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冬再次睜開眼睛, 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叫人妥當地放在了床上。
轉動着腦袋,徐冬看了看熟悉的房間,然後有些迷茫地望向床帳。
想要爬起來, 卻感覺到腳部力道與往常不同, 厚重了許多, 而且無法輕易動彈。
徐冬歪頭一看, 才知道他的右腳被人用紗布和竹板裹成了粽子。
這時鼻端忽然湧來一陣花香一般的氣味, 徐冬皺着鼻子嗅了嗅,覺得很安神。
不過這個味道很陌生, 沒有他的允許, 按道理是不應該出現房間裏的。
他眨眨眼睛, 循着氣味偏頭看去,發現不遠處的桌面上擺放着一個棕色瓶子, 瓶口奇特地伸出兩根白色管子。
此刻在屋頂直曬的光照範圍內,徐冬注意到有絲絲縷縷的水霧從瓶口處彌漫出來, 想必那花香, 就是來自于它吧。
徐冬感覺很神奇,他先前一直使用的熏香, 需要放到香爐裏點燃後才能散發煙霧,沒想到這瓶子裏只放着水,居然也能彌漫安神煙霧。
看了一會兒滿足了好奇心, 徐冬撐起身體靠坐在床欄上,因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幹什麽,只好靜靜坐着發呆。
不多時, 房門就被推開了, 夏司容走了進來, 她臉上的神情是徐冬從沒見過的嚴肅。
不但于此,夏司容的衣着看上去也稍顯淩亂,甚至在胸襟前面的布料上,還沾染了點點紅色血跡。
暈倒之後的場景徐冬一概不知,他想了想,夏司容如今這幅狼狽模樣,有可能是他造成的。
大概在他暈倒人事不知的情況下,他無法再抿嘴,而嘴唇一旦被放松,自然會湧出不少血珠,所以弄髒了夏司容的衣服。
徐冬暈倒事發突然,回過神來了心裏便開始陣陣發虛。
自己躲在房間裏忍痛,捶着腿偷偷掉眼淚的時候,徐冬頭腦有知覺便沒覺得有什麽,可如今他這樣坐在床上回想往事才堪堪後怕。
徐冬還小那會兒的身體很糟糕,是吃多少名貴藥材都好不起來的那種,那陣子他也是常常暈倒昏迷,嚴重時可能幾天都醒不過來。
徐母窮途末路,急得開始求神拜佛算命數,叫渾水摸魚的神棍騙走不少錢。
後來還是一個路過徐府的瞎眼老先生,自己敲門進來給徐冬算了一卦,說他藍顏薄命,不超過二十年紀便會撒手人寰。
還沒等徐母叫人把她打出去,瞎眼老先生又念念有詞了,大概就是說若是撞到大機緣,未來将會有一女踏血而來,此女不凡且有執念。
但要是徐冬能抓住這一線生機,對方自然會想辦法把他的命從阿鼻地獄裏拉回來。
在徐母還迷迷瞪瞪,消化不了這些神叨叨的內容時,瞎眼老先生便徑直走到彼時還很虛弱,倚在躺椅裏沉睡的徐冬面前。
也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在徐冬額間點了一下,然後留下一塊玉佩,瞎眼老先生就離開了。
走之前,瞎眼老先生還留下一句話,叮囑徐母千萬記得讓徐冬日日佩戴那塊玉佩溫養身體,還有就是要跟城東夏家結親。
徐母不見得有多信這瞎眼老先生說的話,但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也只好無奈試試,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了。
沒成想,此後徐冬的身體竟然真的漸漸好了起來,再也沒有動不動就暈倒了。
如今徐冬毫無意識在床上躺過一回,想起小時候躺在床上,房間裏充斥着各種苦澀藥味的摧殘日子,他開始無端恐慌起來,害怕自己舊疾複發。
徐冬騰地直起身子,他睜大眼睛仰望着夏司容,捏着被子惶惶不安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夏司容眼裏布滿紅血絲,神情很是疲倦,她捏捏眉間,拉了一張椅子坐到徐冬床邊,說道:“大夫說是肝郁氣結,氣急攻心才會突然暈倒,明日,等你精神好了,再換別的大夫給你把脈看診。”
徐冬很抗拒見大夫,他有些無助地說:“為什麽要再看一次呀,是不是大夫叫你不要告訴我,其實我的身體出了其他大問題?”
“沒有,大夫沒有這樣做,只是再看一遍,我們才能确保萬無一失,”夏司容看着他,放柔了嗓音哄道:“別怕,沒事兒的。”
徐冬惶恐的情緒這才稍稍緩和,他看向夏司容的臉,方才只顧着自己害怕沒注意,眼下一瞧,卻覺得夏司容雖然在安慰着他,其實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冷靜。
除了顯而易見的疲憊,仔細看看,還可以發現夏司容眼眶周圍也有些許發紅。
不知道是匆忙去給他叫大夫的路上吹了風,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東西熏到眼睛了。
總之,夏司容不可能是因為他忽然暈倒哭了吧。
徐冬才不會那麽自不量力,竟然敢妄想夏司容有這般在乎他了,索性垂下眼,為自己忽如其來的暈倒辯解道:“我之前睡覺睡不好就會容易犯困,沒想到這次這麽嚴重,可能我再睡一覺,明天起來就好了。”
想到他在自己房間內還能暈倒的窘樣,徐冬無奈笑了笑,做出一副很放松的樣子,說道:“還好我早早回府了,這要是在城外被那麽多人看着,就要丢臉丢大了。”
他在說俏皮話活絡氣氛,夏司容卻始終很沉默,只是一直愣愣坐着。
然後她周身的氣場也很低沉,似乎被他這場暈倒驚吓到現在都回不過神來。
徐冬又想到那場争執,那時候他很生氣,加上腿又疼,就不管不顧跟夏司容頂撞起來,态度很是差勁。
幸運的是在開端他就暈倒了,沒有引發更難看的場面,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麽糟糕場面。
而且,他也沒有資格跟夏司容置氣啊,更不應該是心懷不甘吧。
他和夏司容之間,只不過一夜露水情緣,滿載的都是難堪回憶。
也許王夫郎說的是對的,像蘇唐這樣陽光的人,會更适合站在夏司容身邊。
其實他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只是人心總歸難測,滿懷嫉妒澆沒了他的理智,叫他變成另外一個面目可憎的徐冬。
在不知道蘇唐前,他還可以争取争取,要是夏司容看他可憐或許就會把他留在身邊。
可如今有這麽個陽光健康的蘇唐珠玉在前,他又拖着這麽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病弱身軀,再起争奪的心思,便是不知好歹了吧。
畢竟,夏司容和蘇唐情濃意合,他橫插一腳進去,就要變成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徐冬張了張嘴,想跟夏司容道歉:“對……”
“抱歉。”夏司容說。
兩人差不多同時開口,夏司容卻搶先了一步先道歉,聽到徐冬開口她只是愣了愣,旋即繼續接着說:“你腳傷複發,我卻不知道,還叫你去城外,導致傷勢加重。”
徐冬連忙搖搖頭,急道:“是我不好,瞞着你,你又能從何得知。”
說着猶豫了一下,徐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有……先前我那麽說,那些話其實沒有其他特別的含義。”
夏司容一頭霧水:“哪些?”
徐冬咬了咬唇,雖然心裏難受,卻還是再說了一遍:“就是……就是說你和蘇唐很般配的話,我沒有陰陽怪氣。”
“王大姐,王夫郎都那麽說,不單是她們,當時在場的街坊們也是,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我……”
夏司容聽不下去,皺眉打斷了他:“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那你也是這樣覺得?”
承認只需要輕輕回答一個“嗯”字,徐冬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紅了眼眶,腦袋卻很用力地點了一下。
因為在憋着眼淚,徐冬不敢看夏司容,只能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嗤笑,夏司容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
“徐冬。”
然後他就聽到夏司容叫他的名字。
“等你腳好了,我就搬出去吧。”
“我會搬出去,從徐府主院搬走。”
作者有話說:
徐冬:你們很般配。
夏司容:你再說一遍。
徐冬:嗚嗚,我沒有陰陽怪氣。
夏司容:看來不親哭你證明不了我是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