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冬眸中神色支離破碎, 王夫郎看着,心都跟着揪了起來,當下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他上前扶住徐冬, 問道:“是不是哪裏出問題了, 是身體不舒坦嗎?”
“你剛剛有沒有吃果子, 太涼了, 肚子疼?還是怎麽啦?”
徐冬垂下頭, 捏緊了貼合右腿的布料,然後握手成拳, 下定了決心一般, 啞着嗓子說道:“我沒事, 确實是因為剛才貪嘴吃太多果子了,如今肚子有點疼。”
“不好意思啊, 我可能幫不到你們的忙了,想先回去。”
王夫郎皺着眉頭, 不是很放心讓他一個人回去, 提議道:“要不,叫你王大姐送你回去吧, 反正這邊那麽多人呢,少你倆也不礙事的。”
“不用了。”徐冬搖搖頭,拒絕了王夫郎的好意。
不過走了幾步後, 他轉回頭來,專門叮囑了王夫郎一聲:“假若、假若待會兒姐姐有問起我來……還得麻煩您跟她說,就說我記起家中尚有些賬目未曾理清, 趕回去核算了。”
“姐姐她……她今日的事情比較重要, 您記得不要說我是身體不适才走的, 就讓她好好跟蘇唐相處吧。”
王夫郎看了看徐冬冷汗漣漣的蒼白臉頰,遲疑道:“這……這麽說不太好吧。”
這時,在王夫郎心裏極好說話的徐冬卻忽然執拗起來,他很固執地看着王夫郎,堅持道:“肚腹不适對我們女子來說不過是小事,這種事情就沒必要說了。”
“說了只會徒增煩惱,還會打擾到她和蘇唐今日的約會,何況,我也不是很疼。”
說罷也不等王夫郎再說些其他勸說的話了,他直接告了別,頭也不回地走了。
今日來城外,徐冬本以為這場踏青會持續到傍晚,結束後他再陪同夏司容一起回府,所以先前下了馬車便叫車夫不必等候,等到差不多時辰再返回來不遲。
如今他提前離場,車夫又無法跟他心靈感應,自然沒有車輛乘坐。
為了避開夏司容,他還走了一條隐蔽的小路,拖着右腿踉踉跄跄走着,快到城門時,才見有牛車經過。
徐冬很怕牛這種龐然大物,縮着身子盡量降低存在感,好叫牛車盡快過去。
錯身而過時,徐冬屏住呼吸,驚懼地睜大了眼睛,盯着牛蹄下的土地一動不動。
終于,健壯的水牛踏着穩健步伐朝前方跑去,這時徐冬才敢重新呼吸。
剛喘了口氣,那牛車就停了,徐冬恍惚聽到牛車主人好像在喊他,便擡起頭,戒備地看着對方。
牛車主人是一對妻夫,瞧着挺和善的,剛才在後面就看見徐冬在瘸着腿走路。
這臨近看了,更可以看到徐冬衣服下擺泥漬左一塊右一塊,衣袖四周也沾上了泥印子,就知道這可憐人路上摔跤了,可能還摔壞了腿。
妻夫倆看徐冬長得秀氣,便停下牛車,好心道:“小妹進城嗎?我們妻夫要到瑞豐街送貨,順路的話可以捎你一程。”
這對中年妻夫臉上都笑眯眯的,許是想到自家女兒心軟了,才對徐冬發了善心。
徐冬看了看,朝對方認真道過謝,才小心翼翼上了牛車,在車輛末尾那塊位置抱着膝蓋發呆。
回到府裏,徐冬就看到了擺在堂屋桌面上很顯眼的蓮藕排骨湯,這是他嘗試的新菜式。
出門前他曾叫小侍煨着火炖,等他們從城外回來,他就可以裝作禮尚往來的樣子,叫夏司容順道來嘗嘗味。
掀開砂鍋蓋子,一股蓮藕清香混着肉香撲鼻而來,徐冬卻端起砂鍋去外面倒了,全部喂給府裏的小黃吃。
然後回房換好衣服,再翻出夏司容上次放在他屋裏的扭傷藥,挖了點藥膏出來給右腳胡亂抹了抹,他便随意扔開,倒床上躺着去了。
沒過多久,一路上痛得要死,後來可能是因為走路走多了,疼久了也就麻木了的右腳在此時卻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一波一波鑽心剔骨的疼刺激着徐冬混沌疲倦的腦袋,他不得已從床上爬起來,倚靠在床頭,一邊揉腿一邊委屈巴巴地掉眼淚。
好疼啊。
怎麽會這麽疼。
剛剛抹上去的扭傷藥根本就沒有用,一點止疼的效果都沒有。
他都不懂扭傷藥為什麽不起效,明明之前的時候,只要夏司容一幫他抹上去,他馬上就不疼了的。
四下靜谧的環境仿佛将右腳傳來的尖銳刺痛放大了,徐冬捏着拳頭,時不時錘錘自己不受傷的另一條腿,想借此來緩解痛苦。
但是沒有用,鑽心的疼就像洶湧而來的海嘯,片刻便淹沒了徐冬的神智,他開始冒冷汗,而且還因為忍疼,他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徐冬眼前飄忽,神智也迷糊起來,他從小都被保護得很好,不要說承受這種劇烈的疼痛了,就是小指頭劃傷了,徐府上下都要圍着他呼天搶地,哪裏像如今這般狼狽過。
也許就是管家他們太過緊張了,徐冬性子又要強,就養成了如今這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徐冬都會想着挺過去就好了。
此刻也是的,徐冬強忍着眩暈的感覺,除了擡手擦掉臉蛋上的冷汗,他沒有任何辦法地縮在床上抱緊自己的身子。
好似這樣就能縮小痛苦。
臉頰上的冷汗絲絲縷縷冒出來,順着同一方向往下流,最後彙集到下巴,徐冬擡手一擦,指尖卻不小心碰到唇瓣。
拿下來一看,突然就瞥見了幾點血色,徐冬愣住了,默默看着指尖發呆。
直到房門被敲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府裏的夏司容,站在他房門外,敲着門問:“徐冬,你在裏面是不是?”
像是小時候做壞事被發現了,徐冬心虛地藏起手指,心急之下随便擦了擦,然後又将嘴唇上的擦掉,低頭抿嘴,試圖藏起破掉的唇瓣不叫人發現。
仔細看了一下,自認為罪證都消滅了,徐冬才匆忙扶着床站起來,拖着右腿強撐着挪去房門。
平日裏走起來很輕松的路徑,如今卻需要千辛萬苦。
徐冬磕磕絆絆走着,因為久等不到開門,夏司容似乎着急了,她拍門的動作越來越大,喊徐冬的語氣也越來越急迫。
就在夏司容考慮要不要破門而入時,門開了,徐冬站在裏面,低着的頭擡起快速瞥了她一眼,就又垂下了。
夏司容早沒了在城外田地游刃有餘的狀态,她用手肘抵着牆在微微喘氣,束發也有些亂,看起來不比徐冬輕松多少。
面對面問話時,夏司容的嗓音還沒有恢複平靜,她看着徐冬黑鴉鴉發頂下的蒼白臉色,問道:“你身體怎麽了,不舒服?”
“沒、沒有,我昨夜就寝晚了,突然很疲倦,就想先回來歇着。”徐冬說話的聲音細若蚊蠅。
右腿傳來的劇痛已經掏空他的力氣,此時能裝作若無其事同夏司容說話,已經算不錯了。
說着話,唇瓣上又感覺到有些濕潤,徐冬掩上小半房門,側過身子往裏退了幾步,并且悄悄擡手抹了下嘴唇。
這些落到夏司容眼裏,就是要跟她劃清界限的動作,不想要她踏入房門,在明晃晃地下逐客令。
還遠遠避開她,生怕她去碰他一樣,随時都有把門關上走掉的可能。
徐冬退縮的腳步還未停穩,夏司容就伸手抓住了他,盯着他問道:“你為什麽突然先回來了?”
“我有些困了。”徐冬垂着頭說,看起來依舊很抗拒她的接近。
夏司容靜靜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是因為蘇唐嗎?”
蘇唐這個名字,在今日已經無數次聽到,徐冬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可此刻從夏司容嘴裏聽到,卻像被人蒙了麻袋重重攻擊腦袋。
徐冬握緊了房門,控制着無力的身體不要顫抖,硬是強撐着,說道:“我才不是,我沒有,我都說我只是困了,想要回來睡覺而已。”
“所以呢,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有在意他嗎?”夏司容又逼近了一步,說話聲音擡高了不少,氣息也有些許不穩。
徐冬抿着唇,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夏司容:“你很喜歡他吧?”
夏司容盯着他那張清冷的臉,問出這句話的語氣很随意冷漠,看起來沒有半點在乎的樣子,于是也同樣漠然道:“是。”
徐冬咬住唇,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啊。”
夏司容胸口不斷起伏,猛然上前緊緊握住徐冬的肩膀,爾後又強逼着自己放開他,冷聲問道:“你是認真的?”
徐冬:“你們看起來确實很般配。”
這話一出,夏司容的神情完全冷下來了,五官也逐漸冰封,寒氣四溢:“你這話什麽意思?”
徐冬倔着臉,垂着眸就是不看夏司容,一邊掩上門一邊說道:“就是那樣,我說出一個事實。”
說完也不管被夏司容霸占掉的那另外半邊門了,直接扔下,想跑回床上躺着。
夏司容手疾眼快,在他還沒來得及逃走一步,就伸手抓住了他,話還未說出口,她就感覺到自己手裏的身體驟然軟了下來。
然後一晃,便突然倒下了。
作者有話說:
徐冬:小黃來,吃肉。
小黃歡快搖尾巴:嗷嗷來了。
夏司容:蠢狗滾開,你嘴裏的肉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