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溫柔
秦素鳶不禁心下一緊。
“你大哥下落不明, 我與他失散了,此事說來話長。”秦克忠打量着女兒,又将視線投到她身後衆人的身上。
他道:“素兒, 待為父先去拜見聖上。”
嘉和帝對秦克忠的回歸也是驚喜交加,刨去他對秦克忠的仰賴以及仰賴背後的忌憚不談, 至少在如今陳國被侵略的情況下,秦克忠的回歸無疑是讓嘉和帝吃了一顆定心丸。
嘉和帝甚至想現在就把秦克忠派回戰場上去。
他将跪在地上的秦克忠扶起來, 說着勉勵的話,一邊自責自己一時武斷, 錯怪了忠良。
事情的經過,秦克忠在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聽了不少,大概知道, 嘉和帝原本要将秦家滿門抄斬, 是敬王請湯帝師勸解嘉和帝,這才救下秦家的人。
這裏頭的經過似乎還與秦素鳶有關。
秦克忠是個聰明人, 這些事他不會詢問嘉和帝, 他有時間去詢問秦素鳶。
而從秦克忠的口中,衆人方知道,他也是九死一生被人給救回來的。
救他回來的人, 就是他身後那些簇擁他進宮的士兵——他們是周将軍的貼身精銳。
原來,周将軍在得知崇州出事後,立刻派了一隊貼身精銳,去秦克忠失蹤的戰場附近尋人。
一尋許多天, 還真找到了秦克忠。他還頑強的活着,正混在進京的牛車裏,想要回到京城。
周将軍的貼身精銳們忙按照秦克忠的意思,将他護送回京。
提到那場六萬将士陣亡的伏擊戰,秦克忠眼眶發紅,“那天,老臣和犬子沒有想到,我們的行蹤會被蠻族提前偵知。這是軍中的機密,老臣料想是有人告密!當時蠻族的軍隊将我們堵在峽谷裏,落石放箭,老臣組織衆部将突圍,也一直沒能成功。後來是老臣的兩位副将換上老臣與犬子的衣服,派人送我二人突圍出去。可原本、原本……”
秦克忠越說越激動,狠狠喘了幾口氣,又道:“原本我們已經逃出來,卻又遇到一夥來路不明的隊伍,像是殺手組織,又不太像。他們一路追殺老臣和犬子,最後犬子為了引走他們,逃到懸崖邊,身中數箭墜崖,怕是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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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鳶只覺得眼前發黑,恸然喃喃:“大哥……”
秦克忠道:“老臣本想去崖下尋找犬子,但那些人都去了崖下,老臣不能再落入他們的手裏,辜負了犬子的犧牲。”他轉眸看秦素鳶,粗糙的手按上她的肩膀,“素兒,你爹不中用,沒能把你大哥帶回來,更沒能救下那些與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對不住他們,恨不能殺盡蠻族狗賊,将內奸千刀萬剮,給兄弟們報仇!”
“王瀚”這個名字,滾到了秦素鳶的唇邊,只要她現在動動唇,就能說出這個名字。
她應該說出來,她張開了唇,可這個名字卻像是化作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在她的舌尖,讓她舌尖僵住,遲遲說不出這兩個字。
王瀚該死,他背信棄義,他陷害忠良,他害死了那麽多英勇的戰士。
但秦素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是說不出這個名字,她為什麽不心狠一些,讓王家人死無葬身之地?
難道她是在心疼王瀚的老母和姐姐們,心疼那三個為了王瀚而付出自己人生的可憐人?
還是說,因為王瀚在她面前坦承自己犯下的罪行,她才做不到狠心?
秦素鳶眼睛紅了,将臉撇向一邊。
罷了,自己口說無憑,到底是沒證據,這世間左撇子又不只有王瀚一個,書信上的那個貼身印章,也可以是僞造的,未必就一定能指證是王瀚所為。如今陛下剛剛赦免了秦家,自己不能再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出事端,只能先按下此事了。
王瀚,你記着,我秦素鳶終究不會輕饒了你!
轉動視線時,不期對上誠王的目光,他目光怨毒的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剝了。
他煞費苦心找來個人證,且是真正的人證,就是想無論如何也要讓沐沉音和沐淺煙翻身不得。但他沒想到,秦素鳶竟然幹脆的認罪,與父皇談話了一陣後,秦家居然就無罪了。
誠王終于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總認為老六是個有能耐的,卻低估了秦素鳶。
這女人的目的,根本不是為她自己脫罪,而是避過争奪點,轉而替秦家洗清冤屈!
這個女人,不好對付。
秦素鳶泠然回視誠王,不輸氣場,在他陰毒的目光下,冷冰冰的不給任何反應。
這會兒,總管太監劉長福終于回來了,哭喪着一張臉,以為自己要死了。誰想見到秦克忠在這裏,劉長福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
劉長福恍然大悟,捂着胸口暗道:還好、還好,幸虧沒毒死秦素鳶!
嘉和帝和劉長福再不提要謀殺秦素鳶的事,秦素鳶對上嘉和帝的目光,對他點了點頭,表示這件事到此揭過。
至于沐沉音府上那個叛變的丫鬟,據說再也沒有人見到她,就那麽不見了。而誠王找來的那個小民,拿了一百兩銀子的封口費,提心吊膽的被送出宮。
秦克忠在回京城的路上,也聽說了與蠻族的戰況十分不好。
秦克忠向來鐵骨铮铮,崇尚保家衛國,如今把事情都說清楚後,便主動請纓重回戰場,想帶領大陳的将士們把侵略者趕出去。
嘉和帝心裏是巴不得如此的,但秦克忠才回來,都還沒有和家人聚一聚,怎麽說也不能立刻叫他出征。
嘉和帝和秦克忠商量了一番,讓他回家休息三天,再趕赴戰場。
為了安撫秦克忠,嘉和帝又派了許多人去崇州附近,搜尋秦大少爺的下落。張慎思則趕緊去大理寺傳令,讓他們放了秦家人,并帶着禦林軍親自護送秦家老小歸家。
宮門口,秦素鳶将秦克忠送上了馬車。
“爹,您先回府,我還有點小事,處理完了就回去。”
秦克忠正要進車廂,聽得秦素鳶不走,疑道:“還有什麽事,難不難解決?”
“放心,是小事。您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回家。”
秦克忠見女兒亭亭玉立,鎮定自若,便沒有再詢問什麽。有些事,待她回家了,他們父女間有的是時間說。
送走了秦克忠,秦素鳶回到儀元殿去。
沐淺煙在儀元殿的門口等着她,而沐沉音和誠王已經離去了。
現在嘉和帝就在儀元殿中,秦素鳶看了沐淺煙一眼,再度踏入儀元殿。
之所以回來,是因為秦素鳶知道,嘉和帝還有話要和她說。
她不傻,沒有被今天連番的喜悅沖昏頭腦。在嘉和帝為秦家洗清冤屈、并不再追究刑部之事的時候,秦素鳶雖然萬分驚喜,但也察覺到,嘉和帝做這個決定還有別的原因。
嘉和帝向來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秦素鳶走入儀元殿,在殿中火紅的地毯上跪了下去,說道:“陛下,臣女回來了。敢問陛下是不是還有別的話要告訴臣女?”
嘉和帝不禁暗嘆秦素鳶的聰明,他說道:“你老實告訴朕,放火燒刑部的人是誰。”
秦素鳶道:“是個男子,他戴着一張鬼臉面具,遮住了相貌。後來臣女還遇到他一次,也被他逃了。陛下,其實臣女去刑部偷盜書信的那晚上,是陷入了他人的詭計裏,刑部的大火便是那個鬼面人嫁禍臣女的。”
嘉和帝一想,就知道多半又和誠王有關系。
他不會因此而嚴懲誠王,他要維持平衡。但是,他有必要給誠王一個警告,讓這個兒子收斂一些。
秦素鳶又道:“臣女鬥膽一問,陛下願意相信臣女的話?”
嘉和帝道:“有些事,朕心裏有數,但是希望你們都能适可而止。朕的話,你要是聽得明白,就回去吧。給朕記住,待出了儀元殿,今日之前的一切都到此為止,不要讓朕失望。”
明白了。
嘉和帝擺明了就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追究了。
似乎秦克忠一回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是沒發生那樣,誠王做的那些壞事,也可以都當成沒做過。
秦素鳶心裏是很不滿的。
她的表情維持的很好,沒有露出半分不滿的情緒。
她磕頭道:“臣女明白,請陛下放心。”
“退下吧。”
“是。”
秦素鳶站起身來,在轉過身的那一刻,眼中像是層疊起大片的風霜,寒氣逼人。
經過這幾遭事情,她算是看明白嘉和帝了。他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們明争暗鬥,還任由他們互掐着,自己負責均衡他們的實力,該打壓的打壓,該提攜的提攜,以此來保證自己安安穩穩的坐在皇位上。
怪不得他一直都不立太子,原來是存了這個心。
對于一個帝王來說,這麽做,倒也不失為維持朝堂穩定的辦法。只是,對于一個父親來說,嘉和帝是自私的,不是什麽好父親。
秦素鳶向宮女取回了自己的寶刀和簪子,走到了儀元殿外,她的手落進了沐淺煙的手中。
沐淺煙雙手包繞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懷裏,看入秦素鳶的眼,問道:“秦家既然複位了,那麽素鳶,你是要繼續做回秦府的大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