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直到看不見黎陽的身影,安雪才将目光轉向夕樓,問:“你沒發現麽?”
夕樓捏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中:“發現什麽?”
安雪又看了一眼黎陽離開的方向。
夕樓不知道被安雪的哪個動作或是那句話刺激到,毫無預兆的拽住他的領口,極其用力,捏得指尖發白。
安雪淡淡睨他,提醒:“我還什麽都沒說。”
夕樓的手臂一僵,緩緩松開手,不再出聲。
一路無話,兩人來到畫廊。
畫廊裏彙集了不少初中生,畫廊專業解說一幅幅介紹懸挂出來的畫作。
安雪和夕樓混在人群中,一路走一路看,有人拍了拍他們的肩。
“你們好,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是畫廊老板林一墨。
他的氣質極其文雅,身穿一席中山裝,齊肩頭發發型整整齊齊梳好,鼻梁架個黑框眼鏡,一身文藝氣息。
夕樓不知在想什麽,竟是走神沒應,安雪往前一步,說:“是的,我們是美術生,過幾天要去集訓,老師推薦我們走之前來看看。”
是個相當冷漠的男生,林一墨笑笑,搞藝術的本來就有很多怪咖。
“這樣啊,我來給你們介紹吧。”
林一墨帶兩位“美術生”逛了一圈,着重介紹比較有代表性的畫作,還指導了不少作畫時的注意事項。
在繞到《遠行的女人》時,夕樓總算回過神,開始提準備好的問題吸引林一墨注意,安雪則是靠近畫作,悄悄使用儀器探查。
那是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的儀器,用于探測鬼怪的痕跡。
安雪不動聲色的搖搖頭。
沒有任何痕跡。
夕樓假裝做筆記,又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林一墨耐心解答。
離開前,安雪對林一墨微微躬身,道:“謝謝。”
“我很喜歡你們這種認真的孩子。”林一墨拿出煙,畫廊裏不能抽煙,在畫廊外抽一會,“你們怎麽回去?”
“等公交。”安雪說。
“公交站就在前面。”林一墨指了個方向,溫和一笑,“路上小心。”
安雪和夕樓來到對面公交站,假意等公交,實際上在觀察畫廊狀況。
17:30,畫廊即将關閉,工作人員組織參觀畫廊的學生們有序撤離。
“畫上沒有痕跡,林一墨身上也沒有。”安雪說。
畫廊其他地方他也刻意觀察過,沒有發現端倪。
夕樓“嗯”了一聲。
他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什麽時候人的身上會出現鬼的氣息?”
安雪緊盯畫廊大門,人流向外分散,回答道:“被附身,被鬼纏上,或者……被感染。”
夕樓呼吸一滞。
夕樓:“不一定……萬一只是不小心碰到?或者被牽連?是其他人身上沾的,因為我,是因為我,我接觸過鬼魅,所以他才……”
他在說其他可能性,聲音卻越來越小。
安雪:“你早看出來了,所以不想讓我見他。”
夕樓:“……”
安雪:“你們關系很好。”
夕樓沉默。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他是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天一點點黑下來,十八點整,林一墨關上畫廊大門,“刷拉”一聲,卷簾門關下,他落上鎖,走進畫廊旁的小路裏。
“跟我來。”安雪拉走走神的夕樓。
執行任務期間,沒空讓他想別的事。
夕樓畢竟受過專業的調查訓練,迅速調整好情緒,兩人保持固定距離,跟蹤林一墨回到住處。
在深入畫廊接觸林一墨前,十一分隊已經做足調查。
如調查報告所言,林一墨住在畫廊不遠處的小樓中,有一片自己的院子。
回到家後,林一墨并未幹什麽出格舉動,換衣服,煮飯,吃飯,洗碗,都是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舉動。
不僅他們所看見的沒有異常,之前調查的行為軌跡同樣沒有異常。
畫室,畫廊,住處,三點一線,林一墨的生活極其平淡。
連夕樓都在一瞬間減輕了對林一墨的懷疑:“他不會和那副畫沒關系吧?”
他才問出口,就見林一墨來到自己家裏的畫室。
他開始畫畫,但是他什麽也畫不出,鉛筆勾勒出輪廓,看不出是什麽,似乎只是無規律的線條,随後又用力塗掉,紙上只剩下一團亂糟糟的黑線。
下一張,下下張,依舊如此,不過十分鐘,地面上已經多了一堆廢紙團。
他開始感到焦躁,開始在畫室四處踱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發瘋似的砸了畫架和顏料,将桌面上所有東西往下推。
乒鈴乓啷,畫室中一片狼藉。
“畫不出來,畫不出來,畫不出來……”他不斷喃喃,用力扯着自己的頭發,渾身上下恍若着了火,從頭頂到腳底都顯得煩躁不堪。
而下一刻,深陷焦慮情緒的林一墨卻像是猛然看到什麽似的,面色一喜,幾乎是沖出畫室,直奔閣樓。
木質樓梯被踩得“砰砰”響。
安雪和夕樓摸到閣樓的窗戶附近。
“操。”安雪捂住口鼻,忍不住一聲國罵。
——他們感受到一股極為濃烈的鬼怪氣息。強烈到根本不需要儀器進行檢測!
他本就對鬼怪的氣息較為敏感,這一熏,就像把他往垃圾堆裏塞,渾身難受。
林一墨打開閣樓的燈。
房間亮了起來——閣樓正中央,挂着與畫廊那副一模一樣的《遠行的女人》!
畫中的女人微笑着盯着畫框外的林一墨,周遭鬼氣彌漫。
畫廊裏的是假的!
夕樓輕喊安雪。
閣樓外,安雪捏着鼻子,用儀器記錄下鬼怪的氣息,閣樓中,林一墨深深凝視着畫中女人,爆發出一陣暢快心扉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你終于找我了,你終于找我了,你終于來找我了!”
“你餓了是嗎!我就知道,你該餓了。”
他走向畫,白日裏溫和的樣子不見了,像個癡漢,眼神癡迷的盯着那副畫。
“不用擔心,我會為你覓食。”
“我好想你。”他捧起畫,用臉頰蹭了蹭,然後親吻上畫中女人的紅唇,語氣輕柔,“我愛你。”
“卧槽,他惡不惡心。”閣樓這一幕,看得夕樓渾身泛雞皮疙瘩。
很顯然,畫有問題,林一墨也有問題。
只是他們現在并不知道畫中的女人到底是什麽鬼怪,覓食是什麽意思。
能夠散發出如此濃烈氣息的鬼怪必然不弱,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安雪和夕樓決定暫時撤離,留下隐式探頭繼續觀察林一墨,其餘回去再分析。
他們跳下閣樓,準備離開,在路過院子時,安雪攔下夕樓:“等等。”
他輕嗅周圍空氣,确定道:“有血。”
——他的能力與血有關,因此對血的氣味味非常敏感。
“哪裏。”夕樓問。
安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放輕腳步,順着氣味在院子裏找出一處不自然的泥土鼓包。
他蹲下身,從腰包中取出一管血,倒出一滴在指尖,接着,血珠化成小鐵鍬的模樣。
鐵鍬剛往下鏟,一股糜爛的屍臭味倏地撲面而來,兩人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被眼前場景直接暴擊眼球。
血液将底下的泥土染成深黑色,白色屍蟲上下翻滾——泥土之下是一堆屍骨,白森森的,屬于人類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