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掌掴
沐淺煙如若未聞,卻緩緩放開了秦素鳶,眼底生出薄涼的孤寒。
秦素鳶的眸子,也在聽到王瀚這個名字的瞬間,冷若雪水,她喃喃:“王瀚回來了。”
“請他進來。”沐淺煙對楊刃說罷,又話鋒一改,“不速之客,又如何配得上這‘請’字。把他帶上來!”
“是!”
楊刃奔出去,涼玉也從蝴蝶叢中站起來,朝秦素鳶這邊走來。
秦素鳶對她豎手,示意她不必過來,她起身整理好儀容,冷然往前邁了幾步。
沒過一會兒,王瀚就被帶進來了。
沒有顧得上驚嘆這樓裏的異景,王瀚在片刻的愣神後,看到了秦素鳶。
“小姐!”他踏上白玉橋,快步朝着秦素鳶走來。
秦素鳶只冷冷道:“不要再靠近了,站在那裏。”
王瀚停在了橋下,眉目間像是附着了一層輕薄的灰霧,有些不解,目光又有些閃躲。
秦素鳶朝他走去,停在了他面前,說道:“王瀚,我還以為,你要再過幾天,才肯出現在我面前。”
王瀚的表情變了變,“小姐,其實我……”
“我有事要問你,請你說真話。”秦素鳶截住了王瀚的話,問道。
她的樣子很平靜,鎮定的近乎漠然。
她就是這樣,很會給遇到的所有人劃分出利害界限。對有些人,她能淺笑暢談,但對有些人,她連一個字的廢話都不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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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瀚清楚的記得,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有着家人般的親切;而這一次,她就像是一個活在冰雪雕成的九重寶塔上的人,鎮靜的看着他,将兩個人的距離拉得無比遙遠。
“王瀚,我問你,我爹通敵叛國的書信,可是你僞造的?”
王瀚僵住,臉上是掙紮的神色,半晌,道:“是。”
秦素鳶的心一冷。
“幫着官府傳信到我師門,喚我回京城自投羅網的人,也是你。”
“是。”
秦素鳶的心更冷。
“引我去刑部卷宗室偷盜書信的,也是你白天來找我的意圖。之後那個鬼面人放火燒卷宗室,我被巡捕營的人發現,以及刑部尚書将我傳去審問。這些,你也都知道,中間少不了你的手筆。”
王瀚已是難以啓齒:“是……是我做的。”
“為什麽?”秦素鳶的心,已冷的無以複加,“我爹娘兄弟都待你不薄,為什麽?”
“我……”
“你進京趕考時被偷走了所有銀兩,遭人暴打,是家父救了你的性命,借你銀錢完成殿試。你考中探花後,本要被外派去西南做個小小縣令,是家母在翰林院院史面前替你美言了幾句,院史方管聖上讨要了你,留在京中做官。”她失望萬分,“王瀚,我只問你,為什麽?”
王瀚喉頭滾了滾,艱難的說:“小姐,我也是被逼無奈!”他悲痛的望着秦素鳶,眼底的自責和忏悔,滾滾演來,“是誠王殿下和那個人,他們逼我的!我要是不照着他們說的做,他們就要殺了我娘和姐姐們!我也是沒辦法,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何止是我,你最對不起的是你的良心。”秦素鳶的心,已經冷透了,察覺不到一絲溫度,甚至莫名的有些僵化麻木,讓她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還活在胸膛裏。
她驀然上到王瀚面前,直視他眼底,淩然道:“你還撒謊,事到如今還不願意說出實話來。擅長模仿筆跡的人衆多,他們何必非要找你。你明知敬王殿下肯出手救下秦家一衆老小,便可以将你的處境暗示給我,讓我和敬王幫你想辦法救出你的母親和姐姐!可你呢?怕是一開始就想着與誠王一流合謀。那日堂審,是我贏了,所以你今日才來見我;如果我沒贏,你也不會來見我,而是去和誠王還有‘那個人’他們分贓,取得好處。”
王瀚通體僵住,血色全無的看着秦素鳶。
她冷然言語,神色如冰:“讓我猜猜,他們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的娘親和姐姐們獲得大筆的財富;讓你加官進爵,前程似錦;再幫你謀得哪位高門貴女的青睐,做上別家的乘龍快婿。”她厲聲吼道:“說!是不是這樣!”
“不是……不是……!”王瀚掙紮着呼喊起來,像是極力否定秦素鳶的說法,他不斷搖頭,動作猛烈,一臉的激動。
他呼道:“我也是沒辦法的,我沒辦法!舅舅去世了!大伯一家要搶奪娘和姐姐們的宅子,還要把家裏的錢都搶走。三天兩頭的來鬧事!娘和姐姐們在我的面前哭,她們那麽可憐,都是為了供我讀書考試,大姐賣刺繡賺錢賣成了三十多歲的老姑娘!二姐為了換三兩銀子的彩禮,嫁給一個脾氣暴躁的賭棍,被打得一身傷,還被休棄回家!娘的身體也不行了,我的俸祿根本沒法養活她們,大伯一家更是個無底洞!我管秦将軍和秦夫人借錢,次數多了,他們便不願借給我,讓我努力升遷,賺取更多的俸祿。可是我娘和姐姐們等不起我幹到升遷!我沒辦法!她們哭着求我一定要争氣,為了她們,我不得不走捷徑,答應了誠王殿下和那個人的威逼利誘。我真的是沒辦法!小姐,你不懂的,你生來富貴,你不懂像我這種窮到骨子裏的人家到底在承受着什麽!”
啪——
一個巴掌狠狠抽在王瀚臉上。
頓時火辣辣的痛讓王瀚眼冒金星,腦子裏混沌一片,腳下趔趄了兩步,險些絆倒。
秦素鳶放下顫抖的右手,手心因為重擊,同樣火辣辣的痛。
她看着王瀚,想着這個人每到逢年過節在自己家中,把爹娘兄弟們都哄得喜笑顏開,就止不住的覺得惡心。
可憐爹爹縱橫疆場多年,見慣了生死拼殺,卻識不破這等自私小人。
秦氏一門,真真都是瞎了眼!
“我問你最後一句,你口中的‘那個人’,是誰。”秦素鳶聲音低沉而顫抖,幾乎是擠出嗓子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姐。”王瀚搖頭喃喃,“他從來不現身說話,都是躲在暗處……誠王知道他。”
秦素鳶道:“你走吧。”
王瀚有些恍惚。
“走!”秦素鳶大吼。
王瀚倒吸一口氣,眼中的慚愧又漫上來。他咬咬牙,給秦素鳶打了個抱拳,“小姐保重。”轉身匆匆而去。
他走得有些狼狽,秦素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只覺得冷。衣裳不足以取暖,手腳皆是冰冷的,連這裏的空氣吸入鼻中都要過上好一會兒才不覺得冷。
哪裏都冷,心最是冷。
冷到她不想再多和王瀚說一句話,冷到她想讓他滾,滾到再也看不見的地方去。
這個自私而卑鄙的人,對不起的又何止是秦氏一門。
他更對不起那枉死在蠻族伏兵下的六萬個鮮活生命!
“素鳶。”
就在冷的要瑟瑟發抖的時候,秦素鳶聽見沐淺煙的聲音,很輕的,就在她的身後。
她回過身,卻見沐淺煙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張帕子,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用帕子輕柔的給她擦手。
秦素鳶默了默,說道:“沒有出血。”
沐淺煙說:“本王只是覺得,他不配你親自給他一巴掌。髒了美人的手,本王看着都心疼。”
他動作輕柔,擦得仔仔細細,不知道前因後果的,還真以為是在擦什麽髒東西。
輕綿蠶絲織成的帕子本就柔軟,又是冰冰涼涼的,覆在手心裏,很快就讓火辣的痛楚退去了一半。
沐淺煙将帕子收起來,雙手捧着秦素鳶的手,擡了起來,低頭對着她手心輕輕哈一口氣,笑問:“還疼不疼?”
在他哈氣的這瞬間,那氣息熱熱的拂在手心,像是許許多多的小絲線到處鑽着,鑽得秦素鳶的身子酥酥麻麻,從指間一直酥麻到心口。這酥麻到了心口,又似化作一支小錘子,在她心口猛地敲了一下,一陣震撼夾雜着感動,從心口綿綿密密的湧了出來。
她喃喃:“不疼了。”
“哪能這麽快就不疼了。”沐淺煙并不信秦素鳶的話,在他看來,這姑娘是剛強的慣了,哪怕再痛也繃着不說。
他又對着這紅通通的手心吹了一會兒,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問:“現在呢,可有好些了?”
“好了很多。”這個人,他……
秦素鳶臉上有些怔色,還不等完全平複心情,忽的就被沐淺煙打橫抱起。
她驚訝了:“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