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算無遺策
眼下官吏們還未散盡,紛紛朝着陳德張望。
沐淺煙冷冷掃視了他們一圈,逼得他們散去。他斂了眼中的一抹厭惡,撥開陳德的手,“你作僞證陷害本王的女人,本王還沒找你麻煩,你倒還好意思貼上來?”
滾燙的熱度讓陳德的雙手驟然縮回,陳德面如土色,惶恐的看着沐淺煙,瑟縮着央道:“寧王殿下,卑職也是被尚書大人逼的!求求寧王殿下,不要見死不救啊!”
“可笑,本王為什麽要救你?”沐淺煙撥弄了袖子上一枚南海珍珠,好整以暇道,“不會趨利避害,腦子轉的慢的,吃了虧又怨得了誰呢?”
陳德急得磕起頭來,“寧王殿下、秦小姐!求求你們救救卑職一家子吧,卑職的孩子才、才不滿一歲啊!”
“六哥。”秦素鳶總覺得,沐淺煙的态度不對勁。
“素鳶,我們走。”沐淺煙一把攬了她,不讓她再浪費時間。
秦素鳶道:“六哥,雖然我方才是故意設計陳德反水,但我不能言而無信。我這就去接他的家人,交給我江湖上的朋友保護。現在去還來得及,晚了就難說了。”
沐淺煙意味不明的低語:“這個人,對我們還有用,本王自然不會讓他和家人有所閃失。不過,要獲取他的忠心,還得先讓他親身經歷一回死亡的降臨。”
秦素鳶明白了什麽,便不再說了。兩人身後陳德仍在嚎叫磕頭,幾乎被絕望吞噬。
陳德也不知道自己磕了多久,額頭太痛,有血順着鼻梁流進嘴裏,嘗到一口腥味的他,絕望的站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哪裏。回歸工作崗位,他的同僚要怎麽嘲諷他?去向尚書大人認錯,沒用的,他反水倒戈,尚書大人怎麽可能留着他?他只是個平頭小吏,只想努力幹活掙錢養家,為什麽他這麽倒黴,被尚書大人交待去作僞證害人?
還是怪自己!對,都怪自己平時表現得太渴求金錢,才會被刑部尚書看中,安排他來做這事。
還不是怪自己太想要錢!
現在好了,天塌下來了,他連去哪兒都不知道,難道只能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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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回家,得趕快回家!
陳德的面色瞬間慘白下來,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必須趕緊回家,帶着他的家人逃出京城去!
事已至此,除了逃,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思及此,陳德近乎飛奔一般的,奔向刑部大院的側門。側門外頭是一條回家的近路,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希望還來得及!
就在飛奔到側門附近一片無人區域時,忽然三個蒙面人從暗處殺出,堵住了陳德的去路。
陳德心口一涼,“你們是誰?”
蒙面人們不答,他們從身後掏出白亮亮的利刃。
陳德吓得步步後退,絕望淹沒了他的胸腔。他看着蒙面人們舉起利刃的動作,哭着跪在了地上。
本以為要就此受死了,卻沒想到,耳畔響起幾聲刀劍相搏的聲音,接着好像有人中劍,倒在了地上。
陳德抱着頭,畏畏縮縮的睜開眼睛一看,沒想到面前站着個玫紅衣衫的女子,手提一雙越女劍,她兩側還有兩個黑衣男子,三人的劍上都在滴血。
再看那三個蒙面人,倒在地上,竟是被殺死了。
陳德怔怔的,愕然的看着他的“救命恩人們”,不知道這三個人是哪來的。
他顫聲道:“謝、謝謝。”
那玫紅衣衫的女子轉過臉來,一襲團花衣衫像一株豔麗的芍藥,頭上一枚溜銀喜鵲珠花上的米珠墜子晃晃蕩蕩,正是涼玉。
她對陳德道:“我是秦大小姐的丫鬟,我身邊這兩位都是寧王府的侍衛。你家的住址,快報上來,我們好去救你家人!”
“是、是大槐樹巷五十九號。”
立刻有幾道身影從暗處竄出來,風馳電掣的趕去了。而涼玉身邊的兩個黑衣男子,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三個蒙面人的屍體痕跡。
涼玉冷笑:“方才堂審,我在窗戶下邊聽着,你陷害我家小姐,真沒良心!”
“我、我……”
“你不但沒良心,還沒腦子!”涼玉奚落,“就算你真把我家小姐害得定了罪,你也一樣會被滅口!”
“什麽?”陳德不敢相信,瞪眼瞅着涼玉。
涼玉哼一聲,笑罵:“你就是個傻子!知道了刑部尚書的龌蹉目的,他還能留着你嗎?當然是利用完了就殺!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還會把你家人都殺了,這樣就再沒人知道刑部尚書讓你暗算我家小姐了!”
陳德這才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當真是傻透了,還曾以為,如果自己圓滿的完成任務,一切就會不一樣。
涼玉的一席話點醒了他,卻也讓他手腳一陣陣的發冷。
他該在接下刑部尚書的任務之後,就立刻帶着家人逃走的,這才是唯一能保全的辦法。
可他卻蠢成了什麽樣子?
涼玉收回劍,沒好氣道:“你老實跟我走,刑部尚書這樣歹毒的要置你們全家于死地,我要是你,不報複回去,我都看不起自己!”
陳德尴尬非常,但心底的恨意确實被涼玉的話勾了出來。一想到刑部尚書那張虛僞的臉,就恨不得拿把剪刀戳上去。
兩個人從側門出去,外面的巷子拐角處,已經停好了前來接應的馬車。
他們上了馬車,繞道趕回寧王府。
涼玉掀開車簾子的一角,眯眼望着刑部的各個殿宇。
陽光在這些殿宇間行走,像是火苗尖上那一抹明亮,金燦燦的,生怕殿宇飛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燦爛。
涼玉想到了沐淺煙在推開審訊堂的大門之前,和她說的那段話。
他說,讓她在窗子外偷聽裏頭的審訊,如果出現了人證,就跟蹤他,保住他和他家人的命。
沐淺煙還說,涼玉,你記着,你要等到那個人證臨死前最絕望的時候,再出手。只有讓他體會到被害得瀕死的感覺,才會恨,才會堅定下反目的心思。
涼玉本來不明白沐淺煙何出此言,不過為了自家小姐,她還是聽了沐淺煙的話,與暗處的幾個寧王府侍衛一起,埋伏在審訊堂外。
結果,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應驗了沐淺煙的那番話。
涼玉心下啧啧,好個寧王,怪不得小姐說他是個手眼通天的主兒,可不是麽?當真是算無遺策。
涼玉不免更為自家小姐擔憂了,與寧王這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同住一個屋檐下,小姐玩不過他的!
倒是秦素鳶,根本沒想要“玩得過”沐淺煙。
她看着走在她身邊,一手攬着她的絕美男人,不禁想到之前在審訊堂裏,他時時刻刻的維護。
秦素鳶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更因繼承了秦家人的風骨,頗有膽識。不過,她也承認,這次自己能果斷淩厲的翻身,也有賴于沐淺煙的精神支持。
他即便只是坐在一旁,無形中也似張開一柄保.護.傘,将她納在傘下,無懼迎面的風雨。
秦素鳶由衷的道:“六哥,在秦家出事前,我沒想過你和四哥會這般為我着想。錦上添花總是簡單,雪中送炭才是難能可貴。”她想起探監的時候,娘對她說的話,“娘說的不錯,患難方能識人心。此番陰差陽錯,我方知道四哥和六哥才是難能一見的好心人。”
被誇贊了,沐淺煙卻只是淺淺一笑,說道:“既然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要和衷共濟。素鳶,你這次做的很好,一計接一計,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連本王看着都吃驚。”
秦素鳶微笑:“六哥,我和你比,是小巫見大巫。你是不是讓涼玉去負責陳德和他的家人了?”
沐淺煙妩媚一笑:“還是我的美人最聰明。”
秦素鳶聽他忽然輕佻起來的語調,微有無奈,沉默片刻,又道:“患難方能識人心……只可惜,娘是要我識王瀚的心。這世情冷暖,人心叵測,真是殘酷。”
沐淺煙笑着問:“終于不再袒護你的未婚夫了?”
“王瀚不是我的未婚夫。”秦素鳶輕嘆一口氣,“本來我還想告訴自己,是我們冤枉了王瀚,他是無辜的。可是,那刑部尚書早就知道我秦家私印的秘密。放眼望去,知曉這個秘密又沒有下獄的人,只有王瀚和奶娘。奶娘一直在四哥那裏,有專人保護,很難接觸刑部尚書的人。她今早又專程為我送來印章,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她告得密。”秦素鳶心下有些戚戚,說道:“那便只有王瀚了。”
她定定心神,揚起眼眸,向沐淺煙道:“我要見王瀚。”
沐淺煙說:“今日你勞心勞神,先把這事放下吧,養個幾日再說。”
秦素鳶道:“我等得起,我父兄卻等不起。”
沐淺煙微皺眉,提了音調,對隐藏在暗處的侍衛下令:“去翰林院,将編修王瀚給本王弄來!”
侍衛的身影一閃而去。
秦素鳶微笑道:“我又麻煩六哥了。”
“沒事。”沐淺煙笑着貼近秦素鳶的耳鬓,突然往她鎖骨上吹了口氣,熱乎乎的,令她神經一緊,“上次他來,本王都沒見到,這可不行。再怎麽說他也是本王的女人從前的相好,本王有必要親自殺殺他的氣焰。”
這都說的什麽跟什麽……
秦素鳶覺得自己此刻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