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随機應變
沐沉音本就是為了昨夜的事情來的,聽秦素鳶自責,他笑着擺擺手,讓她不用放在心上。
奶娘則走到秦素鳶的面前,把自己保管的那枚秦素鳶的私印,給了她。
“大小姐,您的印章,老奴給您系上。”
“好。”秦素鳶垂眸望着奶娘一雙蒼老卻靈活的手,在自己的腰間打着結。
楊刃和涼玉送了茶進來,沐沉音與沐淺煙對坐飲茶。
秦素鳶戴好了印章後,也坐到他們身邊。
幾人開始交換手上的信息,商量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沐沉音經歷過不少明刀暗箭,大致知道有哪些人視他為眼中釘。
無非是誠王、誠王之母葉賢妃和其母家,以及孫皇後和她所出的皇五子。
只是這次,不知幕後黑手是哪位。
沐淺煙的中指蓋,敲在青花杯盞上,玲珑作響,他道:“先前,我讓楊刃給四哥你帶了話,要小心父皇新拔擢的那個張丞相。我見過那人兩次,覺得,有點邪門。”
邪門,沐淺煙用這個詞形容別人,沐沉音既覺得好笑,又将他的話記在心裏。
要說邪門,他這個六弟不邪門嗎?
男生女相,妖顏無雙,掐起蘭花指就能唱出浮生百态,生旦淨末醜信手拈來。
他才是個邪門的吧。
不過,沐沉音也信得過弟弟的通徹和智慧。既然沐淺煙讓他小心張丞相,他就一定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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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秦素鳶喝下口茶,問道:“張丞相怎麽邪門?”
沐淺煙說:“此人年紀輕輕,卻具有經天緯地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法、律法、國策大道,什麽都懂。三年前的武考,也不知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飛檐走壁、劍法如神,竟是将你大哥和周老将軍的兒子都擊敗,得了武狀元。後來一位老皇叔将他引薦給父皇,只說此人出自江湖上的隐世門派,允文允武。父皇當即考了他的文采,發現竟是不輸朝中的幾位大儒。父皇便任命他作少傅,這才三年,又将他提拔為丞相,權傾朝野。”
沐淺煙飲了口茶,頓一頓,道:“江湖中人,為何忽然來到朝堂。若說他是為了榮華富貴,他平日裏又表現的深居簡出,很是親民;若說他是為了發揮自己的才幹,造福于百姓,卻又為何在許多事情上特意迎合父皇,并不以民為本。”
秦素鳶喃喃:“也許,他只是單純的想要當大官,覺得這樣,才對得起他一身本事。”
“或許吧。”沐淺煙一杯茶見底,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明明天高任鳥飛,卻要來這勾心鬥角的地方。這不能不讓人懷疑,他的野心。”
沐沉音道:“張丞相沒出什麽錯處,你何必這樣懷疑他,倒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六弟,你難道認為,這次害我們的人,是張丞相?”
“我不是這個意思。”沐淺煙道,“只是聊到這裏了,我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提醒你小心他一些。”
沐沉音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看着自己的弟弟,唇角銜起一絲無奈的笑。
秦素鳶見沐沉音面前的茶盞空了,便提了茶壺,又給沐沉音倒好了茶。
她意态安靜,沒有再詢問關于張丞相的事。
三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忽然有個王府的侍衛急匆匆的跑進來,看面色,如臨大敵似的。
“這麽慌張是做什麽?”沐沉音瞥到跑過來的侍衛,問道。
侍衛跪了下去,“兩位殿下,不好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來了,是來抓秦小姐的!”
沐沉音神色一遍,眼神有一瞬間變得鋒銳起來。
沐淺煙的中指蓋敲着青花杯盞,喃喃:“來得好快。”
“寧王殿下,府上的秦素鳶犯了事,還請她與我們走一趟!”從外面傳進來嘹亮的響聲,穿堂而入。
沐沉音聽得出來,這是刑部左侍郎的聲音,沒想到刑部竟然出動了一名侍郎,親自來抓人。不用猜也知道這是父皇授意的,看來昨晚上的事連同“物證”,父皇都已經知道了。父皇定是給刑部下了命令,讓他們捉拿阿素,對她進行審訊。
接着,那刑部左侍郎就進來了,還帶着一群打下手的,看起來來勢洶洶。
不過,畢竟是來王府抓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左侍郎也不敢過于放肆,恭恭敬敬的給沐沉音和沐淺煙行禮問安。随後沖手下的人一揮手,幾個小吏沖上來,将秦素鳶團團圍住,說道:“請秦小姐随我們走一趟吧!”
“小姐!”涼玉握住劍柄,一個跨步,邁到秦素鳶身邊。
一個小吏喝道:“這位姑娘可別為難我們!刑部要審訊的是秦大小姐,無關人等還請不要摻和進來!”
涼玉冷笑道:“你說誰是無關人等?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主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有問題?”
小吏們不免為難,交換了目光後,一咬牙,恐吓道:“姑娘還是識時務的好,再這麽胡攪蠻纏,可就是擾亂刑部辦案的罪名了!”
“涼玉。”沐淺煙出聲喚了她。
涼玉扭頭,看見沐淺煙慢悠悠的站起來,極是慵懶的,給楊刃使了個眼色。
楊刃一貫知道沐淺煙的意思,只是看他的眼色,就明白該做什麽了,便連忙去屋子角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薄如蟬翼的鬥篷,捧着鬥篷來到沐淺煙身後,替他披上。
沐淺煙一邊給鬥篷系着帶子,一邊笑道:“涼玉,随本王一道去刑部。”
左侍郎忙說:“寧王殿下,此次刑部和大理寺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只審訊秦素鳶一個人的,殿下不便跟去。”
“誰說本王是跟去了?”沐淺煙系好了鬥篷,銀紅軟紗的料子高貴而飄逸,略帶着點珠光,越發顯得他紅唇皓齒,魅惑無雙,“本王帶着涼玉出門,恰好與侍郎大人順路。侍郎大人你說,是不是這樣?”
涼玉對抓走自家小姐的人不滿,故意諷笑:“寧王殿下說的可不是嘛!大路人人走,一個小小的刑部還能管別人走哪條路了?!”
左侍郎語結,想要駁回沐淺煙的“歪理”,卻搜刮幹淨了腸肚也沒想出反駁的話語,只好任由沐淺煙帶着涼玉,和他們順路而行。
于是,刑部的人馬在前,沐淺煙的馬車在後面跟着,一路跟到了刑部大院。
一到刑部門口,秦素鳶就被幾個小吏拖下來,押入了審訊堂。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少卿都已經等在這裏了,審訊堂裏除了他二人和一位負責筆錄的官員,再沒別人。
見了秦素鳶,兩位大人的面色各有不同。
刑部尚書與葉賢妃的哥哥吏部尚書關系不錯,葉賢妃又是誠王的生母。刑部尚書作為誠王黨的一員,自然不喜歡敬王和寧王,也就對秦家不友好。
并且,刑部尚書是個重文輕武的人,歷來看不上武将。
大理寺少卿卻不同。
此人是朝中少有的剛正人,不畏強權,軟硬不吃,腰杆子硬的很,很是崇拜縱橫沙場的秦氏一門。
他見秦素鳶走入審訊堂時,神态沉靜,波瀾不驚,很是在心裏好好的誇了她幾句。
這兩位大人在看秦素鳶,秦素鳶自然也觀察了他們。
她将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判斷出刑部尚書很可能會故意為難她、大理寺少卿會秉公問訊,她不至于沒有翻盤的機會。
但是,論官職,刑部尚書高于大理寺少卿。如果刑部尚書想通過這次的審訊,讓她認罪,那麽她翻起盤來,也要克服更多的困難。
不過片刻的功夫,秦素鳶就想好了對策。
臨危不亂,随機應變——這是她拜到阮青釉門下的第一天,阮青釉就給她上的課。
于是當刑部尚書命令秦素鳶跪下,準備開始審訊時,秦素鳶不卑不亢道:“二位大人,民女有一事不解,希望二位大人能先為民女解惑。”
刑部尚書胡子一揚,道:“你說。”
秦素鳶道:“民女想請問,眼下這審訊堂裏,無人旁聽。待審訊結束,二位大人向上面遞交的審訊結果,也無旁人作證,萬一有不實之處,請問民女又能找誰分辨?”
“大膽!”刑部尚書拍了下桌案,“你這是在質疑我二人弄虛作假?”
秦素鳶道:“不敢,只是民女想不通這個關節,這才鬥膽詢問了二位大人。還請二位大人能為民女做主,将京兆尹大人請來,一是請他陪審,為審訊結果作證;二也是因為,這次的案子或多或少與京兆尹的職務有所挂鈎,他也算是相關人員。敢問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刑部尚書心想,可不能喊人來旁聽,這樣自己想潑她些髒水,都沒法潑了,于是道:“我刑部審案,要什麽陪審的?這是審訊堂,又不是縣衙門!”
秦素鳶看向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以為呢?”
大理寺少卿撫着胡須,說道:“下官認為秦素鳶說的在理,為了公正起見,應該請朝中同僚陪審。”
“吳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刑部尚書質問。
“下官認為應該請人陪審。”大理寺少卿道,“就如秦素鳶所說,這次案件重大,堂審過程有必要透明化,否則,審訊結果難保不會被質疑,李大人應該也不想落到有失公允的評價吧?”
“本官什麽時候不公正過?誰敢亂嚼舌根子?這刑部是本官的地盤,本官怎麽還做不了主了?”
大理寺少卿冷冷道:“秦素鳶所說的分明就有幾分道理,李大人這麽不想請人陪審,該不會心裏真有鬼吧?”
“姓吳的,你血口噴人!”
“下官沒有說錯什麽,李大人何必這麽激動?”
“你……”刑部尚書心裏怄的不行,心想自己要是再不退讓,那就真的落人話柄了,這姓吳的還不知道會在陛下面前怎麽說他。這姓吳的就是個不怕死的,誰都敢惹,卻誰都拿他沒辦法。
刑部尚書越想越生氣,斜過眼角,狠狠瞪了秦素鳶一眼,喊道:“來人,去請京兆尹過來!”說罷,又道:“不止京兆尹的職務與本案挂鈎,還有昨夜在刑部值班的所有官吏!來人啊,将他們也叫來審訊堂,一并旁聽!”
刑部尚書陰沉又怨毒的看着秦素鳶。
哼,她不是厲害嗎,想拉人來陪審,斷了他刑部尚書刁難她的念頭是不是?
那好,那就讓值夜班的小官小吏們都來,全都盯着她!那些不入流的小吏們,沒幾個有教養的,到時候色眯眯的圍觀她,看她受得住不!
更何況……刑部尚書看着秦素鳶,心中漸漸又放松下來——更何況,他手裏掌握着人證和物證。證據确鑿,任她秦素鳶再有能耐,也休想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