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思慕
秦屹,正是秦素鳶的大哥。
他和沐瑛是青梅竹馬,年少的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秦屹很早就喜歡沐瑛。
但沐瑛不喜歡秦屹,她喜歡才華橫溢的儒生,照她自己的話說,就像是綠竹那般的謙謙君子。秦屹對她而言,只是好朋友,好哥哥。
秦屹年少的感情最後無疾而終,今年開春,他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定的是周将軍的女兒。
本來準備今年就完婚的,結果秦屹出了這事,而周将軍的女兒也和父兄去隴西視察了,還沒有回京。
想到這裏,秦素鳶耐不住心酸難過,她道:“我也是來為父兄祈福的。”
沐瑛提議:“那就一起吧。”
“好。”
三個女子這便一起走向山門前的臺階,涼玉跟在秦素鳶的後面,沐沉音就在臺階下立着,等着她們。
她們和沐沉音會合的時候,關如眉望向他,目光裏含着許多東西,殷殷切切,又哀哀慕慕的,一雙眸子裏千言萬語,五味陳雜。
沐沉音側了臉,別開她的視線,似是無情。
涼玉把這一幕看在眼裏,恍然明白了什麽,忙給秦素鳶打眼色。
秦素鳶自然也瞧見了的,更明白涼玉的意思,沐沉音和關如眉這兩個人之間,看起來不簡單。
登上半山腰的覺明寺,沐瑛和關如眉都很疲累,秦素鳶和涼玉因為習武,不覺得什麽,沐沉音自然也受得住。
他們進到寺內,于寶相莊嚴的佛祖面前,輪番上香,跪下祈願。
秦素鳶許願父兄能平安歸來,秦氏一門重新振作。
Advertisement
涼玉許願秦家人都能長命百歲,和和美美。
沐瑛也為秦家父子上香祈福。
沐沉音和關如眉的願望,似乎有些長,兩個人并排在佛祖的面前,跪了好久。
秦素鳶記得,沐沉音此來,是為了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送祝福的。
他祈願罷,對秦素鳶道:“我先回去了,阿素。我會留下一輛馬車給你,你回城後,順便上姹紫嫣紅館,接六弟回府。”
“知道了。”秦素鳶見沐沉音突然這麽匆匆,心下一想,就覺得和關如眉有關。
像是要印證她所想似的,沐沉音前腳剛走出佛堂,後腳關如眉便對秦素鳶和沐瑛欠了欠身,“二位妹妹,對不住,我有些話想和敬王殿下說,二位妹妹盡可去後院賞花,不必管我。”說罷便踱着碎步子去追沐沉音。
涼玉心裏好奇,也不避諱,問出口道:“瑛縣君,這是怎麽一回事?”
“涼玉。”秦素鳶制止了她一聲,無非是覺得打聽這些不甚禮貌。
沐瑛卻很想說,不想憋着自己知道的事,她回道:“如眉姐姐思慕敬王堂哥好幾年了,只是敬王堂哥,你們也看到了,不接受如眉姐姐。如眉姐姐如今一十八歲,已經過了成婚的年紀,康平郡王急的不行,讓她相看男子,她也全都推掉了。她是京城公認的美人,什麽樣的好男兒都是能嫁得的,誠王堂哥的正妃之位本來屬意如眉姐姐,因為如眉姐姐不答應,才娶了湯帝師的女兒。還有孫皇後,也有意讓如眉姐姐當她兒媳婦……總之如眉姐姐就是一根筋的想嫁給敬王堂哥,為此,和康平郡王都鬧了好幾回了,如眉姐姐心裏也難受着呢。”
涼玉說道:“恕奴婢多嘴,眉縣主如清水出芙蓉,姿色頂好不說,想必才華也不賴,更有家勢擺在那裏,敬王殿下到底是哪裏看不上她?”
沐瑛無奈的說:“因為敬王堂哥的心太小,已經裝了別人,就再裝不進如眉姐姐了。”
秦素鳶久不在京城,雖然也和親朋們通信,掌握一些時事,但這種男女情愛的事,她是沒有興趣跟人寫信打聽的。所以并不知道關如眉對沐沉音的癡心。
不過,秦素鳶大概能猜到,沐沉音這次上香祈福的那位故友,就是他一直放不下的人吧。
“敬……四公子。”關如眉沿着臺階快步走下,喚着前面同樣步履偏快的沐沉音。
沐沉音見躲她躲不過,只得停下,轉身對她道:“眉縣主,請問有什麽要緊事?若是沒有的話,在下就先回去了。”
關如眉壓下心裏那一絲緊張,說道:“自打初春那會兒,您從燕國出使回來,如眉便沒再見過您。聽二公子提了些你們在燕國發生的事,如眉放在了心上。四公子,近來還好嗎?”
“還好。”沐沉音始終是溫和的态度。二公子,指的是他的二哥肅王,去年他們兩人以及一位郡主共同去燕國出使,在燕國逗留了近一年,方才回來。肅王喜歡美人,什麽話都和美人說,他會把出使期間的事講給關如眉,沐沉音并不意外。
關如眉又小心問道:“燕國的那位夫人,她……還好嗎?”
沐沉音說:“她過得很好。”但眼中卻分明黯然。
那位夫人,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卻已經嫁做人婦,定居在燕國都城。
她過得好,沐沉音也是欣慰的,只遺憾她選擇的人不是他。
“寧……六公子身子如何,可有找到醫治的辦法了?”關如眉問。
“沒有。”沐沉音眼中的黯然加深,“還多虧阿素願意照顧六弟,阿素的體溫冰涼,也只有她受得了六弟那樣子的,卻是委屈了阿素了。”
“這件事,如眉多少聽聞了些。”關如眉柔聲說,“秦小姐一個人扛着整個秦家,願求仁得仁,如眉心裏是欽佩的。”
沐沉音半晌未語,少頃,沖關如眉道:“縣主還有別的事嗎?”
關如眉低聲說:“沒有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
“嗯,只不知下次再見到您,又是什麽時候。”
沐沉音聽言,眉梢微蹙,語氣雖然是溫和的,卻又嚴肅了兩分:“縣主,韶華易逝,青春寶貴,你還是該為自己的未來早做打算。有些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感情,他注定沒法響應你什麽,在下告辭了。”
關如眉心中狠狠的一痛,像是有細密的針紮在上面,湧出無數細細的血絲,牽連着痛楚。
有些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感情,真的不值得麽?
她不懂什麽是值得,只知道,她的心和沐沉音的心一樣的小,都只裝下一個人,而裝不下別人。
所以,她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極力支撐着唇角得體的笑容,關如眉看着沐沉音越走越遠,她眼中逐漸失卻的神采,像一捧燒盡的餘輝,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一個時辰後,秦素鳶和涼玉乘着馬車,回到城裏。
馬車停在了姹紫嫣紅館的門前。
涼玉跳下車,接了秦素鳶下來,兩個人登上姹紫嫣紅館的三樓,來接沐淺煙回去。
進來屋子的時候,沐淺煙正在唱戲。他的身影在碧樹紅花間穿行,纨扇上細碎的宮縧,應着節拍抖落清淩的響聲。
他的妝奁盒子就擺在湖邊的小桌上,妝奁盒子打開着,裏面的銅鏡時不時照出他走過的身影。妝奁盒子旁擺着支胭脂筆,約摸是忽然失了平衡,沿着桌面滾到邊緣,軟軟的墜在地上。
秦素鳶朝着沐淺煙走過去,他看見了她,将遮臉的纨扇挪開半邊,露出一半傾國傾城的妖顏。
瓷一樣的肌骨,榴花一樣的紅唇,楓丹白露,煙視媚行。
涼玉找了個蝴蝶多的地方歇息,秦素鳶坐在了小桌旁。
有蝴蝶聞到了秦素鳶發間的夜合花香,悄然落在花瓣上。她未察覺,素手撿起方才掉落的胭脂筆,穩穩的擱在一枚圓圓的玉蘭胭脂盒上。
望向沐淺煙,不意發現他換了身衣裳,大紅色的雲雁細棉,極濃烈的紅色,似碧血染就。肩頭處一針一線的繡着銀杏葉子,和真的銀杏一般大小顏色。
當他從秦素鳶的身邊行過時,花香拂面,令她覺得置身在花海之中。一阕衣角滑過她的肩頭,那香味更是濃。她想,他定是拿紫玉蘭蒸了暖氣将衣服熏了一夜,這般的衣服穿在身上,就仿佛是花香侵入到骨髓裏,連沐淺煙自己,都好似成了這碧樹紅花中的一朵。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九十六聖君,浮雲挂空名。”
他唱起他近來新譜的曲子,舉步如和風拂柳,啓齒似燕語呢喃。
兩汪明眸如魅,一抹黛眉似妖。
他舞動起豔麗的衣裳,五色蝴蝶追逐着他身上紫玉蘭的香味,圍繞着他構成一幅奪目懾魂的盛景。
他邊唱,就着彎腰舞動的動作,合上纨扇,輕輕挑起秦素鳶的下巴,沖着她笑。
秦素鳶也回以一笑,袖子下的手卻不由攥緊了袖子,透露出心中的一絲不定。
這個男人太美,美的奪人呼吸,與他這樣深深的對視,她能察覺到自己胸口那驟然加快的心跳聲。
沐淺煙輕笑一聲,收了纨扇,半遮着臉回過身去。
他唱着“草木搖殺氣,星辰無光彩。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秦素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間被詞文所感,想到生死未蔔的父兄和死在崇州的熱血兒郎,不由目光悵惘。
“登臺坐水閣,吐論多英音。
片辭貴白璧,一諾輕黃金。
謂我不愧君,青鳥明丹心。
五色雲間鵲,飛鳴天上來。”
沐淺煙舞動袖子,轉了兩圈,在秦素鳶的身邊落座。
看着她眼底的悵惘,他淺笑,展臂将秦素鳶摟到懷裏,另一手微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擡起,與自己平視。
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
楊刃跑了進來,衣袂帶風,對沐淺煙行了一禮,說:“主子,那個王瀚找過來了,要見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