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将其送回來的。
一起回來的還有九夫人:宮慈。
宮慈原想親自推他進府來,可是他不讓,也不許拓跋曦推,九無擎坐在輪椅上,自己滾着輪子往內院而去,他們跟在身後。
默默的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宮慈的心裏,極不舒服:九無擎借着想見“女兒”之由直禀皇帝要回府,是為了那個女人。
她不懂,那個女人怎就得了他真心相待?
她真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奴出身嗎?
宮慈覺得迷惑。
她若僅僅是一個瘋瘋颠颠、只懂拈酸呷醋的的奴才,三天前,在皇帝面前的表現就不該那麽的毫無把柄可捏——太子說:九哥只許金兒近身照看,皇帝駁還,讓她去服侍,這金兒沒半分異議和不滿,在房裏時,她規規矩矩的充當下手,給她扭帕子。進退有據。極有涵養。也極有忍耐力。
這人,還真不能小瞧了去。
絕不簡單。
皇上說:好好提防着點。
看樣子,是該防。
****
一道高牆将公子府分為兩片,前院和內院。
繞進內府大門,是一個開着二月蘭的花園,面積頗大,假山重樓,九曲廊道,樹影叢叢,花香四溢,四下裏有俏婢侍立,見到他們時,紛紛欠身行禮。
天氣很晴朗,春風的氣息,撲天蓋地而來。
Advertisement
一陣孩子歡快的歌聲傳了過來,很奶氣,很嬌甜,隐隐約約,在空氣裏飄蕩,在藍天白雲上浮響,純淨清亮,不摻一絲雜質,那是天地間最美的聲音。
“小鈴兒,叮當響。三四個,竄手上。蹦一蹦,響一響。
“小花狗,愛熱鬧,吐着舌頭汪汪叫,吓的娃娃往後藏:娘親娘親,趕走它。
“狗狗淚汪汪:娃娃,娃娃,你別怕,我想和你捉迷藏!
“一二三,藏好了。三二一,找到了!
“哎呀呀,全是叮當作怪呀……”
這首來自民間的小曲兒,由孩子之口唱出來,顯得稚趣十足,那嬌憨的調調兒,很想讓人看到那唱歌的孩子會是怎麽一個可愛模樣?
九無擎頓住,手掌緊緊抓着輪子,心頭又是一疼,那張小臉在眼前不斷的翻現出來,那是他的女兒,他的血肉。
可是他竟不想見到她。
真不想見。
救她,并不代表能接受得了她。
他只求一個平安給她。
至于其他,他給不了。
可如今,她卻已在他說府裏,生生闖進了他的生活裏。
她要如何面前他?
“金姨金姨,我唱的好不好?好不好?”
一曲唱罷,小丫頭嬌嫩嫩的問着話。
“喲,清兒別膩着你金姨,金姨懷着娃娃呢!清兒要做小姐姐了呢……”
是岑樂在輕輕的笑着。
“是嗎是嗎?”
小丫頭驚喜的直問。
“自然是啊——嗯,樂姨問清兒,清兒想有個弟弟,還是妹妹!”
“弟弟!我要弟弟!娘親生一個,金姨生一個……這樣子,清兒就有玩伴了”
小丫頭嚷了一句,一頓,又問:
“娘親,那是你肚裏的娃娃大,還是金姨肚子裏的娃娃大?”
“自是你娘親的大……嗯,清兒唱的真是好聽,一級棒。以後一定會是個好姐姐的。所以呢,得乖乖吃藥,絕對不可以怕苦。只有清兒吃了藥,身體才會變的棒棒,才能做一個合格的大姐姐……嗯,乖乖的哦,瞧瞧,金姨給你備了什麽?蜜李子呢!清兒想不想吃蜜李子?”
金淩輕輕的笑答傳了過來,令九無擎的心弦狠狠跳了一下,這一刻,他不知道是因為聽到了她的聲音,還是因為清兒那話,心跳驀的快如擂鼓。
輪子滾動了幾下,他有點不相信金淩在陪那孩子玩,等繞過了那矮灌木叢,轉過那座怪石嶙峋的假山,赫然看到金淩手上端着一只藥盞,正半蹲着身子,哄着想躲開的清兒吃藥。
“想,可是藥真的好難吃哦!”
清兒的聲音為難極了,訴着苦。
“嗯,藥是不好吃,可是吃了藥,清兒的肚子就不會那麽痛了……不吃的話,還是會很痛很痛。清兒痛了,清兒的娘親會心痛,娘親心痛了,娘親肚子裏的娃娃也會不開心,這樣子的話,清兒就不是一個稱職的大姐姐了。哎呀呀,這可怎麽辦
呢?”
“好吧好吧!清兒吃藥!清兒馬上吃,但金姨要教清兒唱歌。金姨唱的最好聽了!”
清兒提着小小的要求。
“嗯!這肯定沒問題。要是清兒乖乖的,金姨也會乖乖的,我們都做乖寶寶好不好?”
清兒想了想,點頭,捧起那只藥盞,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一張俏皮的小臉很誇張的擰在了一起來,金淩撲哧一下,往清兒嘴裏塞了一顆子,伸手刮刮了她的滑滑的小臉,贊一句:
“真是個好娃娃……給,金姨賞你吃個蜜李子。”
涼亭裏,坐着幾個妙齡女子,圍坐在石桌前,素裙之苳兒,紫裳之岑樂,彤衣之金淩,青衣之娉兒,四個花枝招展的女子,都把目光聚焦在清兒身上,亭子裏,另外還站了幾個婢女,一副和睦融融的場景。
因為孩子,這死氣沉沉的園子似乎多了幾分亮色。
金淩笑的很燦爛,那樣耀眼,比太陽還明亮,依舊完美的高懸在他的世界裏,令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實的。
她的表情很坦然。
她,不惱嗎?不生氣嗎?便這般平心靜氣嗎?
九無擎疑惑的看着。
他不曉得她懷的是怎樣一種心境?
也無法預測會面對怎樣一場風暴?
更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釋清兒的存在?
他的心,亂極了。
****
亭子裏,最先發現九無擎回來的是苳兒,她無比激動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驚喜的狂奔出來,只丢下一句話:“爺回來了!”
金淩一怔,扶着被風吹亂的頭發,直起來,低頭先看了一眼微微收住笑的清兒,怯怯的往母親懷裏退了回去。
顯然,她對于父親的印象并不好。就連娉兒也露出了幾分緊張之色,抱緊孩子微微不安的沖苳兒奔過去的地方看。
岑樂靜靜的站了起來,急切的往南邊睇了一眼,才微笑的回頭對清兒說:
“清兒,快看,你爹爹回來了!”
“我怕!”
清兒低着頭,小聲的吐出兩字兒。
娉兒用手摸摸孩子的孩子,低聲安撫着。
金淩不說話,舉目往那邊看去。
****
苳兒已狂喜的奔到他跟前:“爺……您終于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苳兒一直一直記挂着您!”
九無擎的反應很冷淡,什麽話也沒有說,目光定定的落在涼亭裏,沒有給她半分關注的眼神,似乎她的出現,與他而來言,沒有一丁點的意義。
苳兒發亮的眼神有些暗下,有點不相信那些天裏哄她吃藥、鼓勵她好好活下去的男子會翻臉無情,他從來不是無情之人,因為他是她的韌之哥哥啊!
也許,他是因為那個孩子才這樣的!
他這麽急急的趕回來,是為了他的女兒吧!
這一刻,她有點豔羨起娉兒來——要是,她能有這樣一個女兒,便是死了也無憾了,至少這樣,他會記上一輩子。
****
九無擎滑着車輪走了過去,亭裏的女人們,紛紛裏走出來,奴婢們恭聲請安,岑樂笑盈盈的一福:
“爺回來了……我們正在聽清兒唱歌呢,這孩子嘴真甜!嗓子也好……”
沒有說完,看到身邊的一大一小跪了下去。
娉兒不敢正視九無擎,只垂眸,恭恭敬敬的叩了一個頭,聲音微顫的道:
“九爺,娉兒給您叩頭!”
金淩跟在最後,她感覺到九無擎将眼神投遞在自己身上,兩個人的目光有過短暫的對視,隔着一張面具,他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眼底的灼熱在沸騰,因為她。
“九爺,清兒給您叩頭!”
小丫頭學的有模有樣,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能感應到母親在做什麽,雙手撐地,小身板俯到了地上,一個頭,叩的結結實實。
九無擎沉默了一下,收目光抽回,落到了她們母~女身上,一大一小,都顯的有點膽怯,額頭叩地,顯的如此的卑微,他沒有喊起,她們就一直維持着這樣一種姿态。
金淩看了一下地上的人兒,微蹙眉,四下瞅着,宮慈靜默的守在九無擎身側,維持着她得體的笑容,苳兒深深凝視着了九無擎,似乎在追憶着什麽,岑樂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在接收到宮慈刻意遞去的眼神後,閉合上了。拓跋曦也不吱聲。守在附近的東羅和南城圍了過來,但都不說話。
“爺,娉兒懷着身子呢!前番裏情緒波動太大,動了胎氣。不能跪。”
她适時插了一句,靜靜的替娉兒說了一句。
“嗯,起來吧!”
他這才記起這事,立即聲音沙啞的發了話。
娉兒拉小丫頭的手直起了身,母~女倆依偎在一起,兩個人皆小心翼翼着。
“先在府上住着吧!孩子的事,我會處置,至于阿祥,太子殿下也已經派人去找。今兒我精神有點不濟,先回房了……金兒,送我回樓……”
他無視依在娉兒身側孩子那渴盼的神色,撂下一句話想離開。
金淩沒有馬上過來,而是蹲下~身子摸了摸清兒的小臉,溫笑了一個:
“清兒,你爹爹身子不好,身子疼的厲害,去親親他好不好……親親就不疼了!”
九無擎聽着,身上本能的一僵,但她已經牽着孩子走到了跟前,輕輕一送,一只軟軟的小手立即扶上了他的膝蓋,他的心急跳了一下,被那柔軟的觸感驚到,想推開,可另一只手被金淩抓着遞到了他手心裏。
“爺,抱抱吧!”
她對上他複雜的眸,靜靜的微笑。
“金兒!”
他啞然低叫,深深望着,宛若已有千世萬世不曾見過一般,移不開眼。
“嗯!”
“你……讓我抱她?”
她回以一抹淺笑,低頭看着正好奇聽他們說話的小丫頭,一把将其抱起,塞進了他的懷裏。
軟綿綿的孩子在胸前直蹭,令九無擎深吸一口氣。
他怕她掉下去,不自覺的收起了手臂,将她攏住,深深瞅了一眼這個漂亮的肓孩子——記憶裏的場景:那可怖的死嬰,似乎漸漸模糊了下去,一張鮮活的孩子臉覆蓋了曾經那份絕望的恐懼,一直無法自我寬恕的罪孽感,終于得到了緩解——
他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孩子的小臉上,孩子立即敏感的對他揚起了一朵笑花,像小狗似的,帶着讨好的味道,輕輕問了一聲:“你是我爹爹嗎?”
待續!
晚上還有一更!
男兒心,誰懂?——留下的原因
更新時間:2012-7-5 21:48:21 本章字數:2570
紅樓,花香陣陣,樓上樓下幹淨整齊,朝南的花窗打開着,一陣陣暖風拂入,帶來春的氣息。
“要不要喝水!”
縷縷梅香撲入鼻子裏來,指間,捏着她柔軟的素手,暖意襲來,不像他,涼涼的。
上樓,是金淩扶着上來的嚯。
九無擎搖頭,想拉金淩坐下。
金淩睇着那只緊緊抓着自己的手,沒有一點放的意思,微一笑:“那,躺床上去歇着吧!”
“你陪我嗎?”
他輕輕的問,目光不離半分。
金淩一怔,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臉上微微臊:
“你又不是小娃娃,哪需要我陪?快,躺下了去。才醒過來,就不要命的的趕回來,你就不怕身子壞掉!”
金淩掙脫他的手,彎腰要給他脫鞋,溫溫的道:
“把腳擡起來!上床。”
九無擎不動,一絲絲暖意翻湧上來,他伸過去,手指輕輕的撫上她的發絲,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還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關切着他,并沒有像躲瘟疫一般的遺棄他。
“淩兒!我想抱抱你!”
手指滑到了她的臉孔上,輕輕的摩挲着,她直起腰,但覺腰際一緊,已叫他摟了過去。
金淩微微僵了一僵,唇輕咬,聞到了一陣異香,那是宮慈身上的味道,還有清兒的孩子香,此刻叫他抱着,委屈的情緒,莫名的卷了起來。她微微掙了一下。
“別鬧!歇着去!還有,中午的藥,是不是還沒吃吃?我去給你煎……”
“哪也別去!陪我!”
他黏的很緊,不肯松手。
“不陪,真是的,清兒還比你乖!”
她瞪眼。
面具下的眼神稍稍有些不自然,這丫頭,居然拿他和孩子比。
孩子!
孩子!
只要一想到孩子,身上剛剛被孩子蹭過的地方就會生出不異樣的感覺來。
那麽柔軟的觸感。
太讓人不自在。
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淩兒,關于孩子……”
他想說些什麽,來打破彼此間這份不自然,纖纖素指按到了他唇上,阻止他往下說去。
“現在不說這個成麽?你的氣色不好,先養身子!其他不許想。禦醫說,東羅說那天,你硬接了大個子三掌,當場就吐血。那人功夫很厲害!”
彎腰還是給他脫了鞋,将他推上了床,在他身後放了一個靠枕,很體貼。
“嗯,內力渾厚,是我交過手中最厲害一個……那人,拿着清兒逼我要一件東西……其實我差點就逮住他了,若不是拓跋弘……”
金淩替他蓋上了被子,他的身子冰的厲害——掖好被角,她執起了他的手腕看脈,她想知道他的身體到底有多糟糕,那天,在宮裏那麽混亂,她沒顧上,所以的病症全是禦醫宣布的。
“別看!現在別看!”
九無擎退縮着收回手,不想讓她看脈:“我的身子我知道。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照看自己。現在我想睡一會兒了,你守着好不好,藥要是熬好了,端上來給我!”
說着,他閉了眼。
金淩坐着,沒有強求去把脈,靜靜的看着,心裏頭莫名的發酸。他的身子必定很糟糕,要不然,他怎會不肯讓她看。他怕她擔心。
不一會兒,他睡了過去。
很沉。
隐約有酐聲。
若不是太過疲憊,他不會發出這種聲音。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她知道,他的睡眠一向很淺,每夜裏,他真正睡過去的時候不會超過三個時辰。他總是失眠。
在靜館的最後幾天,還發生過從惡夢裏驚醒的事過。
她曾問他怎麽了?
他抱着她什麽也不說?
只有心跳是飛快的。
****
關于九無擎的過去,東羅一五一十都說了,所有的不幸源于十三年前,真正悲慘的噩夢始于五年前。
五年前,他雖有雷厲風行的手段,但身懷的是冰清玉潔的操守。五年來,他成了惡魔,人見人怕……
從傲骨铮铮到滿身肮髒,他在痛苦中煎熬,忍受着精神上和肉體上兩方面的折磨……
東羅提起了他身子裏的毒蠱;提到了娉兒,他第一個女人;提到了那幾個月的昏死,差一點就去了鬼門關;提到了他發瘋似的給娉兒灌藥,“死嬰”的降世,娉兒的離奇死亡;也提到了後來那些年裏或死或瘋的床姬……
他的過去,是她無法忍受的。
即便,所有種種皆情非得已。
這樣的人,真是殘忍之極。
她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憎惡?
也不知道該留下,還是離棄?
當這一切,如此真實的呈現在她面前時,她懷有的是逃離的念頭。
他有妻,有妾,有女,他的世界與她無關。
不管他的苦衷如何,不論他的堅持是什麽……那都不是她該卷入的紛争。
東羅似乎看到了她退怯,單膝跪在地上,竭盡替他說話:
“金主子,你不能放棄爺,不能……金主子,你為了什麽而來九華,為了什麽進公子府的,你是不記了,但你心頭總還有些印象的吧……
“金主子,東羅并不清楚你們以前的事,但爺說過,你是他的未婚妻。他是你花了三年時間化身為公子青一直在找的人,雖然他長相變了,性情變了,但是他的本性還在,待你還是一如以往的好,所以,你才會被吸引,願信任……如果沒有這些前因,你認為你可能這麽安份的守在他身邊嗎?你和龍少主也算是有過一些交情的,但見你見到他,甩都不甩他一下,為什麽?你想過沒?
“金主子,爺真的是吃了太多的苦,你若因此嫌棄了他,你舍得嗎?忍心嗎?難道真的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過後各自飛了嗎?
“東羅以為,不管爺曾經發生過什麽,他的心裏,總只有你一人……以前的事,都不重要。
“最後,東羅還想告訴你一件事:跟了爺這麽多年,東羅從沒見他笑過一次,直到你出現,他才知道怎麽笑……你要是敢逃了,爺這輩子便叫你毀了,等以後,你記起一切時,你別後悔!”
真正讓她決定留下的是娉兒。
待續!
明天見!
章節目錄 男兒心,誰懂?——留下的原因 2
那天傍晚,皇帝知道九無擎昏厥,曾駕幸永壽宮,招了禦醫來診治,後,皇帝召見娉兒,将孩子交到了娉兒手上。
娉兒叩謝皇恩,卻跪地拒婚事,惹來衆人皆驚,皇帝震怒,斥其胡鬧說:
“一女不配二夫。你既已替無擎生下了清丫頭,就該守着無擎在家相夫教子!怎能不嫁?”
娉兒膽子很小,可她很勇敢,固執的搖頭說:
“這世上,女人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嫁一個如意郎君。公子是俊傑之才,可惜非民女之良配。民女心意有所,若非為了救清兒,一月前就該嫁作農家婦。民女與未婚夫君,情投意合,早有夫妻之實,如今,民女身懷有孕,只待清兒無礙,便早早嫁了我夫君,皇上要民女嫁與公子,民女叩謝大恩,但民女心中只有我夫阿祥,無意他嫁,還請皇上請全民女心願!”
皇帝聽聞,即令禦醫診脈,果然查出已懷孕兩個半月。
聽得這個回報,皇帝沉下了臉,但并沒有為難,只淡淡的問:“你要另嫁,那清兒怎麽辦?”
關于這事,這娉兒想必早就想過了,答的很順溜:
“我夫待清兒如親生,四年來,将其寵于掌心。今番實出無奈才來見九公子,不管九公子認不認清兒,民女都想帶清兒于身邊親手照看。公子若肯放手,民女感激不盡,公子若想留下清兒,民女只能舍痛割愛……但絕不嫁之為妾!”
賜婚一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娉兒用自己的言行,表明了她亦是一個身懷傲骨的女子。
這晚,在回到公子府後,金淩見過娉兒。
在客房,她聽着娉兒抱着女兒哼着小曲,哄她入睡。
推開門縫,她看到她對着孩子親了又親,吻了又吻,滿臉洋溢着母性的微笑。
娉兒感覺到有人來窺探,在孩子睡下後,開了門,和金淩正式打了一個照面,對她輕輕一笑,很友善問:
“姑娘是不是有話要問?”
她很敏感,問的也直,金淩也不扭捏,點點頭。
兩人進房,孩子迷迷糊糊在叫娘親,娉兒急跑過去又拍了幾個下,待她睡穩了,才回頭看金淩:
“姑娘這是想問我為什麽不肯委身于公子是麽?”
金淩淡笑點頭,心下對她多了幾份好感。
娉兒一邊撫着孩子的發絲,一邊笑笑說:
“很簡單,我不喜歡他呀!四年時間,我已看清了一切,看淡了一切。公子與我高不可攀,也許曾經,我的确仰慕公子,甚至希望憑着肚裏的孩子留在他身側。但是後來他的狠決叫我明白,我與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手捧‘死嬰’時候,我就已大徹大悟。當時,說完全不恨,那是假的,但那一刻,我已明白,我與他兩清了,他在烽火之下救下我這份恩情,我已經用孩子來還清。以後,不必會惦念。”
“孩子沒有死,也許不是意外,也許是人為的操縱,可那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我唯一慶幸的是孩子沒有死。這是任何一個母親最開心的事。
“說來你也許不信,這四年,我從不在孩子面前提孩子父親的事。這四年,是阿祥給了清兒缺失的父愛,也是他帶領我走出了陰影,并教會我坦然的面對。過去已成過去,不必太過計較,将來才是最最重要的。
“如果孩子沒事,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與她而言,阿祥才是她的父親。
“可是,她犯病了,病的太厲害。我不得不來求救。我舍不得她夭折。雖然她身有殘疾,但她是一個樂觀可愛的好孩子,我不能放棄生機,任由她自生自滅,即便明白來求救的結果會很曲折,可我也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我是來的路上告訴孩子她父親的名字的。
“我跟她說:‘以後你會有兩個爹爹,一個是叫無擎,是生父,一個是祥伯伯,待娘親嫁給他後,你便可以改口叫爹爹’。我這麽做,只是為了讓孩子有個心理準備——也許是失明的緣故,清兒的心思比一般的孩子更加的敏感。
“清兒記着歸記得,但她喜歡并依賴着還是阿祥。她太小,還不懂何為生父,何為養父。我的告知,與她而言,只是認識了一個新詞。我也沒打算讓孩子攀上了她的生父。豪門深似海,繁華血淚底下,能有幾個能真正開心?
“我不要榮華富貴,只想求一世靜好,一生無憂。這些,阿祥會給我們。即便他來歷不明,但我喜歡他說過的一句話……
“往事如夢,斷了散了,前程似錦,惜之守之,這才不虧了自己,不枉活了一世。”
金淩驚訝的發現,這真真是一個心思巧慧的女子,也許有些卑微,但絕對有骨氣,并有着自己的主見。
“娉兒好見識。”
她為之贊嘆。事實上她很少贊人。
“姑娘見笑!”
娉兒有點不好意思了,腼腆的摸摸自己的發,說:
“我也出生殷實之家,自幼受父母熏陶,酷愛自由。小時也讀過一些詩書,後來生了戰亂,父母亡,公子救我于危難,與我那是大恩。公子府內數年,也曾讀書識儀,趁着諸個公子高興的時候,得過一些點撥。猶其是八爺,待我甚好,教我很多東西——阿祥說我的腦袋瓜比一般女子開明。我想這全得益于公子府那些年的栽培!”
公子府諸位公子皆是人中龍鳳,願意點撥與她,也證明她在公子府,曾有着不俗的地位。
“那為什麽會捅傷了苳兒?”
“這事,說來慚愧,全是我的無心之過!”
娉兒有點不安,神情微微有了一些局促,說:
“我們出來的時候,孩子一度出現昏迷狀況。加上路上,曾幾番受到追殺,我的情緒有點不穩,原是想光明正大自正門進來求爺的,可是阿祥說,我是一個已死了四年的死人,這樣突然冒出去,可能會給公子府引來麻煩。所以,我才憑着記憶,自後門的狗洞爬了進來。我聽說這苳兒姑娘是公子身側第一妾,正巧那苳閣又位于最北邊,我便想進去求她給我帶個話。她不肯,說什麽紅樓地上不是尋常人可以進去的。勸我離開。我一時急怒,用随身的佩刀要脅她,誰曉得就出了這些事,更不沒想到刀上會有毒……終于還是把這事鬧大了!”
昨夜離開的時候,金淩還曾問過這樣一句:
“現在,你最大的期盼是什麽?”
娉兒将清兒抱緊,想了想,說:
“救清兒,找阿祥,嫁他,養兒育女,然後,我們一家四口,快快活活過日子!”
她說:
“這世上,富與貴,是枷鎖,名與利,是虛幻,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圓滿,就是平平安安一輩子。我只是平常人,只想過平常日子。公子是非常人,自有非常之人生,我期盼他能用自己非常之才華,造福萬民,讓我們這些平常人有好日子過,沒有戰亂,沒有離散,各過各的精彩。”
這心态,真的豁達。
一個尋常女子,能有這樣的心胸,的确讓人驚訝。
很多年以後,當金淩坐上金字塔頂端那個位置時,她依舊記着這女子說過的話:以非常之才,庇護天下,定萬民之心,那是每個尋常百姓最大的奢望。
娉兒已真正放開了過去,現下,放不開過去的是九無擎。
金淩記得那日,他看到清兒時那別扭的神色,便知,那些不堪的記憶依舊在折磨他。
學會坦然,日子才會舒坦,懂得抓住自己想得到的,才會有幸福。
娉兒做到了,她為什麽不能?
何況,她從這件事裏隐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所有種種都是沖九無擎而來,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都能尋到一種貓捉老鼠的痕跡:貓在吃鼠之前,皆喜歡将其捏在手掌心蹂躏,等玩夠了,才會美餐。
她不走。
她想知道到底是誰在玩着這一場殘忍的游戲——
她不記得九無擎是不是就是東羅嘴裏她一直在找的人,但,這場游戲,她陪無擎一起玩到底。
待續!
男兒心,誰懂?——可怕居心
更新時間:2012-7-6 22:29:23 本章字數:3282
晚膳稍稍吃了一點點,人有了一些精神,沐浴,身上有汗腥味,更有別的女人氣息。他不喜歡。他讓金淩把床上的被褥全換了,自己則去洗澡。
等回房,就見她靜靜的坐燈下研究藥理,神情很認真,時而還在用筆勾畫着什麽,時而皺眉,時而用筆梢撓鼻子,一副無解的樣子。
他在邊上看,總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總覺看不夠。
金淩看到他傻傻的樣子,忙去把快涼下的藥湯給他端來:“喝吧喝吧!快快把自己養結實,這樣病恹恹的,我可不愛!”
她笑着說,沖他眨眨眼囗。
九無擎怔怔的看着,她已經将藥送到嘴邊,他一張嘴,她就把藥灌到了他嘴裏,差點嗆到他。
喝完藥,她拉他去睡。
“你也一起睡!不管你在理整理什麽?不許熬夜了!偵”
他讓出半張床,怎麽也不肯放她離開身邊。
嗯,他想和她說話。太想太想。
“你怎麽越來越黏乎了呢?”
他抓的越發緊了。
是,他就是有點黏人。
“唉,我去沐浴!”
她瞪了一眼,妥協,收到的是他怔怔的眼,那唇角在輕輕揚,恢複了一些愉快的神情,點點頭。
“我洗澡可是很慢的,你先睡去……”
等她從浴房回來時,床上的人已經合了眼,臉上依舊戴着面具。
她看了看他,彎下~身想将他的手放進被子裏,卻叫他反手扣住拉了過來,将她卷進被窩裏,深深的摟着,睜着惺忪的眸子低啞了一句:“睡覺!別動,只想抱你睡……要不然,我睡不踏實!”
他很快睡沉。
那是因為她在藥裏放了安神的藥草,當平穩的呼息傳來,她拉開一點點矩離睇着。
分開三天,就如同隔了三世——
這三天,他在水深火熱裏掙紮,而她在無盡的等待裏煎熬。終于還是舍不得離開。
不是她心胸寬大,而是她放不下他。
清兒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是他的娃——這是一根刺,紮上了,總會疼。
疼便疼吧!
她認了。
****
這是破天荒,一覺睡到近晌午。
房裏沒有她,他披衣下樓,才到樓梯口,就看到一身湖水色的金淩手捧鮮花,牽着一個漂亮的小妞妞走進來,一邊在笑着對她說:“娃娃想吃什麽?”
“水晶包!好吃極了!裏面的汁兒真鮮……金姨,水晶包長什麽樣?”
清兒開心的仰着脖子,好奇的問,長這麽大,她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點心過,自從來了這個爹爹的家裏,她吃到了各種美食佳肴。
“圓圓的,又扁扁的……做的時候,裏面放一些皮凍,蒸好後就有很濃的湯汁了……”
“真想看看呢!”
清兒悶悶的道。
金淩突然沉默,看了這孩子那美麗的眼睛,心疼了一下,多可愛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到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身上還被投了這麽可怕的毒。
她不明白啊,那些人,怎麽就有下得了這樣的狠心?
對一個孩子下了這樣的毒手?
她将孩子抱了起來,笑着說:
“你爹爹一定會想法治好你,信不信?”
“真的嗎?”
清兒臉上一亮,一會兒又撇起嘴,小聲的道:“可是爹爹好像不喜歡我!”
金淩微微驚了一下,這孩子還當真敏感,昨日,她雖然将孩子塞進了九無擎懷裏,可他什麽也沒有說,怔看幾眼後就對她說:“把孩子帶下去吧!”
他的确不喜歡這孩子。
“怎麽會呢?清兒這麽可愛,你爹爹怎麽可能喜歡你……走,我們去抓他起床好不好……”
“爹爹會不會生氣?”
清兒還是有點不敢,年紀雖小,顧慮倒是很多。
“不會。他要是生氣,我們就不給他吃水晶包好不好!”
“這樣不好,娘親說了,要遵師長,孝父母……祥伯伯也說了,百善孝為先。常存仁孝心,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
不得不說,阿祥和娉兒把清兒教養的很好,雖然生活清貧,但禮儀皆知,雖目不視物,可心态淡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