷!
想那時,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她是何等的不甘,然後苦苦掙紮。
想那時,他傾情相許今生,締下白首之盟,她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想那時,他瞞了清兒,瞞了過去,她是何等的黯然悲悵,又是何等的堅持,竭盡一切維護着她深愛的他。
想今番,他将她遺棄,将她惡意毒罵,她是何等萬念俱灰,心痛如絞,恨不能将他狠狠打一場
記憶回來了,所有甜美,轉身成傷。
想念的人,成為深愛的人,跳開十三年,他們的記憶,從稚嫩的孩提,一下跳到了敵對。
想當時,她是多麽的憎恨他,一言一句,将他損的一文不值。所作所為,盡是在刻意壞他計劃,欲将他置于死地。
想當時,她是多麽的想殺他,別院裏的那一劍,她刺的有多深,竟令他高燒不止,竟還想趁虛而入,險些結果他。
想當時,她對他是何等的失望,當晏之等于九無擎,她只知道他的接近,居心叵測,打破了她對朦胧愛情的向往。
其實,她該想得到的,如果肯用心想,就會發現:他的接近,只是因為貪戀,他的欺騙,是出于無奈。
她一直不願從另一個角度去揣測他的真實身份。
因為不肯正視,心頭最喜歡的白衣少年,會變成這樣一個醜陋肮髒的鬼人樣……
面具上的那張臉,強占了她身子的那一剎那,已深深的烙在心中,曾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可怕惡夢,整夜整夜折磨得她無法入睡。
她如何能将這樣一個人與心中的他重疊——
她總以,熙哥哥若還活着,那模樣,應該會和龍奕長的很像。
誰能想到,他的美好早已不複存在,他的世界已經颠覆,他的天性已被亵渎,他在地獄裏苦苦煎熬,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他——
她見到的是一個讓她厭惡的男子。
而他,知道她的厭惡,清楚她的身份,,所以,只能以一種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的愛着她。
對,他愛她,所以,才化身晏之來見她——晏之,燕子,她該想到他們是同一個人,要不然她怎會稀裏糊塗就亂了心腸。
對,他愛她,所以,才将失憶的她禁锢在紅樓——紅鴻同音,鴻又為雁,雁燕同音,所謂紅樓,便是燕氏之樓。他曾說過,長大要造這麽一幢樓,将她深藏。所以,紅樓裏沒有侍婢,沒有姬奴。只有她。
對,他愛她,所以,才冷淡着她——他必是猶豫的,他必是痛苦的,想愛,不能愛,逼着她別對他動了心房。
對,他愛她,所以,一旦有了生的希望,便情不自已,便開始向她索要天荒地老的愛情,便許諾今生唯一,不離不棄。
對,他愛她,所以,當救命的的藥材被挪用,當政局開始複雜,他便狠下心,将她驅離,不願讓她知道她親手斷了他的生路,希望他回家,再不受流離之苦,甚至連孩子也可以舍下。
她好心疼他——
漫長的十三年呵,會是怎樣一番經歷将他徹頭徹尾改造成了另一個人。
曾經,他溫潤如玉,人見人愛;曾經,他風度翩翩,風流俊爽;曾經,他俠膽仁義,堪比孟嘗,而今呢,九公子的威名,九公子的惡名,可驚到夜哭郎。
今日呢,他安排好一切,慷慨赴死,只為了保全所有追随者,只因為生命快走到盡頭,他只能選擇死亡。
他安排好了他母親的歸宿,同母異父手足的命途;他為所有牽涉政變的人,求來前程;他說他想平靜的死去——
獨獨遺漏了她!
不給她任何交代,走的如此潇灑——痛了她的心腸。
“燕熙……”
她叫着,悲切異常。
多少年了,她盼着叫一聲“燕熙”,他可以輕快應答,然後捏她鼻子一下,問:“調皮鬼,又想動什麽歪腦筋了呀?”
午夜夢回時,多麽渴望睜眼的剎那,能看到他倚坐身邊,挑燈夜閱,暖暖的房裏,她可以霸道的纏上他。
跋山涉水獨闖異鄉,多麽希望,驀然回首,伊人正在燈火闌珊下,淺笑吟吟的輕喚:調皮鬼,我們回家。
終于找到了,終于夢想成真了,終于眼睜睜看到了活生生真實的他,為什麽會是在這樣一種生離死別的環境裏?
眼淚,落下,滴嗒滴嗒……
“回去吧,不值得你孤身犯險了,燕熙已死,這世上,只有一個肮髒的九無擎,再沒有燕熙了!沒有了!忘了吧!”
九無擎的喉節,上下回來的滾了幾下,最後吐出來的話,令金淩淚如雨下。
他忍着,沒有抱她,不給任何任何希望,就這樣結束了吧!
他轉身,離去,此去,是永別!
她痛,他更痛。
終究還是惹她傷心落淚了,深吸一口氣,他跨步離去,步履匆匆——他怕自己在她面前倒下:腿在疼,胸在疼,強撐了那麽久,他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金淩抹幹了眼淚,想追,卻被兩個武士攔住。
“朝廷重犯,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武士沉聲喝叱。
“滾開!”
金淩勃然大怒,手執寒鲛劍,寒光一閃,武士手中的鋼刀,立即斷成兩截,叮當一下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武士大駭:“九無擎都已經伏法,你還敢造反?”
金淩冷笑,寒鲛劍直逼他過去,厲喝:“我再說一遍,滾!”
“公子青,你要是敢再追一步,就讓你再嘗嘗火雷箭的厲害……”
宋黎在身後叫。
她頓住了步子,看着九無擎一步步離她而去,她急,卻不敢追,急急的轉身,看到五六支火雷箭正對準了她,似乎只要她動一下,他就會讓人放箭,将她炸一個粉碎。
她看到宮門口,他無數的跟随者紛紛跪倒在地上。
她看到南城北翎,皆在悲痛的睇着他離去的方向。
她看到拓跋曦已被兩個武士反手押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她不哭。
哭能有什麽用。
她大步跨向拓跋弘。
滿身是血的拓跋弘正是一種複雜的眼神凝視她。
“小八……”
她輕輕的叫,輕輕的笑,流光閃閃,那是一朵疼痛的笑花:
“十三年沒見,為什麽見到你的時候,會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拓跋弘不說話。
她終于肯承認自己是小淩子,接下來,她是不是想求他饒過九無擎?
待續!
晚上見!
皇位之争——與理據争 (求月票)
更新時間:2012-8-12 22:21:49 本章字數:3745
金淩一步一步走過去,當下這種情況,自己橫沖直撞,那是沒有用的。
她睇了一眼拓跋弘身後那一排排火雷箭,從整體構造來看,分明來自九華。
可是,這麽重要的軍備物資,怎麽會外洩到這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
是鑄造司有人私賣軍火?
還是出了內奸,将火雷箭的鑄造技術外洩了犴?
她心頭自是又驚又疑。
火雷箭的威力,她是最清楚不不過的。
若不是他們手中有着這些玩意兒,燕熙怎麽可能輕易認輸蟄?
瞧瞧啊,這廣場之上一片血肉模糊就是鐵一樣的見證。
血肉之軀,再如何厲害,也無法和這種火器抗争。
無擎手上也許也有手雷什麽的,可宮闱突變的厲害,他沒來得及精心布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