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鬧事的人
時間并沒有磨平一切,熟悉的街道,還開着的糖水鋪子,屋檐上未化完的積雪上落着幾個貓腳印。
薛英透過半開的簾子看着如新似舊的永平,她九歲離開這裏,十九歲再次回來。
物是人非形容現在并不過分,薛英眼中浮現出幾絲眷戀。
只是再往前她放下簾子,因為再向前就是曾經的程家舊宅,那個她兒時生活過,承載了無數回憶的地方。
然而向輝把薛英在永平的住處,正好安排在程家舊宅旁邊。
薛英認為這或許是一場試探,即使她表現的再不通世務,向輝仍然無法完全信任她。
車子停下薛英不等旁人扶,自己輕巧的從車上下來,她擡頭看到牌匾上的字弄月小築。
仆人早在門口恭迎,按照向輝的要求,這些仆人全部能識文斷字。
掃了一眼薛英沒看到認識的人,也是,即使這座宅子在程家舊宅旁邊,不代表裏面會有曾經在程家做過事的仆人。
我到底在想什麽。薛英把妄想法甩走,說到底她如此想,只是試圖找回些許熟悉罷了。
薛英心中惆悵,嘴角卻還是上揚,她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溫和又充滿善意,配上她本就帶着充滿柔情的眉眼,看起來十分的楚楚可憐。
但願這些仆人不要以為我是個好欺的主子。薛英暗想,對于惡仆她自有收拾的辦法,之前的綠绡全然是個意外,她才被瑟葉城買回來沒多久,加上負責教導她的白衣侍女沉迷放貸,才會疏于管教。
仆人不敢出聲,但筆墨早已按照向輝的吩咐準備好。
向輝算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說将薛英以貴客相待,那必然要做到挑不出刺。
【名字】
提筆薛英感受到手中的重量,這毛筆不錯,沾滿墨水的筆尖行雲流水般在紙上劃過,薛英寫完便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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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前方的侍女再次行禮小心接過寫着字的紙張,“名字?奴婢名叫春柚。”
其他的仆人見被選為主子貼身侍女的春柚開始報名也跟着一一上來念出自己的名字。
能上臺面的仆人不多,大概有七八個,薛英一一記住他們叫什麽,尋思着回頭看看府中其他雜使婆子和小丫頭都有誰,她要在這幾日盡可能記住弄月小築裏所有的仆人的名字。
“薛英小姐,可要用膳?”春柚見薛英沒有再寫字,給其他侍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來收起毛筆。
點頭薛英沒有拒絕,早晨她滴水未進,進永平城後更是因緊張而沒有食欲,現在緩過來确實感到餓了。
春柚從善如流的張羅,不一會熱的食物被端上來,依舊是的北昌與寧國的菜色對半。
薛英看了幾秒,突然舉起手指了指幾個北昌菜,然後搖搖頭。
“小姐是說以後不用做了。”小心的詢問,春柚竟不免覺得薛英這位新主子有些可憐。
然而很快她在暗中嘆氣,覺得可憐不過是看到漂亮的女子卻有殘疾的遺憾,不然春柚她一個丫鬟去可憐主子,真是吃飽了撐的。
點頭,薛英比了個是的手勢。
春柚留心記住。
這頓飯吃的有驚無險,幾個貼身伺候的仆人也很盡責,全在暗中記薛英的習慣。
“讓開,我倒是要看看陛下帶回來的是哪個狐媚子。”
飯後薛英剛端起茶杯暖手,就聽到隔着兩重門都能傳進來的聲音,她挑了挑眉,該來的總是要來。
這麽急着冒頭,不是沒腦子就是被人挑唆。薛英面上不動只放下茶杯,對春柚揮揮手讓她去看看是誰在大聲叫嚷。
春柚立即帶着幾個侍女前去查看,沒多久她就回來,“是姜才人來了。”
沒有寫字薛英慢慢比了句手語,她想試試春柚能不能理解她手勢的意思。
“是叫姜才人進來?”春柚遲疑的問。
薛英很滿意春柚的回答,她比出【是】其他仆人都看着春柚,來之前他們都管事的被交代過兩件事,一是看好薛英,不要讓她出意外,二是要将薛英當成他們的主子,不能怠慢。
春柚感受到壓力,思量幾秒回應道:“奴婢去請姜才人。”
聽聞此言其他仆人的頭低的更低,在場的氣氛緊跟着壓抑不少。
被迎進來的姜才人穿着打扮十分豔麗高調,可薛英只瞧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什麽好貨,只有頭上的簪子有點意思。
“我還以為多國色天香的人,一瞧竟是個小達子。”說話間姜才人在薛英身上上下掃了幾輪,發現她的衣服用料的居然比自己還好幾分,不由的心中不平衡,一個外族女子而已,竟也能得到陛下的寵愛。
姜才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姜家的女兒,但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宮中都不受寵,自然也拿不到好東西。
她不配。姜才人憤恨的想,嘴上跟着說出來,“怎麽不說話,啞巴啊?”
姜才人來之前只知道薛英是被向輝從北昌帶回來,和程家的二小姐長得像,但不知道她沒辦法出聲,因此這句啞巴算是說到薛英心坎裏,要不是臉上繃得住她怕不是要笑出聲。
沒意思。端起茶杯薛英繼續暖手,不打算理會姜才人。
薛英不急,姜才人反而急了。
她感覺自己像個猴,在這上蹿下跳,對比之下坐在首座的薛英悠閑自得,甚至表現出一副這出戲很沒意思的樣子,就差開口喝倒彩。
“你,她是不是啞巴聾子。”為了求證姜才人上來随便指了個侍女問。
被點到的侍女先看了看薛英,又看了看飛揚跋扈的姜才人,冷汗刷的冒出來,這……這該怎麽回答。
薛英注意到侍女求助般的視線,再次放下杯子主動拍了拍手告訴吸引來姜才人的注意力。
【告訴她】沾着茶水的細長手指在深褐色的桌面上寫下字。
離薛英最近的春柚只得開口,“薛英小姐确實不能說話。”她不敢說是啞巴。
“那她也聽不見?”姜才人沒想到面薛英真是啞巴,這就很尴尬,要是她再是聾子,豈不是更尴尬。
這人還真不聰明,我要是聽不見我還會回應你?
薛英不想蠢人說話,她認為姜才人愛罵罵,最好罵到向輝耳朵裏,那樣才精彩。
見薛英要走,唱了好一會獨角戲的姜才人火氣竄上來,撩的她頭暈目眩。
“騷完就想走?”姜才人嘴上罵着不說,還想沖上去和薛英理論,好在的被弄月小築裏的其他仆人攔住。
給你臺階你還不下。薛英腹诽,只覺得真有人要利用姜才人找事也不怕被捅出去,弄得引火燒身。
【放開她】調轉腳步薛英走到姜才人面前。
春柚緊跟着薛英,滿臉擔憂她看了看周圍仆人的臉色,瞬間了然。
人的骨子裏到底是趨炎附勢,薛英剛剛面對姜才人的謾罵不為所動,很可能被他們理解為軟弱不計較。
但在宮中伺候過其他貴人的春柚反而明白,能能忍有時更考驗人。
尤其是春柚離薛英更近,看得出這位新主子根本不是在忍,正相反她的神态動作表現的出她瞧不上姜才人,只把她當成個不入流的醜角。
興許薛英小姐不動手的是不想惹事,畢竟她來自北昌,在永平沒有依靠,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惜姜才人不懂收斂。春柚思考着見薛英停住,自己也慢了半步,停在薛英身後。
【請】
做出手勢,薛英不能說話,直接邀姜才人去前方大廳坐下。
抖了抖衣服,姜才人趾高氣昂的更過去,滿心以為自己搬回來的一局。
兩人落座後還不等姜才人開口薛英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寫出幾個字,位置的原因,除姜才人外,沒人看得清薛英寫的是哪些字。
【誰告訴你我在這裏】姜才人看到這句話楞了一下,她不知道薛英如何猜出地址是別人告訴她的。
我不能說。姜才人腦中略過這句話,即使表現的再張揚,她心中也有個度,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姜才人隐隐約約還是明白。
“在胡扯些什麽,你誘惑陛下的時候也是這樣?”
薛英見姜才人這樣算是徹底肯定姜才人就是受人挑唆指示,并想她還不是特別蠢嘛。
于是作為誇獎,薛英把心中所想對姜才人寫出來。
【你也不是特別蠢】寫的時候薛英甚至帶着些許欣慰,只是姜才人領會不到她的誇贊。
蠢。這個字像如火星般徹底點燃姜才人腦子裏的炸藥,她這輩子最恨的便是被說蠢,一個兩個仗着身份明裏暗裏罵她蠢,她忍了,這個女達子憑什麽這麽說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過是仗着陛下給與的寵愛,但陛下再寵,還能為了個胡女駁了世家的面子?
氣急攻心的姜才人瞪着似笑非笑的薛英,只覺得她特別的可惡。
手比腦子來的更快,姜才人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喝:“不準笑。”
薛英本就是強行繃住自己心中的笑意,現在被姜才人這麽一說,反倒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你!”姜才人忍無可忍,對着薛英揮手就是一巴掌。
然而那一巴掌沒能落在薛英的臉上,反而被她擡手捉住。
薛英本就精通齊射,手上的勁比其他女子要大的多,所以被握住手腕的姜才人感受到自己的腕子被攥的越來越緊,指腹上的幾個繭子磨得她生疼。
被姜才人帶來的仆人見狀終于反應過來,剛要沖上去救主,就見薛英一拉一扯,嘭的一聲把姜才人按在黑檀木桌子上。
這一舉動頓時吓得在場的所有人不敢動彈,他們都不知道薛英接下來要幹什麽。
只見薛英一只手按住姜才人,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條慢斯理的抽出姜才人頭上那根在她看來尚算可以的發簪。
下一秒她想都不想的紮下去。
“啊——
伴随着姜才人凄厲的慘叫,簪子定在距離她眼睛只有半寸的桌面上。
打翻了茶杯,茶水打濕了姜才人臉,薛英借着蔓開的水在的姜才人眼前寫了一個字。
【滾】
這時薛英才松手,春柚适時的遞上帕子。
“小姐袖子濕了。”
薛英接過帕子擦擦手,并對春柚指了指姜才人。
春柚心領意會,當即叱責,“你們這些刁奴,還呆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扶才人起來。”
“不!不。”姜才人掙紮着從桌子上爬起來,對薛英如看惡鬼。
薛英仍表情無辜。
跟随姜才人的仆人打了個哆嗦一窩蜂趕緊湊過來,七手八腳的攙扶住受驚的主子,等姜才人在仆人的簇擁中恢複神智薛英早已不見了蹤影。
“小姐說,她要回去換衣服,就不送了。”留在廳堂裏伺候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說。
姜才人心有餘悸不願意多呆,差點她就以為自己要瞎了,“回宮。”喘着氣說出這句話,她悔不當初,原本以為一個胡女能翻了什麽天,沒想到對方如此心狠手毒。
那簪子紮下來時她看見薛英手都不帶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