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思遠?!”
懷子星沒注意周圍,一個勁的搖晃幸思遠,直到幾個男生帶着唯一的女生越靠越近,幾乎貼住他的後背。
“你們怎麽了?怎麽一直靠——奧奧奧卧槽?!”
直到轉過頭,懷子星才看到。
鬼,到處都是鬼!
整個房子裏,密密麻麻,全是黑影!!!
花都站在正中,在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黑影中,和一位奇形怪狀的鬼正在……接吻。
他想說和鬼接吻,我的個媽?!
就見那位面目猙獰的鬼消失了,青筋布滿花都的臉,他看起來像變異了,手臂變得尤為粗壯,目光轉向懷子星,以無法看清的速度朝他們迸射而去。
那動作太快太猛,懷子星和男生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千鈞一發之際,安雪憑空抽出一把紅色巨鐮,硬生生抗住花都的一擊。
那聲音震得耳膜嗡鳴,空氣似乎變得滾燙,白霧四散。
待到白霧完全散去時,安雪的裝束已經完全變了,襯衫、外套,還有繃帶——纏住他的雙手,脖頸,擋住他的下半張臉。
懷子星:“你你你,這這這?!卧槽?!”
安雪削開煙霧,巨鐮擋在身前。
懷子星還想問點什麽,但安雪不理他,變異的花都也根本不想給他機會,粗壯的手臂一下一下削在巨鐮上,耳邊充斥鋼鐵硬物相撞的聲響,每一下,便會濺起滿目白霧。
懷子星一手抱住自己,另一只手勉強替幸思遠也擋了擋,蹲下身:“這什麽情況啊?!”
他剛嚎完,一道甲光迎面而來,花都躲過安雪出現在他的面前,臉色慘白,眼睛只剩兩顆血洞,渾身上下散發出難以忍受的高溫。
他擡起手——
安雪瞬間躍至懷子星面前,鐮刀一橫,将他擋在白霧之後。
“鬼。”安雪說,“是鬼魅。”
窗外再次落下一道閃電。
整棟房子被銀紫色的光線充斥。
但,花都消失了。
充斥耳畔的嗡鳴也消失了。
“鬼魅?什麽鬼魅?”懷子星,“還有你那一鍵變裝?這都不大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瞪大眼。
——在白霧中,安雪手中的紅色巨鐮忽然碎了,碎成漂浮在空氣中的水滴,破碎、又重組,變為一條長鎖鏈,将他和其他人捆成一團。
他聽見安雪說:“睡一會,醒了就忘了。”
這哪睡得着?忘了什麽?
懷子星想問,但他感到一陣無法抵擋的困意,眼皮沉重,沒有力氣開口。
又是一聲響雷,懷子星重重阖上眼皮,在即将陷入沉睡前一秒,安雪的身影徹底消失。
“嘀嘀嘀、嘀嘀嘀——”
手腕上的腕鏈不停發出聲響。
安雪捏住腕鏈,讓聲響聽起來稍微小些,不那麽刺耳朵,順便觀察四周。
對于目前處境,他有些難以評價。
怎麽說呢?
他正在一棟大樓中,不清楚到底是哪,不知道是幾樓,只是面前的,不管是橫着豎着還是躺的,全是鬼。
他們盯着安雪,鼻端嗅了嗅,随後,雙目放出像是許久未進食的野獸終于發現獵物的那種光芒。
“人、人、是人類啊!!!”
有只鬼喊了一聲,成千上萬的鬼從牆上、地上、天花板鑽出來,帶着令人生厭的獰笑和癡狂朝安雪傾瀉而來。
餐廳的燈光是暖色的。
裝飾這個家的女主人曾經說過,在溫暖的地方進食能讓人更有食欲。
鬼魅也是這麽想。
花都坐在桌上,身旁放了喝到一半的紅酒。
鬼魅正在親吻他,耳垂,唇角,脖頸。
“他不會再回來了麽?”花都偏開一點腦袋,保持一個欲吻不吻的距離,認真的看向面前這只鬼魅。
“回不來的,他受了傷。”不遠處有一大灘血跡——哪怕是天師,流了那麽多血也沒辦法再堅持多久。
“你不相信我麽?”鬼魅摸索花都的下巴,問道。
花都笑了笑。
他笑起來太好看了,睫毛漫不經心的輕輕一撩,有些癢。
“我很相信。”他貼住鬼魅的臉,“我只是有點擔心。”
“哈哈哈哈哈。”鬼魅大笑,“不用擔心,那個地方啊,全是鬼魅,餓瘋了的鬼魅!他們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他們會在他徹底死亡之前把他摁在地上,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剝奪他擁有的一切,囚禁他折磨他淩辱他……因為他們需要進食!”
“像你一樣麽?”花都微微仰起後頸,笑道。
“不,不一樣。”鬼魅傾身,擁住他,舔舐他的脖頸,“他們不會像我一樣溫柔,我最愛你,我不會讓天師打擾你,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的花都。”
“嘀嘀嘀,嘀嘀嘀——”
腕鏈還在響個不停。
成千上萬的鬼魅追在安雪身後,可能是餓傻了,不論哪一只,口中都只有一句臺詞:“我好餓我好餓我好餓!!!”
一只鬼叫是噪音,一堆鬼叫,疊一塊是精神污染。
安雪只覺得被吵到頭暈,煩不勝煩,強行打開大樓防火噴霧,細細密密的水往下灑,鬼魅們迷了視線,安雪趁機跳出窗外——他沒有往下跳,手指捏住邊沿又把自己往上甩,血液凝成的刀紮進牆裏,他牢牢固定在窗外。
只想進食的鬼魅不帶腦子,接連探出頭,探出一個被踹一個,探出一個踹一個,那麽高的樓,整只鬼摔下去都聽不到響聲。
腕鏈的響聲持續,頻率越來越快。
安雪捏住腕鏈,踹鬼間隙,看了眼四周,最後,将目光定格在天臺上。
“嘀嘀嘀,嘀嘀嘀——”
他從另一扇窗重新翻進大樓,直蹦天臺。
鬼魅們聞到氣味,放棄“跳樓”行動,緊随其後。
成群的鬼魅咆哮着,嘶吼着,血液在安雪手中凝成各式各樣的熱武器,但鬼魅們并不怕燙,也不怕死,他們飛蛾撲火般成群襲來。
四十六樓,血液凝為屏障,短暫的擋住鬼魅們的步伐,安雪一腳踹開天臺大門。
這裏的月亮是紅色的。
青年站在天臺最高處,像是站在圓月正中,他身着張揚的紅色外套,右耳一排耳釘在紅月下熠熠閃爍。
他好像在聽歌,悠閑的節奏從被丢在一旁的手機播放而出。
青年看到安雪的衣服,以及被擋住的半張臉,挑起一邊眉梢:“你是天師嗎?”
安雪沒有回答。
他朝青年沖了過去,抱住他的腰直接往下躍,于此同時,不計其數的鬼魅們撞破天臺大門,潮水般湧進天臺。
腕鏈滴滴聲連成一條直線,終于不響了。
“這裏是四十七樓!哈哈哈,這一屆天師都這麽野?!”
失重感不斷襲來,安雪斜睨青年一眼,聲音冷冷淡淡:“你害怕?”
“好像有點怕。”青年指着頭上跟着一塊往下跳的鬼魅,“我能錄像麽?”
安雪“……”
還想錄像,怕個屁?
青年見天師不搭理他,又指向腕鏈,問道:“剛剛那個是什麽?我聽見了,一直在響。”
“活物。”安雪說,“大樓裏有活物。”
“活物?我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笑。
安雪不知道青年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靈力的青年會出現在鬼魅的空間中。
他暫時不想管,因為,頭頂上,鬼魅們憤怒了。
食物——他們的食物,寧願跳樓也不願意讓他們填飽肚子。
這樣不行,不可以!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
他們發了瘋的想要吸食這個人類!
聲聲怪叫自頭頂傾瀉,直沖耳膜,周圍空氣溫度逐漸升高,耳邊隐隐傳來破風聲——是攻擊!
無數只鬼魅同時發動攻擊,數不清看不清的甲光從天而降,裹挾着憤怒的殺氣,溫度灼灼上升,仿佛渾身上下都在被烈火炙烤,剔骨般的疼痛頃刻之間蔓延全身。
傷口——盈千累萬的傷口遍布全身,繃帶被割裂,滲出血液,幾乎染紅了整件襯衫。
赤色的血,赤色的月亮,赤色的眼睛,鋪天蓋地的殺氣。
安雪低聲一笑。
——他又開始興奮了。
“轟!”
火光在空中炸開,夜空鑲上一層金色的邊。
本就滾燙的空氣變得更加滾燙。
噴濺而出的血凝成了火箭筒,一枚又一枚破甲彈随随便便就炸焦一群鬼魅。
熱浪撲面而來。
幾乎是地動山搖。
不止是火箭筒,散落空中的血液凝成各式各樣的武器,安雪随手扛起一道,對準天空狂轟亂炸。
肩被人拍了拍,青年勾起嘴角:“有沒有人說你很瘋?”
“不知道。”安雪沉迷于令人戰栗的殺氣和疼痛中,他和剛才完全不同,嗓音都帶着愉悅,“但沒有人敢讓我受傷!我太喜歡了!喜歡得發瘋!”
“你明明可以炸,為什麽剛才一個勁的在大樓裏逃竄?”青年又問。
安雪朝鬼魅們又轟了一炮,然後看向青年,右眼血紅,擡起手上的腕鏈。
——會不停提示有活物存在的腕鏈。
“活物麽?”青年笑了,“為了救我?”
“是。”安雪沒有否認,保護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類是天師的職職責。
但接下來,他将炮筒對準青年:“所以,沒有靈力的你為什麽會這裏并且一點也不怕?”
“怕。”青年回答,“我很怕的,我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就被吸了進來,或許我對他們有些好處?你覺得呢?”
“我認為你能幫忙一起轟了他們。”安雪把炮筒丢給青年。
“哈哈哈哈哈!”青年又開始笑,笑得眼淚都要擠出來,然後他抹抹眼角,看着炮筒自動填充彈藥,問道,“你有想聽的歌嗎?”
安雪又開了火,回答道:“來首爵士。”
青年點開歌單,音樂便傾了出來,他擡起炮筒,被後坐力震得往後一躺,滾滾濃煙騰空而起。
目光所及是猩紅色的火焰。
那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安雪不知道如何形容,看起來像是經歷了很長時間,但實際上只有短短幾秒,他們從147米高的大樓往下跳,做着自由落體運動。
他不正常,他身旁的青年似乎也不大正常,安雪很少能碰見這種狀态下和他一起瘋的人,每個人總是束手束腳,這樣不行那樣不行。
于是,兩個不大正常的瘋子湊在一塊,炮筒沒完沒了的往四處轟,失重感遍布全身,爆炸聲響徹耳畔,焦黑的鬼魅早就沒了一開始的氣勢洶洶,蚊子般鳴叫,求饒,被火焰燒焦,最後摔落。
輕柔又慵懶的爵士樂就夾在一片嘈雜之中。
在他們落地那刻,大樓忽然亮了,滾燙熱浪沖破了大樓的玻璃外牆,晶瑩碎片散落,大樓攔腰炸斷,大批鬼魅飛蛾般逃離,卻被漫天炮彈轟成一片焦黑。
“哈哈哈哈哈!”青年大笑,他從容不迫的樣子,能讓人想不起他并沒有靈力這件事,“我們該怎麽出去,這裏是鬼魅的領域,對吧?!”
安雪伸出左手:“抓緊我。”
青年拉住他,漫天武器漸漸瓦解,血液像是絲線一樣開始纏繞。
火光照亮的青年的側臉,他的耳釘,還有脖頸上挂的項鏈——或許可以稱為項鏈吧。
實際上,那只是一條黑繩,挂了拇指長的鐵制銘牌,只有一半。
“啊。”青年握住那枚銘牌,問道,“現在幾點了?”
他的聲音像是一滴水,同纏繞的血液、和安雪一起,消失在近乎瘋狂的、彌漫火光的夜色裏。
夕樓率領十一分隊抵達別墅區外。
除了荒廢了點,一片祥和,什麽也沒有。
“哈?!”夕樓一腳踹開石子,“他什麽意思?!”
六點多,所有十一分隊成員收到安雪用天師暗語傳來的消息,要所有人趕到遠郊別墅區。
夕樓問他理由,安雪又用暗語回答了兩個字:收割。
“收割?!收割什麽?!”夕樓踩在石塊上,權杖用力一砸,“什麽都沒,人還不在?什麽意思?哈?你們說他什麽意思?!”
石塊“咔嚓”一聲,裂了。
頭頂傳來更大的“咔嚓”聲。
八個被捆成一團呼呼大睡的高中生忽然出現在十一分隊成員腳邊,懷子星緊緊摟住幸思遠,另外幾個男生護住唯一的女生。
夕樓:“???”
然後是一陣悲戾嘶吼。
天空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縫,灼灼火光從裂縫中落下,一同落下的,還有鬼魅——成千上萬的鬼魅!
夕樓:“……卧槽?!”
與此同時,鬼魅正在享受他的晚餐。
他将花都翻過來,緊緊的盯着他的臉。
他太喜歡這張臉了,喜歡半睜着的含着濕熱的眼睛,發紅的臉頰和耳垂,以及被沖撞得細碎的聲音。
——這些全是他的東西。
“你真的殺了他嗎?”花都的手肘擋在眼前,盡量讓自己氣息平穩些。
“當然。”鬼魅對自己的能力一向自信,掌心括在他的腰上,用力的撞,“他大概……正在被享用吧。”
牆上挂了極為精美的挂鐘。
地上,血液泛起幽幽紅芒,就在鬼魅說完那句話後,血液上方忽的出現兩個人。
血液成絲,細細密密的漂浮在安雪身後。
他手握血鐮,渾身都是傷,但他卻笑着,表情極其享受,極其沉迷,笑容從嘴角延至眼角,赤紅色的右眼讓整個人顯得有些瘋。
“嘀嗒、嘀嗒……”
鐘擺左右搖晃。
此時此刻,19點5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