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能奈我何
丫鬟身子巨顫,“殿……殿下饒命!奴婢也是奉了——”她差點就要說出被刑部尚書收買的話來,但接觸到嘉和帝可怖的視線,硬是将話又吞回去。
刑部尚書收買了她又如何?今天她在殿上的這番話,是嘉和帝讓她說的。她就是活不成,也不能打嘉和帝的臉。
嘉和帝向沐沉音道:“本來也是你府上的丫鬟,想怎麽處置是你的事。朕只問你,那晚上秦素鳶到底有沒有去敬王府赴宴?”
沐沉音道:“她去了,只不過這丫頭沒看見。她不過一個低等丫頭,還窺伺不了兒臣的行蹤。”
嘉和帝語氣一冷:“老四,你想好了再說,朕見不得欺君。”
沐沉音剛要答話,突然一名內侍跑進來,跪地說道:“陛下,誠王殿下在殿外求見。”
沐沉音和沐淺煙飛快的交換了目光,就知道,誠王不會放過這個拉他們下水的機會。
嘉和帝疑道:“老三?他今日不是去覺明寺了嗎,怎麽進宮了?傳他進來!”
誠王進殿了,先給嘉和帝行禮,接着又向在座的所有人施禮,一臉的不茍言笑。
嘉和帝問:“老三,你這是從覺明寺上香回來了?”
誠王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秦素鳶,向嘉和帝道:“父皇,兒臣離開覺明寺後,本來是要回府,卻在回府的路上,看見路邊有人在和街坊鄰居高談闊論,談論的內容正是和刑部大院失火有關。兒臣便下了馬車,湊過去聽了一會兒,才曉得此人是那晚上的目擊證人。他就住在刑部大院旁邊的巷子裏,那晚上他跑到巷子裏逮狗,正好看見一名女子從刑部大院翻牆而出,被人接到了馬車上。兒臣知曉父皇重視這個案子,便将那名證人帶來了,他現在就在殿外,等候父皇的召見。”
嘉和帝面色不郁,他想把一切都推到秦素鳶身上,免得老四和老六被拉下馬,可顯然老三不允許,又帶了鐵證來,非要逼着他嚴懲老四和老六。
偏偏他還得在兒子們之間表現出公正的立場,不能不見老三帶來的證人,只得說:“宣!”
那名目擊證人進來了,一個市井小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見到皇帝,既緊張耐不住興奮,眼中充滿了嘆為觀止的敬畏。
他跪在了地上,身子有些發抖,強忍着顫抖的聲調說道:“草民……拜見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嘉和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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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民站起來了,不敢看嘉和帝,下意識的看向誠王。他是被誠王帶進來的,知道誠王是讓他辨認兩個人。
誠王指了指秦素鳶,對小民道:“你看看,那晚上翻出刑部大院的人,是不是她?”
小民打量着秦素鳶,一怔,道:“是,就是她!”
“你沒看錯?”
“沒有!就是她,草民記得她這張臉!”
沐淺煙面色一冷。
接着誠王的目光就朝他這邊瞥過來,問那小民道:“你看看這位殿下,可見過嗎?”
小民小心的望着沐淺煙,很肯定的說:“見過的,那晚上在刑部院牆下接這位姑娘的,就是這位殿下……呃,殿下冒犯,草民是真的看見了,您的這身紅衣服……很特別,想看錯也很難。”
沐淺煙冷笑,摩挲着腰上的杏子色如意結絲縧,好整以暇道:“如今真是什麽人都能來做人證,才經歷了一個被人指使的陳德,這會兒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證,說的跟真的似的。”
小民沒見過世面,見沐淺煙不怒自威,心下大駭,忙道:“草民沒有說謊,草民是真的看見的!那晚上草民去巷子裏頭逮狗,鄰居家的柱子能作證,草民家的狗就是被他扔的骨頭引出去的!”
誠王道:“本王一直以為六弟安分守己,不愛出門,沒想到竟然幫着秦将軍的女兒做火燒刑部的事。”
沐淺煙冷笑一聲:“三皇兄哪只眼睛看見素鳶放火了?還有這所謂的人證,是真是假,三皇兄說得清麽?”
誠王沉聲道:“六弟,不要胡攪蠻纏。”
“我若偏是要胡攪蠻纏,三皇兄又能奈我何?”
“都閉嘴!”嘉和帝的臉黑如鍋底,拍案吼道,“兩個大男人婆婆媽媽鬥嘴,成什麽體統?” 他指着沐淺煙,“老六,你來解釋!”
沐淺煙便要開口,不妨秦素鳶忽然道:“陛下,所有的事都是臣女做的,與敬王和寧王二位殿下無關。寧王殿下是被臣女欺騙利用了,并不知臣女做了什麽。”
此言一出,儀元殿裏死水般的安靜。
秦素鳶突然認罪,沐沉音沒想到,張慎思沒想到,沐淺煙沒想到。
嘉和帝和誠王更是沒想到。
還以為這女子要百般辯駁,誰料她承認的這樣幹脆,嘉和帝反倒一時怔忡。
誠王更是愣住,原本想拉沐沉音和沐淺煙下水,卻被秦素鳶的一席話打亂了安排。
秦素鳶道:“所有的事都是臣女做的,敬王殿下并不知情,寧王殿下也被臣女欺瞞利用,便是這樣。但臣女有話想單獨和陛下說,還請陛下能應允。”
嘉和帝很快就回過神來,冷冷道:“你犯下彌天大罪,還有什麽資格和朕單獨說話?”
“就憑臣女要說的事,關乎大陳存亡!”秦素鳶乍然擡頭,眸中雪亮的望着嘉和帝,音調果決。
嘉和帝心中一震,怒道:“秦素鳶,你放肆!”
秦素鳶渾然不懼:“臣女便是放肆,也一定請陛下能單獨聽聽臣女要說的話。臣女再怎麽不可饒恕,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嘉和帝氣急,抄起手邊的茶杯,朝秦素鳶砸過去。
茶杯崩裂,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飛濺的瓷片劃破秦素鳶的手,一道細細的血痕在手背上擴大,濺在手背上的開水也将白皙的手燙成了紅色。
沐沉音和沐淺煙俱是變了臉色。
誠王趁機道:“父皇息怒!秦素鳶在禦前胡言亂語,這樣浮誇的話,信不得。”
張慎思輕咳一聲:“恕臣直言,臣覺得,聽秦素鳶一言也未嘗不可。她認罪也認了,這裏又是儀元殿,她翻不出什麽花樣的。”
誠王陰沉的目光刺向張慎思。
嘉和帝也狐疑道:“張愛卿怎麽幫着她說話?別告訴朕,你信了她的危言聳聽。”
“臣不敢。”張慎思起身,恭謹的回答,“陛下還有諸位殿下,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陛下要是不放心秦素鳶,就讓臣随時候在外面,臣的身手,您是知道的。”
張慎思的身手,嘉和帝的确見過,武藝高強,嘉和帝相信遠不是秦素鳶這種小女子可以相比的。
見嘉和帝要被秦素鳶說動了,誠王忙道:“父皇,這秦素鳶不是善類,萬萬不能相信她的話!”
張慎思道:“還請殿下放心,有臣在,陛下定然無事。”
誠王心中惱怒,眼底一抹陰沉的怨毒,剜了張慎思一眼。
嘉和帝還是決定聽聽秦素鳶要說什麽,喊了宮女來,讓秦素鳶把身上所有的利器都先交給宮女保管。秦素鳶取出寶刀,給了宮女,連同發髻上的簪子也拿了下來。
嘉和帝這才揮手道:“都先退出去。”
誠王沒辦法,暗嘆這麽好的機會沒能把握住,看向張慎思的目光更加的敵意。
衆人紛紛退出去,守在儀元殿外。
空蕩的儀元殿裏,只剩下秦素鳶和嘉和帝視線相接着。
嘉和帝道:“你說吧。”
“是,臣女想先将一件東西交給陛下過目。”
“呈上來。”
秦素鳶站起身,拿出了那封從刑部卷宗室偷盜來的書信。
“臣女夜探刑部,是為了找出這封通敵的書信,只因臣女不相信這是家父所寫。至于刑部卷宗室的大火,不論陛下相不相信,那火不是臣女放的。”
秦素鳶把書信雙手呈遞給嘉和帝,說道:“請陛下允許臣女借筆墨一用。”
嘉和帝不耐的瞥她一眼,不知道這女子要搞什麽名堂,他道:“想寫什麽就寫,記得寫之前給朕過過腦子。”
“是。”秦素鳶不卑不亢的應了,借用了嘉和帝的筆墨,在一張廢紙上随便寫下幾行字。
嘉和帝看着她書寫的內容,冷哼道:“一阕《山坡羊》,這就是你要寫的東西?哼,這是老六成日裏唱的那些陰陽怪調的曲子吧。”
秦素鳶沒有接嘉和帝的話,而是書寫罷,放下湖筆,雙手将自己寫好的紙拎起來,吹了吹,然後将紙張的背面沖着嘉和帝。
“陛下請看,臣女慣用右手書寫,寫出來的字跡,靠右手邊的墨汁要比左手邊要滲透得厲害些。”
嘉和帝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說這個,但還是認真看了下秦素鳶的字,又自己提筆寫了幾行字來驗證,發現秦素鳶說的沒錯。
“請陛下再看這封通敵叛國的書信。”秦素鳶将這張信紙翻了個面,給嘉和帝看反面。
嘉和帝看出了玄機,說道:“朕記得,秦克忠慣用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