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什麽秘密?暗影們當真把這事查出來了!”
容伯點頭:“剛查明。是周統領吃醉了酒,無意當中露了口風!”
他四下瞟了一眼,園子空落落的,除遠見的門房外守着幾個府衛,沒有其他,不必擔心他們的對話叫人聽了去,便轉頭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的少主,冷笑一個:
“九無擎是那個女人和野漢子生的孽種……所謂的九貴妃,根本就是殘花敗柳之身,卻偏偏得盡皇上的憐寵,真不知道皇上是吃了什麽迷魂丹,一心一意将一塊腌臜物當作了稀世珍寶……”
待續!
男兒心,誰懂?——疑惑
更新時間:2012-6-3 0:13:02 本章字數:4534
拓跋弘渾身一震。
這消息,的确夠隐密,不過,如今再反過來想想,有了這樣一個理由,所有事情就有了一種合情合理的诠釋——
父皇對他的寵信,既是對他才華的欣賞,更是一種愛烏及烏的表現,又或許,這并不是愛烏及烏,只是利用:以九無擎為要脅,得到他想得到的女人;而九無擎之所以會對拓跋曦如此呵護愛惜,也有了依據,他種種謀權的表現,可以解釋為是對其母親及弟弟的維護。
因為五年前,他曾想弄死他們,所以,五年後,九無擎便對他起了殺意。
“怪不得!茕”
他喃喃而語,整個人處于初聞的震撼中——
如此看來,他與九無擎,果真是天生的死對頭;而那只狐貍精,則是所有禍端的根源——嫡子換庶子的恥辱,堂堂元妃為救兒子被馬蹄踩踏的悲慘,嫡兄經不起羞辱而死于非命,他自幼受盡苦難和折磨,所以有一切全是因為她而來。
這樣一個禍害,若是落到他手上,他必将其千刀萬剮吶。
如此想着想着,臉上的恨意便一層層濃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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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那個女人身在未央宮,我們暫時動她不得,拓跋曦身為太子,終日有人守候,我們也拿之無可奈何,但現在,屬下發現還有一個人同樣是九無擎的死穴。只要動了另一個人,一樣能令九無擎痛不欲生!”
容伯再度語出沉沉,露着濃濃的煞氣。
“……”
拓跋弘擡頭,臉上的震驚之色還未消退,又聽到了一個讓他錯愕的名字:
“那個人就是:燕青城——少主不是喜歡她嗎?平叔和容伯會助你得到這個女人——”
****
此時,晉王府外。
夜風瑟瑟,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小橋旁的樹蔭,月色皎皎,河面清波蕩漾,一圈圈的月光在波浪上化作萬道銀鱗,一個個銀鱗底下,浮現的是曾經一段純摯的交往——當初不問出處,當初真心以待。
今夜的風,并不大,金淩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身子已經發了涼。
驀的,有人發出一聲悲吼。
那吼聲随風而來,飄蕩在夜色裏,竟是如此的痛斷腸。
辯這聲腔,是拓跋弘在吼叫。
她的心,一抖。
按着九無擎的計劃,拓跋弘也會在這個案子裏倒臺——從那間暗室內搜出的物什裏,本該有一封拓跋弘寫給拓跋軒的密信,上蓋有晉王私印,以叮囑他在東林如何如何行事。
這信若交給皇上,拓跋弘也是一個死罪——即便那字跡是仿的:有些東西仿到真假難辯這樣一種程度以後,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是被她截下的。
駱晴秋并不是九無擎的人,她身邊的侍女小菊是。
九無擎很懂得女人心,他穩穩拿捏住了那個女子剛烈的性情,通過小菊将拓跋軒曾經背着駱晴秋做過的事捅了出去,然後,便生出了這麽一樁窩裏反的事。
至于那天盤寶珠什麽的,都是小菊安排藏進去的——駱晴秋是拓跋軒心尖上的人,小菊則是駱晴秋身邊最倚重的人,常出入在毓王的書房重地,甚至知道暗室的所在,想要玩這一手嫁禍,不是難事。
金淩只能嘆一聲:可憐!
可憐那女子還懷着孩子,可憐本該是一個沉浸在幸福裏的女子,因放不開前曾舊事,終鬧的家破人亡。
她不得不佩服:九無擎真了得,殺人不見血,毒。
其實,她心裏是清楚的,在這一場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游戲裏,誰玩的手段高,誰才是那個能可以活下去的人。
這是法則。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片面的認定他是惡毒的。
一旦踏進這個圈子,萬事不由人,是她終究太過良善。
所以,她放過了拓跋弘,趁着幫拓跋曦進去搜查的當口上,将那封信藏了起來,同時,救了另一個王府幾百條性命。
人們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會嗎?
不知道!
“撲通——撲通——撲通!”
幾顆石子打在她的面前的水面,驚斷了她的沉思。
她懶懶的擡頭,坐到河邊的石椅上,沒有看向來人,只望着中天的那輪漸圓的月亮,滿天星星眨着眼睛,夜如棋盤,星如子,這與江山為局,人作棋,異曲同工!
“終于肯出來?鬼鬼祟祟跟了我半天……幹嘛呢?”
轉彎處,一幢小樓的陰影後面,笑嘻嘻的跳出一個人,月光撒在他身上,杏色的衣裳在風中鼓鼓的翻揚。
他徐步走來,口氣閑閑的道: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問,你在幹什麽?一個人跑到這裏傻傻的站着……”
來的是龍奕。
“沒事!就随便走走!想點事!”
“是麽?”
他站到她跟前,用含笑的眸子來回看着,這裏離晉王府不遠——她自不可能是來看晉王的落魄樣的,這個女人藏着太多太多的心事,從不肯對他敞開心扉。
“嗯!”她眨眼笑笑,手撐在冰涼的石扶手上:“怎麽樣?我拜托你的事,查的如何?”
龍奕笑容可掬拍拍衣衫上的風塵,坐到她身側,伸出手作出索讨狀:“先把報酬全拿來!”
金淩嘴角一抖,側頭,狠狠打上那只索要手:“滾……”
他哈哈一笑,一把抓住:“哪有你這樣的,讓人辦事兒,還這麽兇……”
“別鬧!”
唉,這人又來了。
她瞪一眼,收回手,站在這裏有點久了,有點冷,他的手心卻是溫熱溫熱的,肌膚這樣一接觸,味兒怪怪的:“說正經的!”
“八無昔是不是?”
“嗯!”
“九華人,姓金,名西,十二歲入公子府,當時公子府死了好些個公子,當今皇帝便在衆多優秀的少年中挑了一些補上,其中,就有他,後,按着年紀排名,排行老八,取名無昔。十三歲因救九無擎輕微燒傷了面部,十四歲當今九貴妃給他醫好了臉。這人性情樂觀開朗,後來和九無擎成為莫逆之交,一度形影不離,深得帝寵于駕前。五年前,八無昔卷入公子之亂,九無擎逃脫皇帝的看禁,帶病直闖刑場送行。八無昔斬首于市時,他曾悲痛的暈死當場,後,九無擎親手縫合了八無昔的頭顱,停靈三日,葬于公子陵……”
她的臉上,原是微笑着的,漸漸的,就失了顏色,彎起的薄唇在輕輕顫着。“怎麽了?”
他不覺湊過去看。
這種表情可稱之為“悲涼”,涼到了骨子裏,疼到的眼神裏。
金淩已說不出話,自領子裏取那塊貼身戴着的玉佩,想到的是另一塊戴在九無擎身上的那塊,雙手将它捧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摩挲着:
“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子的嗎?他真的已經死了?”
喃喃的自語,平常勃勃有生氣的嬌脆嗓音忽就蒙上了陰影,低沉而暗啞,三分茫然,三七疼痛,那自信的眸子流露着孩子似的不确定。
“他?你是說燕熙?”
“嗯!”
她把玉佩貼到心窩窩上,擡頭睇月,癡癡而望,努力的憶想着那張臉膀,喃喃道:
“出來的時候,我是金琬瑛,他便是金西,我們扮作兄妹……
“這個名字是錯不了的……
“可是,他怎麽會進公子府的呢?
“他為什麽不回家?
“是不是因為沒有盤纏回不了家?
“還是他不認得路?
“又或者是珑姨出了什麽意外?
“對啊,熙哥哥沒死,那珑姨應該也能幸存下來的——
“可這十三年,爹爹派了那麽多人出來找,都沒找到,這能說明什麽問題……”
另一張燦爛的笑臉,自然而油就鑽進了腦海——
拓跋曦笑吟吟的喚她:“喂,燕青城,你功夫真好,我們來比劃比劃……”
一種奇怪的聯想在心頭生成了——
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的聯想!
但是——
怎麽可能?
九貴妃是皇帝的老相好,二十幾年前,就曾和皇帝生過一個兒子……那個時候,珑姨正跟在母親身邊,怎麽可能和遠在龍蒼的拓跋躍扯上什麽關系?
問題是:拓跋曦長的這麽像熙哥哥,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
她深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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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心,誰懂?——疑雲重重
更新時間:2012-6-3 2:10:36 本章字數:4568
龍奕直接被無視,心裏直發酸,但心下總算也清楚了一件事:她尋找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八無昔,而八無昔卻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一個人執着了一件事三年,突然間發現那人已死,會是怎樣一件痛苦的事?
唉,這傻丫頭!
他都替她心疼!
“龍奕?茕”
她突然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好點子一般,猛的撲上來,捉住了他的手。
這種表情可以解釋為,她有求于他——這丫頭只在差使別人辦事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類似谄媚的神色。
“幹什麽?吶”
龍奕當然不會推開,享樂着這樣一種“谄媚”。
“有沒有辦法将我送進皇宮玩玩?”
啧,果然沒好事。
他斜眼睨着,嘴角直抽:
“皇宮又不是尋常地方,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守的嚴嚴實實,沒有皇帝的诏令,哪能随随便便進去?喂,我說,你到底想查什麽?”
金淩沒答,心思極快的想了一個問題,立即轉開話題:
“龍奕,給我一句實話,你是龍域的少主,龍域和西秦有國事的來往,那你是不是有進去過皇宮?有沒有見過那個什麽什麽九貴妃?快說快說!”
她急催。
龍奕盯着那只抓住他的激動小手,拂掉,以一種“哥倆好”的架勢搭上她纖薄的肩:
“第一,龍域是和西秦有國事上的往來,但是,這些年,我很少管政事,所以,不好意思,西秦的皇宮,我雖進去過,但沒玩過,第二,那九貴妃是皇帝的心肝寶貝,性子孤僻,從不愛與人交往,自成一派,一度長住于望湖閣,宮裏的其他妃子一年到頭也很少見得她的面……我當然更不必說了!”
說到這裏,他嘶了一聲,語氣納悶的反問:“哎,你該不會以為那個女人是你那個什麽什麽珑姨吧……”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這事,我得進未央宮去探個究竟才能下定論!”
曾聽聞九貴妃受封的場面,可媲美皇後之禮,如此隆寵,那女子卻在洞房花燭自毀容貌,從此被關未央宮,這當中所包容的宮闱秘聞,若是挖掘出來,必能驚悚天下。
龍奕聽得他這個想法,狠狠叩了她額頭一下,沒好氣的道:
“你瘋了是不是?那是皇宮裏的禁地!誰都不能進!”
啧,這妞啊,完全就是一惹禍坯,剛剛才從一場危機裏走出來,現在居然又惦記上皇宮——
完全不懂什麽叫做安份守已!
這人,怎麽就生了一個和他一樣愛玩的性子,嗯,責歸責,卻真真是太對他胃口了。
金淩撫着額頭,哼哼道:
“你是不能進……有人能進!”
身為太子的拓跋曦,想進裏面去的話,應該沒人能攔吧……
嗯,想要進未央宮,就得從拓跋曦下手——
她記下了!
****
半夜,一道人影自玉錦樓上閃了出去,那速度,快的就像鬼魅。
身如疾風,眨眼不見,很快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借着夜色掩護,一番飛檐走壁,金淩來到了一處破棄的高樓前,自手腕上彈出一只小巧的挂鈎,就聽得铿的一聲勾住樓角。
她試了試勾力,緊接着,那具身子便若靈猴般爬了上去,而後,收回繩索,尋了一處地兒坐下,自懷中取出一支簫,貼着唇邊那麽一吹,便有一個低沉呼咽的聲音在深濃的夜色裏漫開來,如怨婦般,如訴如泣,哀婉生凄。
一首曲子來來回回不知吹了幾遍。
半個時辰後,破樓前有兩道人影閃了進來。
看影子,來的是兩個身形彪悍的男子,走進這破園時,這二人極為慬慎的左右探看着,而後,其中一人目光直勾勾的射向了她,便揮揮手,對另一人說:“去外頭守着點!”
警覺性極高。
金淩早看到了,不再吹,自樓上飛跳下去,直直落到地上,待看清那人時,微一怔,不覺淺笑出來:
“喲,原來一品居的程一先生便是駐使西秦的金門令!”
不錯,來的可不正是一品居的老板:程一。
這厮,生着狗熊似的身材,白兔似的臉孔,眼睛很小,笑起來眯成一條線——金淩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乃是一個算盤打的賊精的生意人。
那人見被道破,也看清了面前的人,忽就訝異的叫出聲來:“青城公子?怎麽是你?”
“正是區區在下小生不才我……哈,這三年,一品居賺去了我不少銀子,想不到,竟是自己人!”
程先眯着眼看着,目光定定的落在金淩手中的玉簫上,跟着笑了一個:
“公子是九華定西營的人。”
“定西營?”
她怎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是!”
程一眼底微有戒備之色,退了一步:“那您怎麽懂這個曲子?”
“我姓燕,來自九華鎮北王燕北座下!”
金淩瞟着,扔出一句,終令對方稍稍舒了一口氣,可見這人是聽過這個名諱的。
“可有信物?”
這人真是小心的緊。
她輕一笑,撫着玉簫:“忘了帶!先生先別皺眉,且聽我把話說完便可證我身份。”
那語氣極是自信。
程一看着,一邊細細的打量這個風姿卓越的人兒,一邊恭聲道:“公子請說!”
金淩想都沒想,便如數家珍般的道了出來:
“金木水火土五門令皆是鎮北王燕北奉滄帝之命派遣至龍蒼的密使。第一批,一共派了五百人,各令主手下每人各帶百人之衆。龍蒼四國各駐一令,秦有木令,荻有水令,龍有火令,雲有土令,最後金令統籌,四國各有一人當值。以曲為號。各令皆有令曲,曲曲皆不同。我今日所吹為《長門怨》。”
這些皆屬朝中第一機密,知道這些事的人除了他們五令主外,也只有定西營的營主清楚,而他們皆來自九華。
這般一說明,程一的疑慮頓消,但是他還是有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鎮北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您是……”
金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道:“我乃鎮北王義子!”
程一又沖着她瞄了一眼,似乎有點不信,左右一思量後,卻恭身,單膝行了一跪禮“屬下叩見燕公子……剛剛多有得罪,請燕公子見諒,不知燕公子深夜召見有何事……”
金淩沒想他會行此大禮,連忙相扶,笑着道:
“快快請起,出門在外,行事小心是應當的。”
待其起了身,才又道:“嗯,我有一事要問!”
“公子是想問有關鎮國公主和世子的事是不是……”
這人的反應極快,果然是個人精。
“正是!”
“屬下慚愧,有負聖恩!”
“一點眉目都沒有?”
金淩甚為失望,不覺皺起眉,心情沉沉的。
“也不能說一點眉目也沒有,只是這事極為複雜……”
金淩心思一動,忙道:“說來聽聽,一起參詳!”
“是!”
程一應了一聲,繼而說道:“公子既然身在龍蒼,就應知道此地與離九華極遠,而當年,我等來此地時,對這裏,也皆是人地生疏的,後來,我等花了四五年時間,才在這裏落地生了根。
“這期間主上總共派出了十撥人馬,将近一萬之衆。這些人皆是九華的精卒,人數上已經不算少,可這龍蒼,雖不及我們九華廣博,四國分裂,山水卻也衆多,主上派出的人雖多,可這裏終究不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再多的人到了這地兒上,四下一散開,就顯的勢單力薄。
“那時,我們全是初來乍道的人,那般沒有頭緒的四下探查,等于是在大海裏撈針,何況當時,還是兵荒馬亂的情況。好些弟兄要麽是病死,要麽就被征去當了兵……好不容易等天下太平了,大約已過了數個的年頭。
“在這之前,屬下等人曾沿着鎮國公主出事的大河來來回回的查訪,倒是聽聞有人曾在這河裏救起過一女子,時間年紀都相仿,卻說讓人載着去了南方雲國。
“我等聽聞後,也曾一路問一路訪的去得雲國。可人海茫茫,根本無處可尋。
“于是,我們便按着鎮北王所畫之像四下尋查,不想,竟遭了追殺,跟屬下來的百來號虎騎營兄弟,在雲國死傷過半!”
金淩心中一悚,又是追殺,莫不成還是那幫放火燒船的賊人——煞龍盟左派一系的殺手?
可他們為什麽要殺他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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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心,誰懂?——祭墳
更新時間:2012-6-4 8:49:53 本章字數:6543
吃過早膳,九無擎自密道而出,公子府內,由劍奴裝成他的模樣坐陣。
一直以來,劍奴都是他的替身,無論從體形,還是到聲音,劍奴都已将九無擎的一切模仿的惟妙惟肖——只要不看脈,保準看不出誰是誰。
劍奴扮九無擎,還沒有真正讓人識出來過,扮晏之,卻一眼叫那個丫頭識破。
他曾在九無擎跟前乍舌:那女人,厲害!
***茳*
無昔原是該葬在公子陵的。
公子陵安葬的原是曾經為國捐軀的公子,公子之亂發生發後,諸位公子被斬首于市,後,皇帝念着他們曾經立下的汗馬功勞,将這一幹身首異處的義子一并葬在公子陵,說是即便死了,也只能做他的開路之奴——公子陵鎮守于皇帝的地陵前方。
九無擎偷偷将無昔的屍骨偷換了出來,埋于回風谷謀。
****
回風谷,距京城五裏處,掩于一片連綿的小丘中,青樹疊嶂,鳥語花香,一片碧綠的寒桐,圍着一座小園,園中搭着一座竹廬,毛草為頂,青竹為壁,橫着五間,竈室,廳室,書室,寝室,一應俱備。
一老者守陵于此。
偶爾,九無擎也會來此住一晚。
園內,修着一座墳,漢白玉石碑,青石墳穹,墳墓四周,修着環狀花壇,壇中一月紅怒放,枝葉碧綠,谷中煙氣迷漫,踏進這樣一處地方,感覺到的是一種與世隔絕的清幽。
金淩依舊着着一身玄墨色的袍子,玉帶束腰,發帶飄飄,進得林來,四下環顧。
晏之一席白袍,纖塵不染,相攜而走,時不時會回眸睇她,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她的表情。
****
墳前祭臺上,擺着祭品香燭以及紙錢,邊旁守着一老者,正以一種疑惑的眼神瞅着他們——老者從沒見過九無擎這副模樣過,這地方隐秘,主子從不帶人來此。
金淩的目光自老人身上越過,慢慢落到墓碑上,幾個凸雕而成的字,第一時間映進了眼底:金西之墓,立墓人:無歡,無擎,無殇。
每個字都顯露着飽經風雨洗禮的痕跡,金色的字跡有點暗淡。
已近中午,陽光是溫暖的,迎面吹來的風,被薰的極暖,春天的味道越來越濃,但,金淩感覺的是一片通體的冰冷,從頭冷到腳,連呼息也是冷的。
她僵立在祭臺前,就好像叫人點了穴道一般,再也無法動彈,“金西”兩字,被陽光一照,幽暗的字面上,詭異的射出幾道金光,是如此的刺眼,腦海裏頓時白茫茫一片,燕熙的音容笑貌,一幕幕的在眼前掠過,十三年的相思,洶湧翻滾,刻骨萦繞。
他若死了,那她怎辦?
以後,她如何才能補全了失去他的那份殘缺?
****
她的世界,已經早已不完整,母親走的那麽早,因為有他相陪,她才走出了失去母親的痛楚。
思念母親的日子裏,是他尚嫌繼幼小的臂灣,給了她一份溫暖,是他輕輕軟軟的親吻,代替了母親的給她安全,也是他擔當起良師益友這樣一層身份,陪着她一起讀書寫字,重拾歡愉,
他陽光燦燦的笑容,他溫柔眷眷的擁抱,他以身作則的态度,他對她的寵溺,對她的疼惜,對她的負責,是她依賴的全部。
他是她的世界。
五彩缤紛,溫暖如春,是他,點亮她的笑容,也一力撐起了她的世界。
當這個世界轟然倒塌,不甘支離破碎的她,拼命的用自己的力量撐起另一個世界,只等他歸來,再造屬于他們的天地。
若這世界沒有了他,她的強撐就失去了意義。
她皺了皺漂亮的眉兒,心窩窩處,就像堵了一大團棉花,難受的厲害,就像紮了無數牛芒似的小針,不會致命,只會疼。
他是他嗎?
他真是他嗎?
他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什麽話都沒有留給她?
什麽活過的痕跡都找不到?
這麽多年了,他為什麽不回家?
他就不想她嗎?
他就不想他爹,他妹妹嗎?
不,他一定想!
一定也曾想過回去!
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必須留下?
又有誰能證明他就是他?
光憑九無擎一番話,又能說明什麽?
那個家夥,太能編,太能騙,太能颠倒是非和黑白,太能将死的說成活的。
睜眼說瞎話,是他的強項。
可是,九無擎和八無昔是好兄弟,他沒道理編那樣一個事實來騙她?
他又有什麽理由來騙她?
除非……
不!
不可能!
她的念頭,往一個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轉了一圈,覺得自己是瘋了。
完全是瘋了。
她怎麽能将那麽可怕的一個人和自己的熙哥哥聯系在一起,這樣的念頭完全就是對于熙哥哥的亵渎。
燕熙溫文爾雅,是謙謙君子,心底良善,龍姿鳳章,無人可比,父親常贊:熙兒的性情才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九無擎呢,冷漠淡寡,殺人如麻,嗜血如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求名利,機關算盡,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是燕熙?
燕熙哥哥才不會将女人将作藥引來使用,燕熙哥哥最幹淨了,也最懂尊重女子,他不可能把女子當玩物,更不會欺淩她——
這樣肮髒的一個男人,怎能和淨如清泉的燕熙相提并論!
絕對不可能!
所以,地底下葬的應該就是燕熙了是不是!
“八無昔,性情溫順,才華過人,傲骨冰清,待人接物,可親可敬,泱泱大氣,世間少有……”
這一段評價,可謂是燕熙的真實寫照。
所以,錯不了的!
****
終究,沒有祭拜!
沒有那份勇氣,三年的尋找,只找到一堆白骨,這讓她情何以堪?
轉身,她跑了出去。
她無法相信那片冰冷的石墓底下,那堆白骨就是令她思念成狂的燕熙。
****
九無擎一怔,看着她臉色臘白的狂奔而去,将手中的香擱下,忙追了過去,只餘小豐和老者在那裏面面相觑。
幽濃的梧桐林,鳥語于枝,花香四溢,斑駁的樹影,影影綽綽的印在盡是萋萋芳草的山地上。
小徑之上,她疾飛于前,他狂追于後,一段拉鋸戰後,他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肩,将她掰過來,看到這張精致的小臉上,有兩行清淚情不自禁的滑下。
她倔強的咬着唇,忍着喉嚨裏的哽咽,仰頭看着。
“大哥,我心裏難受?”
她委屈的叫着,一把抱住了九無擎,嚎啕大哭起來,已經忍無可忍:
“我不信……
“我不信他已經死了——
“可是,我要怎樣才能證明裏面睡的不是他——
“人都成了白骨,我都沒看到他的模樣,怎麽可以用一具白骨讓我認定我的燕熙已經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我不信,我要他活過來……
“他說過要娶我的……
“他說過要跟我生很多孩子的……
“他是個騙子……
“他怎麽可以學壞,怎麽可以騙我……
“說好的要一起白頭的,怎麽可以半路自己走掉……
“說好輔佐我治理大滄的,怎麽能扔下所有責任,讓我一個人背負——
“若是沒有他,那麽枯躁的國家大事,我怎麽有那份耐心去面對處置……
“我要他活過來……
“我要他活過來……”
她緊緊的抱着,将頭埋在他的脖子裏,眼淚唰唰唰的往下淌去,滴到了他肌膚上,嘴裏拼命的叫着,任性的就像一個孩子。
種種不甘,種種悲痛,種種思念,盡化淚珠。
很燙。
九無擎僵了一下手臂,而後,緩緩的收攏,白衣裹着黑袍,小心的将痛哭流泣的她摟住,用自己的下巴輕輕摩着她的額頭,感覺眼淚滑過的地方,一陣灼熱,一陣清涼,一陣陣抽疼着他的心髒。
這樣的情形,讓他記起曾經,那時,她也是這樣的賴在他懷裏,又哭又鬧:
“熙哥哥,我要娘親,我要娘親……我不要娘親死,我要娘親活過來……我要娘親給我講故事……娘沒有了,家沒有了……”
那時,他也曾如此抱她,忍着心頭的悲傷,柔聲安撫小小的她:
“娘沒了,還有我……熙哥哥會陪你,會娶你,會和你生很多小小淩子、小小熙子,會給你一個家……有你有我有娃娃……淩兒乖了,不哭了,你哭,娘親也會哭……我們都不哭……娘親喜歡看到我們笑——我們一起笑,我們一起手牽手,讓娘親看到,我們會相扶相守,做最堅強的孩子……”
小小的她聽着這話,擡頭好奇的看她,似被雨水洗刷過的漂亮眸子,映着兩個小小的他,像一個好學的娃娃,一邊哽咽,一邊問:
“熙哥哥,我們兩個也能生娃娃嗎?怎麽生啊?”
他狼狽極了,窘紅着臉,小聲争辯道:
“我也不知道……呃,這事,你當我沒說過,咱們長大後再讨論!”
“那我去問珑姨!”
“不許問……娘親會罵死我的!”
“生娃娃不是好事情嗎?”
“……”
他成功的引開了她的注意力,治住了她的眼淚,卻被這個好奇寶寶問的沒了反嘴的餘地——
什麽嘛,他也就比她大了三歲而已,怎麽可能知道那麽複雜的事?
又怎麽能讓娘親知道他動着這種“壞心思”?
帶壞小孩子,娘親會拍死他,雖然他也是孩子罷了,可娘親總拿他當大人使喚。
如今,他們都已長大,可他再也不能娶她,更不可以跟她生娃娃。
是,她說的極對。
他是個騙子。
徹頭徹腦的騙子,極其殘忍的騙了她。
九無擎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黯然。
不得不騙!
淩子,燕熙真的已經死了……
活在這世上的人,是髒的已經洗不幹淨,病的已經無藥可醫的九無擎——
你厭惡他,我也是!
那就這樣讓燕熙死掉吧!
死了,你的心裏還能保守一個美好的印像。
死了,你也許還會想念他,會在心裏留着一個小小的位置容他。
死了,你才能放下,好好的開始你新的人生。
兒時的那些剎那芳華,只是一道美麗的流星,已成昨日黃花,你總會慢慢淡忘!
我不能說。
說了,你失望,我會絕望——
就讓我自私那麽一回。
哭吧!
痛快的哭吧!
你的眼淚,我會記住,你對我的念想,我更會刻骨不忘。
若有來世,我必守好自己,必定風光娶你!
他忍着眼底的濕意,努力的眨眼,清淡的眸子,鋪着一層無法散開的悲傷。
要從骨子裏将其割舍,太痛太痛。
****
回城時,已是下午。
剛進城門,就和龍奕撞了一個正着,那家夥一臉古怪的神情,自晏之身上移落到金淩黯淡的臉孔上,瞅了半天,悶悶不樂的蹦出一句話差點令他們從馬上摔下來:
“別哭,沒啥好哭的……金西還活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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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心,誰懂?——死而複生?(求月票)
更新時間:2012-6-4 17:51:57 本章字數:3655
金淩急急的奔上天字一號樓,恨不能身有雙翼,直飛而入,腦海裏則回響着之前和龍奕的對話。
在他說了那樣一句讓人驚愕的話後,她曾呆呆的反問:
“呃?什麽?還活着?我剛剛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