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媚主
沐淺煙放開了張慎思,彼此都當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張慎思在随從的陪同下,步行走向二重門。秦素鳶手裏還握着沐淺煙給的刀,撫摸着黑麟玉的刀柄,看向沐淺煙,又看了眼跟着沐淺煙來的那個侍衛。
這侍衛,應該就是楊刃安排給她的三個暗衛之一。看起來,是這暗衛跑來宮裏給沐淺煙報信,沐淺煙這才來宮門口接她的。
對沐淺煙的細致,秦素鳶心裏既感激又覺得溫暖。他為她解圍,把她原本的下下策扳成了上上策,她的心境也連帶着多了幾分自信,不再那麽緊張。
“六哥,謝謝。”秦素鳶道,“慎思是我師弟。”想必那個暗衛也已經告訴沐淺煙了。
“嗯,本王是沒有想到。”沐淺煙将秦素鳶攬了過來,低頭在她頸窩嗅了嗅,深吸一口氣道,“可算是捱過了,素鳶,你可知道,那冰塊又硬又無趣,還不斷化成水,真是把本王折磨死了。果然還是美人好呢,香香軟軟的,抱起來都舍不得松手。”
話不到三句就又開始輕浮,秦素鳶無語,問道:“貴妃娘娘玉體如何?”
沐淺煙喃喃:“不過是父皇的調虎離山罷了,母妃身子康健,也不知道本王會進宮探望她。父皇命令母妃身邊的大太監多寶去寧王府傳我進宮,還派了個會武的小太監,一路監視多寶。待到了母妃宮裏,母妃自然是驚訝的。好在楊刃安排給你的三個暗衛辦得不錯,你也做得很好,本王也就不擔心了。”
秦素鳶不禁再次暗嘆沐淺煙觀察人的能力。
那多寶來傳他進宮時,明明事關他的母親,他還能理智的先分析事情的真實性,接着就發現多寶身後那個小太監臉生、還會武。
想必在那時,他就已經猜到,是嘉和帝派這小太監來監視多寶,務必将他調離寧王府去。故而他給了她防身的小刀,又安排了楊刃看顧她。
這人的心思,真是缜密的說不得。然而但凡能煉就這般缜密和理智的,大概都受過許多常人無緣去受的非難,這才把自己的心智煉得這樣冷靜,時時刻刻保持着心防。
大概皇家便是這麽步步驚心吧。
“素鳶,在想什麽?”一口熱氣被吹進秦素鳶的耳洞,突來的麻癢,惹得秦素鳶身子緊繃,心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撥弄了下,一時顫的厲害。
“六哥……”
“在想什麽?”
“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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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淺煙笑問:“是不是在想着張丞相?”
“沒有。”
沐淺煙道:“本王在張丞相背後說的那些‘壞話’,可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呢,你不可以告訴他。”
秦素鳶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句,稍怔,說道:“你說慎思壞話的時候,四哥也在場,并非是你我二人之間的秘密。”
“四哥雖是在場,但他并不贊同本王的話,所以這還是我們兩人間的秘密。”
“六哥……”秦素鳶也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
沐淺煙道:“你得答應我了。”
秦素鳶只得道:“我答應六哥,不會和慎思說這些。”原本也沒必要打小報告,沐淺煙有時候突如其來的詭異,倒像是在挑逗她似的。
“走吧,我們去儀元殿。”沐淺煙道。
“是。”秦素鳶被他摟着,随他往儀元殿去。那名暗衛則早就悄無聲息的離開皇宮,不知道沐淺煙又安排他去做什麽。
嘉和帝怎麽也沒想到,秦素鳶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儀元殿,還是被他的兒子摟着進來的。
他在看到秦素鳶的第一眼時,吃驚的以為是看錯了,再對上沐淺煙笑裏藏刀的面孔,嘉和帝心下一驚,忍不住在心裏大罵劉長福。
蠢笨東西,平素裏辦事都挺放心的,怎麽今日連個女人都殺不了?
難道是自己這兒子勘破了劉長福,硬是将秦素鳶救了下來?
沐淺煙也行禮,臉上笑意盈盈,眼底卻冷冷的,“父皇,您派去接素鳶進宮的都是什麽人啊,連路都認不好,竟把素鳶弄丢在路上了。幸虧素鳶自己找了過來,在二重門那兒被兒臣瞅見了,這才将她帶過來的。”
嘉和帝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秦素鳶從沐淺煙的懷裏出來,跪在嘉和帝的面前,行叩拜禮,說道:“陛下恕罪,前來接臣女的公公和侍衛們走錯了路,在京城裏繞行許久。臣女想着天快黑了,怕耽誤陛下用膳,這才自作主張抄近道進宮的。”
沐淺煙在張慎思的對面坐下,說道:“父皇也是操勞,非要趕在這時候召素鳶進宮。這黑天瞎火的,萬一在路上出點事,那可不太好呢。”
嘉和帝的臉色一黑到底。
這兩個人話裏話外分明在指責他對秦素鳶下黑手,這一唱一和的,讓他的臉往哪兒擱?張慎思還在這兒呢!
嘉和帝下意識的瞟向下首處,卻見張慎思就像是沒聽見似的安安靜靜。這番舉措,倒是讓嘉和帝心裏稍霁了一些。張慎思這個年輕人,且不說他的才幹,就光是體恤聖意這一點,就讓嘉和帝十分滿意。
“皇上,敬王殿下到了。”一個小太監提醒道。
“讓他進來吧。”
“是。”
沐沉音也走了進來,給嘉和帝行禮,視線在幾人身上快速的掃了一遍,坐在了沐淺煙的身邊。
秦素鳶依舊跪在殿中央,嘉和帝沒讓她起來,她便端正的跪着。
嘉和帝居高臨下看着她,心裏極為火大。
不愧是秦克忠的女兒,果然有能耐的很,竟然能活着走到這裏。
嘉和帝原本的打算,是讓劉長福在半路上鸩了秦素鳶,就說她不堪忍受連番的審訊,畏罪自殺。
反正是死在進宮路上的,嘉和帝連人都沒見到,她就死了,他也感到很遺憾啊。
至于派去接她的劉長福和護衛們……蠢笨東西,連個嫌疑犯都看不住,合該給朕挨板子去!
這麽一來,即使大家再懷疑,也是死無對證。嘉和帝便是要将自己撇得幹幹淨淨,讓這個案子随着秦素鳶的死亡不了了之。所有的罪行都是秦素鳶犯下的,和敬王、寧王沒有任何關系。秦素鳶已死,一切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嘉和帝想的很好,他甚至叫來了張慎思和沐沉音,想讓張慎思做個人證,也給沐沉音一個殺雞儆猴的提醒。
但如今,秦素鳶活生生的跪在他眼前,又有沐淺煙坐在這裏。嘉和帝是想殺,也不能殺了。
他就這麽看着秦素鳶,用上位者那充滿壓迫的目光,直逼她的頭頂。
秦素鳶卻毫無畏懼的跪着,稍擡眼,眼底泛着雪亮的坦蕩。
她不說話,嘉和帝越發感到七竅生煙。
他終是強忍着怒意和殺心,說道:“起來吧。”
“謝陛下。”
秦素鳶起身站到一邊,與此同時,嘉和帝朝身後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旋即,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沖了出來,跪地膝行到大殿中央,磕頭道:“奴婢有罪!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她朝嘉和帝磕完了頭,又朝着沐沉音磕下去,口中喊着,“奴婢對不起敬王殿下,但奴婢不想撒謊,就和陛下說了實話!敬王殿下,對不住了!”
沐沉音稍怔之後,臉色便冷了下去,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龐此刻層疊着冰霜。
這個丫鬟,他認得,正是他府上的。怎麽,竟敢從他的府裏溜出去,跑到這儀元殿上來?
沐沉音冷然問:“你說自己說了實話,是哪些實話?也說來給本王聽聽。”
丫鬟道:“刑部卷宗室失火的那夜,寧王殿下和秦小姐并沒有來敬王府赴宴!雖然殿下您讓我們統一說假話,可是奴婢昧不過自己的良心,這才鬥膽将真話說給陛下的!”
嘉和帝道:“老四,你聽明白了嗎?巡捕營的人告訴朕,那晚上,他們在刑部失火的現場附近,遇見了夤夜歸來的老六和秦素鳶。老六說是去你府上赴宴了,但你府上這丫鬟告訴朕,那晚上,秦素鳶根本沒有去你府中。你告訴朕,秦素鳶是不是沒去?”
在場的諸位哪個不是人精,聽嘉和帝口口聲聲只說秦素鳶沒有去敬王府,卻不提沐淺煙,這意圖昭然若揭。
他是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秦素鳶身上去。
沐沉音站起身,恭敬的說:“父皇,兒臣明白您的意思,也請父皇能容兒臣先問這丫頭幾句。”
“你問吧。”
沐沉音看向丫鬟,冷道:“本王待府中下人一向寬厚,原想着能以心換心,奈何有些人卻不領情,養出一顆欺上瞞下的私心來。”
丫鬟一瑟縮,“敬王殿下……”
“你是姑娘家,有些話本王不想公開來說,怕壞了你的名聲,但今天是你不忠在先,本王也無需對你講什麽仁義了。”沐沉音轉臉看着嘉和帝,無視了丫鬟瞬間難看的臉色,說道,“父皇,有件事兒臣還想請您做主。這丫頭心術不正,總想着爬床媚主。不管她為本案提供了多少證據,兒臣往後都不想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