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子無悔
越向南,越不似北昌那麽寒冷,進入寧國關中,連雪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等太陽出來一照就化的差不多了。
薛英從馬車裏探出頭曬太陽,在進入關中後,她按向輝的要求不再騎馬改乘坐馬車。
“薛英小姐,一會就到秦州城了。”伴行的金濤以為薛英心急。
比了個我知道的手勢,薛英繼續趴在馬車窗戶上曬太陽,暖洋洋的光讓她昏昏欲睡。
金濤見薛英無精打采下意識的認為她想念向輝,于是出言安慰道:“今天應該就能見到陛下。”金濤說完感覺有點不是滋味,薛英對向輝的在意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偏偏向輝對此視若無睹,這種被無視的感覺,只想想金濤就覺得難受。
眯着眼薛英想了想還是再次比出我知道的手勢。
薛英現在見向輝難受,不見向輝更難受。
就像一個上瘾的人,她明知道與向輝相處不好,可向輝是她的藥,一日不見便內心淤堵難過。
“陛下,其實也很在乎薛英小姐。”金濤莫名其妙搭了一句。
睜開眼薛英故意流露出真的嗎這種情緒。
避開薛英的眼神,金濤很心虛的說:“是吧……”
見他這樣薛英感到好笑,金濤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唯獨對人情世故不開竅,這都十年過去了,在這方面怎麽還一點長進都沒有。
沒心思逗抖金濤,薛英回到馬車內,開始盤算以後的事。
過了秦州離永平就近了,目前向輝對她不冷不熱,所有事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如此下來薛英就算順利進了永平,也不可能被帶進皇宮。
薛英很後悔,她送烤肉那日就不該把自己演成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再加上向輝向來小心謹慎,對莫名其妙跟上來的自己定會堤防,照顧她,不過是看在她兄長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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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下來感覺哪怕她今晚對向輝投懷送抱,對方也只會說一聲自重。想到這裏薛英只覺諷刺,過去她總說女子不能以色侍人,如今自己豁出去打起利用皮相做事的注意,碰到的卻是個柴米不進油煙不吃的家夥,仿佛是老天爺開了場玩笑。
薛英都不知是該笑向輝品德高尚,還是笑自己自甘下賤,熱臉貼冷屁股。
就在薛英懊惱的情緒中,一行人順順當當的進入秦州城市。進城後金濤叽叽喳喳,惹得薛英更加心煩。
再次打開車窗薛英要看看是什麽稀罕東西讓金濤不顧體面的大呼小叫。
誰知金濤見薛英出來看風景更興奮了,“薛英小姐,你看那邊有糖葫蘆那邊還有炸糖糕,真想吃啊。”他說完舔舔嘴,啃了太久幹糧他迫不及待的想吃頓好的。
薛英強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只揚起恰到好處的微笑指了指嘴巴。
【那就吃】金濤一下子明白薛英的意思,但他現在騎着馬,不好付諸行動,只能幹過過眼瘾。
“等安頓好我就去買,到時候給你捎點嘗嘗。”金濤認為努金那麽偏僻,一定沒這些吃食,這麽想他覺得薛英更可憐了,連好吃的都沒吃過多少。
我吃的比你多。握緊拳頭薛英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這金濤是把她真當成那些沒見識的女子。
金濤忘了瑟葉城是北昌最繁華的城市,連南方的一些貨物都有流通,在加上薛英是首領的妹妹,大部分中原裏的食物,除了南方送不過來的,和不利于保存的,其他她基本上随時都吃得到。
不過金濤到底是好心。薛英心說不要和小孩計較,更何況金濤這麽一鬧莫名的讓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等到了地方車停在府邸正門。
這讓薛英很意外,她認為絕對是有人事安排過,不然一個沒有寧國身份的異族女子能被從正門迎進來屬實奇怪。
薛英下了車還沒來得及看的府邸的名字,便被仆人催促着進了小轎子。
這轎子一擡直接把薛英送到府邸內的某處宅院。
薛英看着眼前雕龍畫鳳的屋檐梁柱後笑容依舊,但眼眸深處卻冰冷幾分,她知道寧國官家府邸的布局,面前這棟房子的規格哪怕是外族國王王子來,有時候也不一定能住得上。
被送進偏房更讓薛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努力幾日不見成果,今日休息,卻被安排進向輝的住處。
真好奇是誰讓我在這休息。薛英腹诽,若是說向輝,那他一路上的表現和現在對比未免太分裂了。
薛英心裏想了很多,面上卻還是那副與世無争的單純模樣。
偏房比較小,進屋後侍女馬上迎上來脫去薛英身上努金部的衣裙首飾,薛英順從的接受。
緊接着是沐浴,擦幹身子後侍女們捧來寧國的女子服飾。
薛英看着侍女手上的衣服無聲感嘆道,今非昔比啊我只離開三年,連寧國流行的服裝樣式都與印象中的不同了。
換好衣服,她柔順的頭發被侍女熟練的盤起,挽成簡單的發髻,幾只玉釵配着細細的金簪子穩穩插進發間。
金簪的款式很素雅,雖是黃金卻不顯俗,再加上薛英的無辜表情,打眼看去竟有種清新富貴的味道。
望着鏡中人,薛英只覺在北昌的生活是南柯一夢,仿佛現在的她不是努金部的貴女,首領的妹妹,仍然是永平程家的二小姐。
薛英搖頭再次提醒自己,程雪英早死了。在這個念頭的催動下,她裝出不習慣這樣衣服的樣子,讓侍女取來紙筆寫道。
【陛下在哪】為首的侍女大概是認字,看了看低着頭大道:“奴婢不知,”
明白問她們沒用,薛英便收了筆墨,随意去房內的書架上拿了本書看。
侍女識趣的退下只留下幾個人盯着薛英。
晚飯的也是在這間屋子裏吃,管事的人倒是細心,送來的北昌菜和寧國菜對半,生怕薛英吃不慣。
薛英對食物不挑剔,都嘗了嘗。
撤席後薛英本想問問再問問向輝在哪,可聯想到白天侍女的反應,覺得再問也是多言,反正向輝總要回來休息,屆時再制造些相處的機會也不遲,她要最後試一次,若是再不能打動向輝,就換種方式。
此刻隔着幾重院落書房內,向輝正在看探子送來的密報。
“哈努爾在關閉城門後只找了她幾天?”
陳瑞年恭敬的回答:“是,可能是因為察林部的首領來了,讓哈努爾沒辦法分心尋找薛英小姐。”這是他根據幾個不同的情報分析後得到的推論。
向輝認同的陳瑞年的推論,根據他和哈努爾的接觸來看,對方十分在乎薛英這個妹妹,若非迫不得已,定不會放棄尋人。
這也是向輝要求所有将士官員禮待薛英的原因,他可不想被哈努爾抓到把柄。
而且除陳瑞年金濤這樣親信外,向輝沒有再向其他人透露薛英的身份。
“察林部的動作倒是快。”向輝沒再管薛英的事,把精力放在的地圖上,“哈努爾是如何應對的。”
“只知他在金帳和察林部首領見面後大怒,其他的目前還不知道。”咽了口口水陳瑞年硬着頭皮繼續說,“瑟葉城關閉後探子想來寧國只能繞路,再加上北昌又下了場大雪,路不好走……”
說完陳瑞年的冷汗冒出來,他觀察向輝的表情,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麽。
向輝沒有責怪陳瑞年反而說:“孤知道了,倒讓路上傳信的人小心些。”
“末将明白。”悄悄的松了口氣,陳瑞年轉頭說起其他的情報,“京城內傳來消息,陛下剛失蹤那會淑貴妃和賢貴妃因為貓發生了一場争執,最後德貴妃出面調解此事才結束。”
擺了擺手向輝直言,“宮裏的事就不用說了。”
“是。”陳瑞年沒再敢提宮闱中的鬥争,只說了京中發生的幾件小事,向輝遇見埋伏未在京中産生波瀾,發生的太快,以至于皇帝失蹤的消息還沒傳到京城向輝就已經回來。
向輝想了想突然對陳瑞年說,“你派人去觑城查一查薛英的身份,她若是在觑城住過定會留下些線索。”對于薛英,向輝還是抱有疑慮。
“陛下覺得薛英小姐有問題?”陳瑞年試探的性的問道,他雖然也覺得薛英身上有股怪異的感覺,但是并沒有感到惡意。
思來想去陳瑞年只當薛英和自己妹妹一樣,在感情上太過單純執着。
“她對我很了解。”向輝回憶起薛英在路上的種種表現,可能連薛英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對向輝的一種不設防來并非源于信賴,而是她熟悉向輝。
向輝不是金濤,對人情的理解不僅僅浮于表面,他能察覺出薛英現在的放松不是因為她心大,而是她對包括一切都很了如指掌。
腦子裏再次蹦出來金濤那句異體同魂。向輝微微搖頭,把這句話甩到腦後。
怔了一下陳瑞年沒想到向輝會這麽說,不禁脫口而出一句,“陛下認為她是密探?”
向輝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她跟着孤肯定不是單純的喜愛,而是有其他目的。”但是這個目的是什麽,向輝目前想不到。
“那她是想殺死陛下?”陳瑞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刺殺,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
“如果她想殺死我,那最初沒必要救我,更何況她跟着我來寧國,對努金部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冷靜的分析,向輝清楚努金部的處境,薛英這次硬要跟着他來寧國,以她的身份來說對于努金部是十足的背叛。
薛英身為努金部持有金镯的貴女,偷偷跟着寧國皇帝跑了,這一消息倘若傳出去,北昌其他部定會日努金部和寧國暗通款曲,進而以此為理由對努金部出兵。
向輝對薛英身份的保密,以及對哈努爾與察林部在金帳內的談話尤為關心,正是出于此點。
他與哈努爾達成約定這件事極為隐秘,甚至說哪怕到現在也只有雙方知道。
向輝希望努金部成為一把能出其不意刺向北昌其他部的利刃,哈努爾則希望借助寧國的力量驅虎吞狼解決努金部在北昌的生存問題。
幾乎立刻明白向輝話中意思的陳瑞年當機立斷的說道:“哈努爾若是能擺平此事,那他遲早會成為我大寧的敵人。”說罷他如夢方醒,心中一陣驚駭。
陳瑞年想假如沒有陛下在短時間內一統中原,威脅到北昌各部,使其南下掠奪受阻,不得不目光一致打起很早與中原通商的努金部的注意,最終導致努金部無法正常發展。
那麽再給哈努爾.努金幾年時間,等努金部羽翼豐滿,這天下霸主說不定是誰。
如此看來薛英竟是逐鹿紛争中最大的變數,是北昌與寧國對弈中最微妙的棋子。
怪異的感覺再度湧上陳瑞年的心頭,冥冥之中他有個模糊的猜想,薛英不只是變數和棋子,她是執棋者之一,黑白碰撞經緯之間,天下風雲皆在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