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錦鯉
本來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待會兒見了王瀚,該怎麽面不改色的逼問他。
但這一次,事情的發展并沒有順了秦素鳶的意——寧王府的侍衛,沒能把王瀚請過來。
秦素鳶是在一覺夢醒後,知道這個消息的。
大概是今天堂審太勞心勞力,秦素鳶在回府的馬車上,就睡着了。
後來迷迷糊糊的知道是到了寧王府,她也沒能醒過來,潛意識裏感覺到,沐淺煙把她抱到了床上,還給她蓋了被子。
秦素鳶就這麽枕着枕頭,繼續沉沉的睡下去。
醒來的時候,聞到屋子裏彌散着一股清郁的香氣。
她定了定神,抱着被子緩緩坐起身子,瞧見沐淺煙坐在桌邊,正撥弄着花瓶子裏的幾株百合。
她問:“六哥,王瀚可曾來了?”
沐淺煙這方告訴她,沒有。派去王瀚家的侍衛,沒能見到王瀚,詢問了街坊鄰居,才知道王瀚在昨天晚上接到家中舅舅病逝的消息,回鄉下奔喪去了。
舅舅病逝,回鄉下奔喪。
秦素鳶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哼出一聲冷笑。
她對王瀚雖然沒那麽了解,卻知道他的身家背景。他只有一個舅舅,早在幾個月前就死了。這事王瀚沒有和任何人提過,但秦素鳶恰好就知道。
現在,王瀚用這麽個理由玩失蹤,難道不是為了躲着她嗎?
秦素鳶忽然想起,在上馬車回來前,沐淺煙對她說“今日你勞心勞神,先把這事放下吧,養個幾日再說”。沐淺煙讓她過幾日再找王瀚,這難道是因為,沐淺煙早就預料到王瀚會找不見?
秦素鳶道:“原來你已經預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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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淺煙撥弄着百合花柔嫩的花瓣,說道:“也不能說是預料到,只是本王覺得,他有可能會避開你。”
“為什麽?”
“假使他真的陷害了你和秦将軍父子,估計也就猜到你開始懷疑他了。大概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你,只好先逃避幾天。當然,這是在他心裏有你的前提下。”沐淺煙得出結論,“現在看起來,王瀚的确還是喜歡你的。”
秦素鳶心中感到唏噓,說道:“這樣的喜歡,單薄的還不如一張紙。”
她從旁邊取過自己的外衣披上,蹬了鞋子,走下床,走到沐淺煙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沐淺煙凝視她片刻,輕笑一聲,擡起手來,滾燙的手指撫在秦素鳶的眉宇間。
秦素鳶詫異的看着她,他眸光亮亮的,如明晃晃一池春水,含着一份細致入微的體貼,緩緩的将秦素鳶的眉心撫平。
直到确認她臉上沒有陰霾了,他才收回手,說道:“王瀚過不了幾天,就會出現在你面前。這幾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多和本王一起尋歡作樂,這樣的日子才舒服呢。”
“知道了。”秦素鳶淡定的應下“尋歡作樂”這個要求,反正,寧王總是喜歡用這種過分誇大的用詞,秦素鳶差不多習慣了,也就不當回事。
再看沐淺煙,他唇角含着一縷笑,優雅侍花的動作就像是在侍奉自己的愛人。
他的指尖撫摸過花瓶,這花瓶是聳肩粉彩的瓶子,無疑又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花瓶裏的百合花姿雅致,亭亭娟秀,花瓣上還帶着幾顆晶瑩的露珠,看上去極美,但又和尋常的百合不大一樣。
感受到秦素鳶對幾株百合有些興趣,沐淺煙笑吟吟看着她,說道:“這是狐尾百合,你看它的花蕊粉紅綿長,又是個卷曲的形狀,是不是像狐貍的尾巴?”
秦素鳶道:“這樣說……的确很像。我隐約記得,在寧王府見過狐尾百合,像是在……”
“在王府的池塘邊。”沐淺煙柔聲道,“這花很好養活,當初建府的時候,我從宮裏的太液池邊移了些過來,現在長的不錯。”他又道:“母妃睡眠不安穩,便在寝殿裏插一些狐尾百合,能夠清心安神,平虛煩驚悸。本王看你剛才在馬車裏睡得很是教人心疼,便去摘了幾株狐尾百合拿進來,希望你能睡得好一點。現在看起來,似乎有些效果。”
秦素鳶心中一暖,突然就覺得,明明自己來寧王府的目的是為照顧沐淺煙,可怎麽現在看着,倒像是自己在被他照顧似的。
他連這樣細致入微的事情都想到了,不可謂不體貼。反觀她,在這方面卻是粗枝大葉,除了給沐淺煙抱着降降溫,竟是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這樣一想,秦素鳶不免愧疚起來。
她靜靜的看着這狐尾百合半晌,說道:“六哥,以後若有打雜一類的事,可以吩咐我做。”
沐淺煙笑着說:“你做這些幹什麽?寧王府的小厮們可不能閑着呢,那些事他們做。你只要陪好本王就行了,別把自己當下人。”
秦素鳶道:“知道了。”
旋即,她便和沐淺煙說起:“昨晚上我們的馬車被巡捕營分隊的人撞見,刑部一定會再拿這個做文章。雖然早晨的時候,我們和四哥說好了,讓他府上的所有人都要一口咬定我們是去四哥那裏赴宴回來晚的,但我還是隐隐有些擔心。”
沐淺煙道:“就算我們這邊萬無一失了,對方也會捏造出新的罪證來整我們。朝堂上的明槍暗箭就是這樣,不管真的假的,只要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他握住秦素鳶的手,摩挲着光滑冰涼的肌膚,喃喃,“是本王不好,把你卷進了這些見不得光的事裏。”
秦素鳶皺眉,“分明是我連累了你和四哥。”
“互相連累。”沐淺煙說罷,拉着秦素鳶的手,帶着她起來,“去花園裏走走,透透氣。”
這會兒離飯點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夠兩人在花園裏好好歇歇。
寧王府的花園不止一處,像是兩人現在所在的這一處,偏安在寧王府的東南角,曲徑通幽,很是寧靜。
花園裏有個半大不小的池塘,水邊生着些鳶尾和香蒲,池塘邊建了座亭子。走入亭下,靠在臨水美人靠上,正好能看見池塘裏一群游嬉的錦鯉。
不知楊刃從哪裏出來的,給沐淺煙遞了個灑滿饅頭屑的小盤子。
沐淺煙随手捏了點饅頭屑,丢進水裏。
紅紅白白的鮮豔錦鯉們争搶着那一點饅頭屑,一下子幾十個腦袋攢動着,如同一朵朵紅蕊綻放,十分好看。
楊刃在送了饅頭屑後,就不知道消失去哪裏了。
秦素鳶瞧着錦鯉們大快朵頤的樣子,也來了興致,拿起饅頭屑,喂魚。
随着饅頭屑一片接一片的撒下去,聚集而來的錦鯉,也越來越多。秦素鳶久居江湖,很難見到這樣的場面,不免多玩了一會兒。她将沐淺煙手裏的盤子接過來,一手拿盤子,一手丢饅頭屑,看着錦鯉們争破頭的樣子,唇角緩緩的翹起。
鎮定冷靜是她,剛強淩厲是她,她遇事時表現出的從容不迫和随機應變,沐淺煙很是欣賞。
不過,她到底也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家,亦有姑娘家青春秀麗的一面。
她喂魚的樣子,和那些養在深宅裏的大家閨秀,并沒有什麽不同。
盤子裏的饅頭屑,漸漸消耗着。秦素鳶忽然被從身後繞來的兩條手臂摟住,緊接着她的背就靠在了沐淺煙的懷裏。
她被沐淺煙緊緊摟着,他的呼吸就在她臉側。大約是方才在屋子裏待得久了,他渾身上下都染了些狐尾百合的味道,清郁、香甜,與他熾熱的呼吸混在一起,化作一種足以撩動人心的香氣。
盡管秦素鳶已經适應了他的擁抱,但雙手還是微微抖了下,身子繃緊,慢慢的才開始放松。
看來,今後的日子,她得充分習慣沐淺煙每個突如其來的親密。畢竟,她對沐淺煙來說,就和那些冰塊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唯二的優點就是,她抱起來會舒服些,外加能和沐淺煙互動。
秦素鳶這樣想着,身心全都放松了下來,在沐淺煙的懷裏,繼續喂着魚。
沐淺煙也不說話,視線随着她丢下的一片片饅頭屑,看着那些錦鯉攢動如開花的盛景,唇角一彎,占盡妩媚風流。
一盤饅頭屑快要見底時,秦素鳶看見,手裏這盤子的盤心裏,居然鑲嵌着一枚水晶。
水晶被雕磨成雙魚戲水的吉祥圖案,澄澈如冰,活靈活現。秦素鳶用指頭摸了摸水晶,滑溜溜的,不禁道:“寧王府的裝潢和器具,無一不是貴重的東西。但我認為,六哥不像是鋪張浪費,喜好奢華的人。”
沐淺煙瞥了眼盤心上的水晶裝飾,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宮裏賞下來的呢,也有本王直接從宮裏拿的。”
秦素鳶半扭過頭,疑惑的看着沐淺煙。
他眼底出現一抹黯色,喃喃:“他覺得有愧于我,欠我許多,所以總給我好東西,也容忍我管他要這要那。”
這個“他”指的是誰,秦素鳶幾乎能肯定,是嘉和帝。
她沒有問下去,直覺告訴她,嘉和帝對沐淺煙的愧疚,多半和沐淺煙這一身怪病有關。這些事,不是她該知道的,沐淺煙也未必會告訴她。
于是秦素鳶繼續喂魚,就像是沒聽見沐淺煙剛才的話。
這時候涼玉找過來,一看見亭子下親密的一雙男女,變了臉色,呼道:“殿下,涼玉有要事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