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楚岑的住處開回來這一路秦重想了很多。
他要幫楚岑其實有很多種方法,譬如幫他找一處合适的住處,找一份不會太累的工作,或者幹脆給他一筆錢,根本用不着把人接到自己家裏,放眼皮子底下日夜看着。
他這麽做是為了得到楚岑的信任盡快破案?
當然不是,性虐案跟進到現在,李仲偉和曹俊翼早已招供,完善許何那條證據鏈只是時間的問題。
那是因為從楚岑的身上看到了他之前愛的人的影子?
也不全是。
他承認一開始對楚岑好是有一點私心。可是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楚岑和那個人沒有一點相似。秦重就是再昏頭也不可能把楚岑當成那個人的替身。
秦重每每聽到楚岑喊他“秦警官”就會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剛長牙的貓兒啃了一口似的,很癢,也很享受,整個人都飄飄然浮在了糖水裏。
“進來吧!”秦重虛攬着楚岑的肩膀将帶進屋。從車上下來之後秦重一直維持這個姿勢,把楚岑護在自己的一臂距離之內,既保證了楚岑的安全也讓自己放心。
秦重讓楚岑在沙發上坐下,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手裏:“好長時間沒打掃了,有點亂。”
楚岑倉鼠似的抱着熱水沒有言語,氣氛稍稍有點尴尬。
秦重在楚岑身邊坐下,試探着問:“能和我說說……你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嗎?”
這話像是觸動了楚岑的什麽痛處,秦重感覺到他手下的肌肉猛地一緊好長時間才放松下來。楚岑咬着杯子嗫嚅了許久,幾次想說卻又幾次停住,最後費力地吐出了一句:“秦警官,我……我可以不說嗎?”
秦重聽出楚岑的聲音帶了些許顫音,他輕拍着楚岑的後背小聲安慰道:“當然,不想說我不會強迫你。”
“挺晚的了,你也累了,去洗個澡,我給你把房間收拾一下。”秦重捏了捏楚岑的肩膀轉身離開。
楚岑乖巧地點頭。秦重的貼心讓他紅了眼眶,秦重一走,在楚岑眼裏打了好幾轉的淚水啪嗒啪嗒滴進水杯,把平靜的水面砸出了陣陣漣漪。
Advertisement
楚岑閉着眼睛站在花灑下面,溫熱的水兜頭澆在他身上,他用澡巾使勁搓着自己的皮膚,紅了、疼了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好像這樣就可以将他那不堪的過去随着水流一起送走似的。
他活到現在,不長不短20年的時光,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是與衆不同的。
在福利院的時候沒有,因為那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被囚禁在地下室被人用作洩欲的工具時也沒有,那是他自己選擇而必須要承擔的後果;只有在被那幾個混混撕開前襟的時候他才生出了對自己的厭惡。
好在秦重再一次及時趕到将他救出。
初遇秦重時他本能地接近,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救星,可直到被秦重帶回家後他才徹底明白過來,秦重是生活在陽光下的,而他,是肮髒的。
恍惚間浴室的門被敲響,秦重溫和的聲音隔着門板傳到浴室裏顯得有些空靈:“楚岑?別在裏面待太久,對身體不好。換洗的衣服我給你放在門口了,你打開門就能看見。”
不知是剛從回憶中抽身還是因為浴室水汽氤氲缺氧導致思路不清晰,楚岑愣了好久才弄懂秦重對他說了什麽,連忙回應道:“好的,麻煩秦警官了。”
秦重給楚岑找的是家裏太後娘娘貪小便宜在購物網站和人拼單買的,結果等送到家一過水整件衣服縮了好幾圈,套在他身上都和超人貼身內褲有得一拼了。楚岑比他矮上将近一個頭,穿這衣服還算合适,挽個褲腳露出腳踝既陽光又好看。
“這瓶活絡油……擦一擦好得快。”秦重一回想起楚岑前胸上那幾道淤青就覺得渾身發緊,楚岑出院後過的什麽日子這些淤青就是最好的見證。
“需要我幫忙嗎?”
楚岑死死攥住活絡油連忙搖頭拒絕:“不、不用麻煩秦警官了,我自己來就好。”
“別一口一個警官了,都叫生疏了。”秦重看出楚岑的為難,主動岔開話題,“叫我名字就行,秦重。”
“秦……”楚岑努力嘗試了幾次還是叫不出口,最後選了一個折中的稱呼,“秦大哥……謝謝。”
“我喜歡這個稱呼。擦完藥早點休息,晚安。”秦重笑着抓了抓楚岑的頭發,軟軟的,攥在手裏舒服極了。
“晚安。”楚岑小聲回聲。
楚岑放松身體陷進柔軟的大床,用被子将自己捂了個嚴實。
這床被子應該是不久前才曬過,上面清新的太陽味混着他身上秦重常用的薄荷沐浴乳的味道,非常好聞,讓他覺得非常有安全感,就像……楚岑害羞地笑着,就像秦重躺在他身邊将他抱在懷裏一樣。
秦重的懷抱非常溫暖,讓他有一種回到了福利院有院長照顧的那段日子的錯覺。
被秦重的氣味包圍的楚岑很快陷入了沉睡,一夜無夢。
靜谧的夜晚有人好夢也有人遲遲無法入眠。
秦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幾個來回,數羊把自己數昏頭了都沒有一絲睡意。
他的腦子很亂,楚岑的身世、性虐案的始終、那件已經無法挽回的意外、自己和那個人的過去,這些畫面像小電影似的交替在他的腦海裏回放。
秦重掀開被子想去看看楚岑睡得如何卻又怕打擾到他,糾結過後又把被子蓋了回去,伸手摸出床頭櫃裏的安眠藥發現已經過期的時候秦重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很久不需要借助藥物入眠了。
楚岑的到來又一次讓秦重嘗到了失眠的滋味。
楚岑的身世秦重只是大概了解。
20歲,本市人,出生于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一歲的時候因為一場空難失去了所有親人。從那之後便住進了福利院,和福利院院長相依為命。靠着院長和好心人的資助讀完了高中,并且在當年的高考中取得了一個不錯的成績。
院長的意思是讓他繼續讀下去,福利院這麽些孩子裏如果能出一個大學生,說出去也是件臉上長光的事。
楚岑也想繼續上學。他想走進大學校園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命運弄人,還未等楚岑的錄取結果下來院長就突發重病,花光了之前給楚岑籌集到的所有學費也還是沒能将院長的性命留住。
院長過世之後楚岑就從福利院裏搬了出來,他找了一份便利店收銀員的工作。每月的收入雖然很少但足夠他一個人的吃穿用度,如果過得緊湊一點的話還能省出一部分給福利院送去。
就這樣,楚岑安安穩穩地過了兩年。
喜歡同性這件事楚岑很早就有感覺了。只是在福利院的時候他不敢說,搬出來自己住的時候也沒交到什麽朋友,只和一起在便利店打工的同事關系走得近一些,但也沒人讓他生出什麽旖旎的心思。
那天楚岑正在值晚班,手機突然提醒有新的好友請求。
楚岑不認識對方,但又怕是同事或上司,以免錯過重要信息他便通過那條請求。
哪知還未等楚岑詢問對方是誰,對方就一連給他發來好幾條小視頻。
視頻的內容都是與調教有關的。
楚岑本該立刻把視頻關掉再将好友删除的,可他懸在屏幕右上角的那只手卻遲遲未肯落下。
他勃起了。
他聽着跪趴在地上接受鞭打的那個男人的呻吟聲勃起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很想嘗試一下視頻中被鞭打被控制的感覺。
懵懂的他還以為自己是出了什麽問題,回答新好友提出的幾個露骨的問題時心虛得不得了。直到新好友告知他這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狀态世上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時他才稍稍放下心。
新好友和他聊了一陣,突然提出約他在酒吧見面。
他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
之後的事情就都明了了,被囚禁在地下室虐待将近一個月後被秦重救出,在醫院接受治療慢慢和秦重建立了信任,說出了重要線索協助破案。出院後住到了鬧市區,從混混手中逃脫後被秦重接到了家裏住下。
秦重腦子裏胡亂想着這些,不知道什麽時候終于陷入了夢境,楚岑和那個人的面孔輪流将他魇住,無法清醒。
第二日楚岑早早地醒了過來。秦重的卧室門還關着,看樣子是還沒有起床。楚岑洗漱過後在沙發上端坐了好一會兒還不見秦重起床。他想做些什麽報答秦重,只是以他現在的境況卻什麽忙都幫不上。他可以為秦重做一頓熱乎的飯菜,只是希望秦重不會介意他随便動家裏的東西。
楚岑在廚房裏翻出一條粉色帶蕾絲邊圍裙。他腦補了一下秦重穿上的樣子,如此陽剛英俊的人和粉色蕾絲邊搭配在一起竟然有一絲詭異的反差萌。
秦重應該是很久都沒有開火了,素材有限,楚岑只能把僅剩的幾個雞蛋煎好做了幾個簡易的三明治然後熱了兩杯牛奶。
三明治做好後楚岑又把廚房落灰的廚具收拾了一下,做完這一切秦重還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時間,如果再不起床,秦重就要遲到了!
楚岑害怕秦重不喜歡別人随便踏進卧室,只站在門口輕輕敲了幾下,未見秦重回應。
他只好加重力度又敲了幾下,依舊沒有反應。
楚岑萬般為難地壓下卧室門把手,打開門走了進去。
秦重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緊擰着,嘴裏不停說着夢話,額頭和鼻尖布滿了汗珠。
楚岑輕推了秦重幾下:“秦大哥?你……怎麽樣?是不舒服嗎?”
“秦大哥?”
“舒陽!”秦重猛地起身緊緊扼住楚岑的手腕。
楚岑害怕地愣在原地,也不去管秦重抓他手腕抓得生疼,他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小心翼翼地問:“秦大哥,是我……你沒事吧?”
秦重的眼神這才清明了幾分,看到是楚岑之後長出了一口氣,手在楚岑手腕上摩挲幾下:“吓到你了吧?疼嗎?”
楚岑搖頭道:“秦大哥,我做了早飯,你上班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