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的對着鏡子照看,臉上生燙。
便是午睡的時候,他也曾瘋狂的吻過她,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自又成一室豔香,在那樣一個春光明麗的午後,他們消磨在床上,後來她睡了,實是吃不消他無止境的索要。他在旁陪着,沒有睡,只是緊緊的抱着她,一雙眸子靜靜的睇着床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太累,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嗯,金淩想:自己真是被他帶壞了,來越來越迷跡與他的親近——真是可恥。
她對着菱花鏡笑笑,眉角自有媚色輕漾。
随意梳了一個發簡單的發髻了,貼了一枚珠花,出得門來時,發現天色已大變,天色陰沉沉的,黑壓壓一片從西南方壓上來,手上拿了一本醫書随意翻着,不覺時間飛逝。
天黑了,九無擎沒有回來,她皺起了柳眉,南城見着馬上讓人去查探。
入夜了,九無擎依舊不見蹤跡,她食之下咽,南城聳肩,表示還沒有消息傳來。
子夜了,別館門口,她駐足而候,南城低聲勸着,更深夜重,外頭太冷,回房守吧。她不想回,裹緊鬥蓬固執的守着,後來,實在熬不住才回了房。
天亮時,她從亂夢裏驚醒,發現身邊依舊是空空的,他沒有回來。
都不曾梳妝,便急匆匆跑了出去,看到南城正在打點早膳,她急急忙忙沖過去問:“怎麽樣?怎麽樣?無擎呢?”
南城皺了一下眉說:“沒消息傳來!主子放心,爺不會有事的,東羅在他身邊跟着呢!”
樓外,春陽燦燦,昨夜下了一場蒙蒙細雨,萬物被滋潤的亮晶晶,陽光一照,一片鮮亮奪目,可她沒有那份閑情致志去賞春景,心裏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南城,你跟我說實話吧,無擎這幾天到底在查什麽事情?昨日出去,又是為了哪樁?”
南城撇開了眼去,直摸鼻子,笑的有些虛:
“最近我一直負責守着您,爺在幹什麽,不清楚,東羅清楚……等他回來,我讓他來給您回話……那個,主子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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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的比兔子還快,生怕被她經絆到了。
金淩眯着眼看着,究竟什麽事,能令南城如此慌張,叫無擎滿心生惶?
一個上午在焦急等待中度過,終令金淩何為度日如年。
她想出去尋找,可是南城這家夥咬緊牙關,不肯透露九無擎一丁點行蹤,她想找也是無處尋找,只能在園子裏等。
終于,她按捺不住,打算回房換一身男人的衣裳出去找找,哪怕是像無頭的蒼蠅去瞎撞一番,也總比守在這裏幹等來的強。
她自也是有目标的,第一個想去的地方就是公子府:九無擎沒頭沒腦的将她帶出來,表面上似乎是想和她單獨相處,可是暗地裏呢,只怕別有目的。總覺得所有的事,都因為那個苳兒而起;或者說,全是因為那刺傷了苳兒的什麽娉兒而起!
才踩上臺階,外邊就一番大亂,一陣打鬥聲急響了起來。
金淩駐足,回頭時,看到一道杏黃的影子,自高高的圍牆外躍了過來,那輕快的身影如展翅的大鵬,向他這邊急飛過來。
她定睛一看,認得的,就是那位在姻緣廟裏自稱是她未婚夫的人:龍奕。
據說人家乃是龍域的少主,那來頭,真是乍舌。
啧,今兒他又想來幹什麽?
守在附近的諸個侍衛,功夫皆不弱,可遇上了他,就好像是泥糊的人一樣,非常不經打,三四招就被他打倒。
這個直直沖她疾飛過來。
南城帶人圍過來,适時攔了其去路,沉着臉直叫:
“龍少主,私闖民宅,這是堂堂一方少主該有的德行嗎?”
龍奕挑着下巴,懶懶一笑,不理會,一記龍躍,幾下飛縱,自他們頭頂飛過,穩穩落到金淩身前,一把拉住她叫:
“琬兒,跟我走……”手被他扣住,勁道很強,被他抓着跌跌撞撞跟了幾步。
她揮出一掌,狠狠往他腰際打了下去。
這是一種本能反應,雖然現在,她沒有半分內力,但是,那招式和步子,已經叫九無擎訓練的相當敏感——是這樣的,這幾天裏,他們除了在床上“打架”,還常在書房裏喂招。曾經學過的那些武功,已經在九無擎的幫助下,記了回來。她懂得在這樣的情況下該如何自衛。
龍奕可不知她失了內力,但見她橫打過來,便立即松手而退,這丫頭打起人來沒輕沒重的,他已經吃過好幾次虧了。
金淩趁這功夫,迅速後退,老大不高興的道:
“喂,野蠻人,說了不認得你,還來纏?”她吹吹自己的拳頭,悻悻道:“再鬧,拳頭侍候!哪來回哪去,別來礙眼。本姑娘正有氣無處發呢……”
話可嚣張了。
龍奕嘴角一抖,為自己又得了一個綽號而無語,當下,他也懶的與她計較,只好聲哄道:
“琬兒,有什麽氣兒我們出去發?這種烏煙瘴氣的地兒,咱不待……乖乖的,跟我走!別鬧騰了!”
啧,也不知誰在鬧騰呢!金淩心想。
他再度跳過來。
南城皺眉拔劍迎了過來:“龍少主,請止步,我家爺不在館裏,請您适可而止,請你莫再驚擾我家夫人!”
“放屁。誰是你家夫人了?你家夫人在公子府待着呢!”
龍奕利叱一聲,劍眉倒橫,掌風急掣如電,心裏明白想要帶走金淩,就得把這人撂倒,可他一掌剛至,就聽得那小丫頭火大的叫了一聲:
“南城讓開!”
白光一動,劃出一個圓弧,金淩自南城手上奪上長劍,一劍幻十影,迎頭刺了過去。
龍奕吃了一驚,連忙收掌後退,那丫頭緊追不舍,那怒氣騰騰的氣勢着實令他有點無所适從。
“喂喂喂,我沒惡意啊,我沒惡意啊……琬兒,你別叫九無擎給耍了還在那裏護着他成不成,那家夥不是好貨……呀……”
劍鋒斜斜滑過他的眼前,好驚險的一幕。
“姓龍的,敢挑撥離間!滾了去了!再不滾,我劈死你!”
話是這麽說,可她不認為自己真能打得過他,索性他并沒有動真格的。
龍奕終于也氣炸了,情知她已經鬼迷了心竅,不見棺材斷不會落淚,那就讓她去撞牆好了,悶悶的罵了一句:
“真是好心不好報,到時,你別悔!玄影,青影,咱們走!”
****
一場風波過去了。
園裏經此一番打鬥,滿地殘葉敗花,一目觀之,狼藉一片,盡失春日之繁華。
金淩将手上之劍扔于地上,久久難從龍奕最後一句話裏回過神來,不知呆立了多久,才淡淡的看向邊上欲語還休的南城:
“回公子府,我要見那位娉兒姑娘!”
南城聞言,臉色頓時大變。
****
南城原是不肯帶她回去的,可金淩認定的事兒怎麽可能輕易改口,當下,二話沒說,就往裏馬廄牽了一匹馬離館,南城沒辦法,只得帶人相随于後。
等進了公子府,但看到薄總管正殷勤的布着禮堂,大紅的喜字兒高高挂起,又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她看得柳眉兒橫擰,眼皮兒直跳。
“薄總管,這是什麽意思?”
金淩左右看着,心裏莫名就憋悶起來。
薄總管忙迎上來,一邊陪笑,一邊打恭作揖說:“姑娘大喜,我們這是在給爺布喜堂。皇上有旨呢,令他明兒納您入門。”
話是這麽說,那眼神卻在閃爍不定。
有古怪。
她詫異,還沒來得及問話,走廊上傳來了宮慈溫馴的笑聲:
“喲,原來是金兒回來了?我原還想去別館找你呢——皇上剛傳下話來,讓我帶你一起進宮面聖!嗯,快去房裏換一身體面一些的衣裳!今兒你大喜,快随我一起去宮裏謝恩吧!”
金淩越發摸不着頭腦了,娶為妻,納為妾,九無擎可沒說過要和她成禮,這是什麽狀況?
“爺呢?”
既然明日大喜,那新郎倌必然是在的吧!
他失蹤了一天一夜,到底為哪樁?
“呵,你還不知道吧,爺昨兒個被請進宮裏去了!”
扶着采兒的手,她笑的矜持,姿态高人一等的,緩緩走進廳裏,四處看着這禮堂內的布置,嘴裏說的這個事兒,卻是金淩一苦等一天而不知的,也難怪她得意了。
可是,他無緣無故住在宮裏不回是什麽意思?
她自是猜不透,也不想猜,低頭看看身上衣裳,雖素淡,但也夠漂亮,再瞧瞧她穿的,夠正式,是宮宴禮服,配着貴婦髻,顯得格外的雍容端莊,可她才不想與她比風頭呢,淡淡道:
“不必換了。就這樣!走!馬上進宮!”
現在,她想盡快見到無擎。
金淩領頭走在前面,一腳才走出門杴,身後傳來話:
“且先等等吧!樂妹妹和苳兒正在替娉姐姐着妝,等人齊了,一起走!”
宮慈笑着坐地朝北的主母座位上坐下,精致的臉蛋上挂着得體的笑容:“對了,薄總管可能忘了告訴你,明兒個你和娉兒姐姐一起入門。日後可搬到湘樓住下。”
從沒有什麽事可以驚到她,可這話來的這麽突然,她立刻驚呆。
明天,九無擎要齊娶兩妾?
她豁然回頭,對上了宮慈笑的溫婉的眸子,挑釁之色顯然易見。
待續!
淡定啊,親們!
男兒心,誰懂?——清兒
更新時間:2012-7-4 9:59:12 本章字數:3322
金淩見到了那個叫娉兒的姑娘,個兒很嬌小,臉色奇差,穿了一身淡紫繡絹花的裙子,整個人就像見不得光的幽靈,在看到冷淡的南城時,露出了滿身怯意。
岑樂一襲正裝,淺笑的挽着她左手自內院出來。
大病初愈的苳兒在婢女的攙扶下跟在她們後,在看到她時,深深的多瞄了幾眼,稍稍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
宮宴噱。
并不鋪張,自常王過世,宮中無大宴。今日也只是家宴。
去時,已來了好些貴婦,和衆個嫔妃聚在一起,宮慈和岑樂熟門熟路的走上去與她們請安問好,笑容可掬着,那手段圓滑着,和誰都能攀談得上,也記得将身後的人一一介紹了一遍。
“喲,慈丫頭啊,這便是九公子最近寵着的那位麽?我原還以為是個美婢,想不到……九公子的眼光還真是奇怪!垓”
不知是宮裏哪位娘娘挑了個頭,将話題引到了金淩身上,于是一雙雙眸子悉數全落到了她臉上。
“有了身子,自然不一樣了!母憑子貴麽!”
又有一位宮妃淺笑的随意瞥了一眼,輕輕拭了一下唇角,神态甚是高傲:“但願生的是兒子!”
這人許是也曾聽過九無擎曾放出來的話過的。
金淩眨眨眼,壓着心頭那亂竄着的氣兒,一邊撫着自己平平的肚子,一邊笑的明媚道:
“承蒙娘娘吉言,金兒聽家母提過,我們祖上有生孿生胎的天賦,興許我家肚子裏藏着兩個呢!要是生出兩個男娃娃,我家無擎一定會開心的合不攏嘴。呵呵,不好意思。懷了孕身子沉,愛睡懶覺,站得久了,覺得累的慌。幾位娘娘請便,金兒得去尋個地兒歇一歇,便不陪了!”
這話一點也不客氣,一并将幾個女人氣到了。
幾位娘娘神色各異,許是這些個女人皆不怎麽得寵,無人敢發難。
宮慈和岑樂笑容有點僵,苳兒神思恍惚,娉兒心神不寧……
還沒有開宴,也不見有人來不招待她,面對這種場合,金淩不顯半分拘束,身子一扭,疏離的不與任何人搭讪,往外而去,那份淡然睥睨的氣勢,能輕易讓人忘記其卑微的身份,目光流過宮慈的時候,她接收到來自她眼底的嘲意。
正這時,一個青衣內侍自殿外闖進來,四下一瞟,似在找人:“請問金兒姑娘可來了?”
金淩瞟着,接話:“我便是!”
青衣內侍恭敬行得一禮:“奉太子殿下之命,特來領姑娘去永壽宮見九公子!”
去別館的這些日子裏,七殿下拓跋曦已經入主東宮,正式繼任太子之位,但因為東宮未完全修葺好,太子如今依舊住在永壽宮。
****
宮殿的金碧輝煌,金淩無心領略。
永壽宮外一片森然,一大列禦林軍配劍侍立,殿內也是一片冷水般的靜寂。
踏進殿門時,就見九無擎坐在西窗口處,正扶着額頭靜靜的看着窗外那滿園的繁華似錦,西邊的晚霞,漸漸濃豔,将他整個兒浸于金色之中,陽光的暖意沖不散他自骨子裏透出來的冰冷,就像被遺棄的孩子,顯得落寞無依。
原本心頭的怨氣,在看到他時,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一種直覺在告訴他,他遇到麻煩事了,關乎明天的事,她是生氣,但生氣之前,她更願意聽他解釋,關于娉兒的來歷,他也該解釋的。
金淩輕輕的走近,九無擎感覺到了,回過頭來。
兩人對視,像似千年萬年不曾見過。
深凝。
她發現他的唇色異樣的蒼白着,隔着那層面具,眼神是無盡的蒼涼,就像瑟瑟不見太陽的冬季,一片肅然冰封。
“怎麽了?”
這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好陌生。
九無擎扶着胸口站了起來,另一手向她伸了過來。
她走過去扶上,小心的觀察着他。
“燕子!出什麽事了!”
她被箍了過去,手臂在她腰際收緊再收緊,他的下腭抵到了她發上,什麽也不說,他的氣息在耳邊萦繞不止。
“叫你擔心了!”
九無擎吻了吻她的發頂,輕輕的說,聲音有些黯沉。
“你也知道我會擔心啊!”
她微微推開他,很不高興的瞪着,他目光深深含着一抹痛,她四下看了看,殿內不見任何人,可總透着一股子壓迫的氣勢,不由得問:
“到底怎麽了?”
“出了點意外!”
他撫上了她的臉頰。
“什麽意外?”
他不說,托着她的後腦勺按在自己懷裏,久久不說話,似乎這個原因沉重到令負荷不起,連開口的力量都沒了。
她也不說話,她願意給他時間。
兩個人就這樣抱着,不知多久,他才動了一下,扶着她的肩低頭對上她疑惑的眸,他清了清喉嚨:“有關娉兒的事,一直沒與你說……”
果然,所有種種皆因此而來。
“你想納娉兒為妾?”
她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存在,所謂納妾到底是皇帝的旨意,還是他自己的意思,這一點,她得先弄明白了。
九無擎沒有遲疑的搖頭令她松了一口氣,只要知道娉兒的存在和宮慈她們是一樣的,那她便沒了生氣的理由,既是情非得已,她也自不會太過在意,雖然,心裏總不大舒服。
她正想說:“那就好!”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宮慈人未到,聲先到,笑盈盈似在逗弄着什麽,笑的極為開心,這當中似夾雜着孩子軟軟的聲音
真是陰魂不散。
金淩心裏暗罵了一聲,只覺腰際他扶着自己的手又緊了幾分,不由得疑惑的擡看,卻看到了他的喉節在痛苦的滾動着,眼底露出一層憤怒的悲哀來。
奇了,他在因何而悲哀?
身後已響起了淩碎的腳步聲,來的自不止宮慈一人,她轉頭,想知道什麽事情令他如此愠怒。
殿門外,宮慈在衆個宮婢的帶領下款款走進來,步步生蓮,臉上笑容燦爛如太陽,正低頭對着被她牽的一個小女孩直叫:“清兒小心點哦!這兒有個門杴,別摔倒了!”
“嗯!”
小丫頭甜甜的應了一聲。
金淩的目光不由主的針目光落到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身上,眼前莫名的一亮。
這是一個漂亮的不得了的小丫頭,四五歲的樣子,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裙子,套一件裘皮襖子,小臉圓圓的,小鼻子小眼睛配搭出一張清秀天真的小模樣,雪白雪白,泛着幾絲紅,頭上梳着一對雙丫鬟,烏黑的發鬟上貼着幾片蝶蝴珠花,小辮子垂在胸前,笑眯眯的跟着宮慈跨了進來。
這誰家的孩子?
該是宮裏的公主麽?
要不然這宮慈怎會屈尊降貴的親自帶着?
“爺,時候差不多了,皇上讓我請你過去呢!”
宮慈笑盈盈的走近,目光在九無擎和金兒相纏的手上掠過,心下有些刺痛,但她忽略不記,也不曾正眼瞅了金淩一眼,自徑笑着說:
“對了,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說着,她放開了孩子的手,摸摸孩子的臉兒,笑的溫柔說:“清兒,你爹爹在那裏呢……乖,叫一聲了,你爹爹可想你了呢!為了救你,這番還叫人打傷了!”
她引導着小女孩向面無表情的九無擎走過去。
孩子小小的臉上陡然放出一陣異樣的光彩,立即用那雙沒焦點的美眸往前看了又看,側耳聽了又聽,有點欣喜,又有點膽怯,因為她感覺不到來自父親的喜歡,更沒聽到父親驚喜的喚她“清兒”,她無助的咬咬下唇,奶聲奶氣的叫着:
“爹爹,你在哪裏?清兒看不到你……你在哪裏?”
她遲疑的向前走着,一雙手胡亂的在空裏摸索着。
金淩呼吸停止,腦海裏是一片空白,那一聲“爹爹”,在她心頭炸起千層浪!
待續!
晚上還有一更!
男兒心,誰懂?——亂如麻
更新時間:2012-7-4 20:34:11 本章字數:4833
粉嫩的小手在空中揮舞着,小小的臉蛋上是殷殷的期待之色。清兒渴望父親能将她深深的抱入懷裏,就像祥伯伯一樣,她抛上半空,再穩穩接住,然後用那生滿胡髭的下巴蹭蹭她的小臉,以示憐愛。
“爹爹,爹爹!”
孩子甜甜的聲音,就像一道緊箍咒,往九無擎頭上套下來,手心裏,金淩的手在驚顫。
他一直在看她,她的臉色剎那間蒼白如雪,揪疼了他的心,滿目的震驚,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忍再看,轉過頭,看到的是那個撲向自己的孩子——打扮的真漂亮,笑的真美,他甚至可以從她身上找到自己小時候的影子嚅。
一陣腥甜自喉嚨裏冒起來……
盯着那雙揮舞的小手,他咬着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疼街!
這疼,不止來自身上,更來自心上。
拓跋弘,你夠狠。
“噗!”
一口血自喉嚨裏噴了出來,他連忙用手捂住,那血自手指縫間流溢出來,腳失了力道,往身後的椅子上癱坐下去。
金淩還沒來得及氣怒,就被這一幕驚呆,被他扯着往後趔了一步,當眼神接觸到那從指間滲出來的血絲時,她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無擎!”
原本笑盈盈的宮慈,也一下變了臉色,一邊扶住受到驚吓的清兒,一邊急叫的急跨過來:
“無擎,你怎麽了?”
那血,止不住的自他唇邊溢出來,嗒嗒的滴落到地面上,形成一朵瑰麗的血花。
九無擎松開了金淩的手,自懷裏抓出一塊帕子捂住了嘴,肺腑間一陣陣的抽疼,越演越烈,一陣陣眩暈襲來,他吃力的扶着椅扶手,只看到清兒不知所措的小臉在眼前晃啊晃,宮慈将她帶的更近了,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無辜而驚吓的神色,就像只小兔子。
“宮慈,帶孩子出去!”
他的聲音啞而厲,不容違拗,急怒:
“帶出去,馬上!”
清兒小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宮慈抱着孩子止步。
正這時,拓跋曦自殿外走了進來,待看到九無擎手上帕上盡是鮮淋淋的血時,大驚失色的怒叫起來:
“宮慈,誰準你把孩子帶來的?誰準的?你是不是非把九哥逼死了才甘心!”
清兒身子一抖,睜大了美麗的眼珠子,眼底頓時浮現出霧氣來。這孩子膽子很小。
宮慈面色駭白,結結巴巴的直叫:“是皇上……皇上讓我把孩子帶來給無擎看的……皇上說無擎昨夜為了清兒,拼了命的抗旨,必是坦心到極點,這番兒晉王~剛剛把娃娃從外頭帶回來呢……所以……”
“曦兒,帶孩子出去……”
九無擎閉着眼,不想聽她解釋,低低的叫着。
拓跋曦看了一眼那個被吓的快哭出來的孩子,命身側的大宮女道:“把娃娃送到良妃娘娘那邊,請良妃娘娘暫時照看着!”
大宮女應聲上前自宮慈懷裏将直撇嘴的娃娃抱過來,走了出去。
宮慈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子,她無心再顧及了孩子,只想知道九無擎怎麽了。
是,她承認她故意沒有推掉皇上的吩咐,她以為無擎應該也是想見到孩子的,畢竟昨夜,他是為孩子而出城,甚至不惜和禦林軍動了武……
“無擎,你怎麽了,你傷哪了?你傷哪了?”
她想上去查看,可是他狠狠一揮,沒正眼看一眼。
“曦兒,讓她……也出去……除了金兒……我不想見任何人!”
他昏過去前撂下的最的一句話,再一次将她遺棄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他這是打定主意不要她了嗎?
宮慈呆若木雞看着他倒了下去,離他最近的金兒,面色駭然的将人搶住。
***
九無擎內傷的很重,必須好生調養,否則……
禦醫的診斷憂心忡忡。
否則會怎樣,沒說清楚。
但聽那語氣,好像情況很糟。
夜幕降臨了,殿外一陣陣的冷氣襲人。
沒有夜宴,因為九無擎的不省人事,将所有計劃攪亂了。
金淩獨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望着天上那冷冷的月華,縮了縮身子,覺得冷,也許是因為心冷的緣故。
她摸着手臂,手有點凍麻了——要是心也麻了就好了。
沒麻,還是覺得鈍鈍的疼,還是在牽挂。
她剛剛才從寝殿走出來,實在不想看到任何與他有關的女人——無擎不許別人靠近他,皇帝允許,于是,近身照看成了元配的事,她就像傻瓜一樣守在房裏,看着那個女人盡心盡職的扮演着她妻子的角色。
她待不下去了,只能出來散心。
可到了外殿,越發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岑樂、苳兒、娉兒帶着那個孩子,正守着。她時不時還能聽到那孩子輕輕軟軟的說着話:“娘親,爹地病的很厲害嗎?娘親,爹爹是不是讨厭我?”
聲音微微有帶着怯。
看到這個孩子,她的心就揪疼,想到這個孩子,她整個兒都疼。
他有孩子呵!
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
瞎的!
原來那個娉兒,不僅僅是他的女人,還是他孩子的娘親。
一抹慘淡的笑在喉嚨裏冒起來,他有那麽多女人,而她只是其中一個,她堂堂公子青為何要陷在這種争風吃醋的地方,她可以一走了之的,揮一揮手,不帶走半片雲彩,過自己的簡單日子去,潇灑自在。
可她卻還在牽挂他!
現在,她明白了。
這就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難以啓齒的事兒!
他一定是想跟她坦白他有“妻”女的事,但同時,他又怕她知道。
若是早知道了,也許,她已經離開,便沒有了這十來天的親密相處,從身體到心靈,深深的契合。
她可以不把宮慈、岑樂、苳兒當回事,可她無法忽視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以及孩子背後那個孕育了她的女人:那孩子身體內流着他的血。那血肉上的聯系,怎能輕易抹殺?
“金兒姐姐,你怎麽躲在這裏?”
眼前有人影晃過,是拓跋曦找了過來,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她就備感親切。
金淩淡一笑,摸了摸手臂,懶的行禮,只道:“嗯,這裏靜,想耳根清淨一下!”
說來,她是“奴才”,見得當朝太子,那得行叩跪之禮,可她不。不知道是骨子裏的天性不允許她随意低頭,還是她認定這孩子不會在意她的失禮。至少她不敢在皇帝面前随意放肆,大概是因為不想給無擎惹事兒吧——拓跋曦遲疑了一下,光線太暗,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也看不懂這個女人,只知道九哥待她很不同。
孩子的事,他也是昨兒夜裏才知道。這女人,這孩子,深深刺痛着九哥,這事,他懂!
“金主子,我有話想與你說。能借一步說話嗎?”
東羅自拓跋曦身後繞了過來,一雙憂郁的眼睛聚在她身上,不等她開口說話,他緊接着往下說起來:
“關于爺的一些事,您可能還不知道。爺現在昏迷,沒辦法與你說明白,你心裏必不好受,所以,我想我該替爺說幾話。不是坦護,只是想讓你清楚的知道他曾經的不堪。您若真的在意他,您若真願意守護他,不要因為孩子的事,與他生分了,好嗎?爺知道有這孩子也只是這些天裏的事,他心裏并不好受,一直在煎熬……金主子,爺很苦,真的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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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夢!
九無擎又夢到了那些不堪的舊事。
五年前,因為母親的緣故,他掉進了拓跋弘張大的大網裏,然後,他們給他上刑,各種刑具一一在他身上走了一遭,想從他嘴裏知道七無歡和十無殇的行蹤——他什麽也沒有說。
後來,有個士卒偷偷放了他,他逃了出來,結果栽在了另一邦人馬手上:一個真正與他水火不相容的政敵,名叫鐘宕,領少将軍頭銜,西秦國的某一大族之後,曾在他手上當先鋒,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指的便是這種人。
九無擎指揮的軍隊軍紀極嚴,行軍所到,不可擾民毀牧,攻城之後,不可奸淫燒殺,他呢,仗着自己是名門之後,沒将他的軍令放在眼裏。
那時,他初任統帥,還未威震三軍,而這鐘宕則在軍中混了好些年,始終不得重用,他不甘被一個乳嗅未幹的黃口小兒驅使,故意違令而行,肆意奸辱無辜百姓,一度令降城百姓怒而生怨,差點釀成大禍。
九無擎得知此事,欲将其處斬,皇帝十二道金牌保下他,原因:鐘宕身後有背景,死一個,亂一城。
種下的惡果是,與其結下了宿仇。
那番裏,這鐘宕投奔了拓跋弘,一切以拓跋弘馬首是瞻。
穿心欲蠱也是鐘宕喂給他吃的——那是一個好色之徒,他看不慣九無擎清高……他說他要徹底毀掉他所謂的操守。
蠱發的時候,正好落在鐘宕手上的娉兒遭了罪。
他不肯屈服,幾度撞的昏死,後來,不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夜的糜爛,已毀盡他的堅守,娉兒早已叫人帶走。後來,他又想逃走,沒成功,被挑斷了腳筋,打了一個半死,腳骨脫臼了,他像一個活死人一樣,任人賤踏……
那些日子暗無天日,若不是顧念着母親,他真想一死了之。
是東方軻救下了他。
也是東方軻保他留着一口氣回到了京城,那時,他已被折磨的俺俺一息。
這一切,全拜拓跋弘所賜。
拓跋弘是他所有噩夢的開始。
****
睡夢裏,他驚醒了過來。一幕幕龌龊的境頭在眼前浮過。
也許不能說是境頭,很多腌臜的記憶只是一種不想回想的感覺,是麻木的,記不分明的,他可以當是噩夢一場;但有些是赤~裸裸見到的——血淋淋的死嬰,給他的震撼比任何事都來的強烈,因為,那是他親眼看到的。
它在出現,挖開了他努力沉封的疼痛。
它的回歸,觸到的是他最不想記起的傷痛。
“無擎,怎麽樣?好些了嗎?好些了嗎?還疼嗎?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一個不屬于金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九無擎睜開悲痛的眼子,看到了宮慈那一張關切的嘴臉,正用手捂着他的額頭,一股異香鑽進鼻子來。
他嫌惡的将其甩開,力道很大,哪怕是病中,還是一下就将人撂了開去,宮慈“啊”一聲險些踉跄倒地。
“出去!”
他沙啞着聲音:“不許碰我一下……”
九無擎吃力的爬起,覺得渾身泛力,冷冷的看着,完全無視她的委屈。
采兒看不慣,跳出來忿忿的叫了一聲:“姑爺,您發了三天三夜高燒,小姐守了您三天三夜,您怎麽能一醒過來就翻臉無情?”
三天三夜?
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麽?
三天三夜都是這個女人守着自己麽?
淩兒呢?
九無擎扶着生疼的額頭四下看着,還是在永壽宮,陌生的寝房裏沒有淩兒的影子,看來,她不要他了!
腑髒內的絞痛的厲害,他不由得捂住胸口,閉上了眼,直喘氣。
難受!
難受的慌!
“滾出去!”
就像一頭絕望的獅子,在積聚了力量以後,他狠狠将身邊的玉枕砸了出去。
宮慈尖叫一聲,躲開了那橫空而去的玉枕,砰的一下,地上開了花,價值千金鐵古玉枕成了粉末,飛濺的碎玉砸到了宮慈身上,疼的厲害,她從不曾見過如此憤怒的九無擎,倉皇逃蹿。
拓跋曦聞聲而入,瞟了一眼抱頭逃出來的宮慈,急步來到床頭,驚了一下,但他馬上想到了東羅離宮時的叮囑,忙低聲扔下一句話:
“九哥,別氣,金兒姐姐在公子府住着,正等着你回去呢!”
待續!
明天見!
章節目錄 男兒心,誰懂?——亂如麻 2
午後。
公子府。
九無擎拖着病體回府,是太子殿下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