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厄洛斯之箭(二)
俗話說,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做得出來(除了數學)。
因此生活所迫下,白月硬着頭皮上手女仆工作。
原先在帕特裏克家她說是要幫忙家務,其實也沒做個啥,定期□□的清潔工業務能力很強。
而關于做飯,最早幾天她還自己把食物弄熟湊合着吃,後來帕特裏克就經常在外面訂餐……以及囤了面包餅幹這些速食————于是當她要當真正的仆人了,才開始後悔先前的安閑。
也真切地體會到了父母的不易……跪在地板上擦洗的時候,白月恍惚地想着二十一世紀的家。
————但她的處境一定算好的了,卡萊布也是獨居,男人的衣服沒有大裙子那麽難洗,又是警察天天穿制服,最幸運的是貼身衣物不用她管。
另一個幸運的是,興許英國人菜譜不行的刻版印象是真的,卡萊布還真沒對她做的“只敢指望煮熟”的食物掀桌子。
也不是沒想過抓住警察的胃,但生活在外賣時代的她……顯然,她不會烤面包,考慮過做饅頭,但不知為何半天都發酵不起來最後就一死面,包子餃子不考慮,那菜刀她看着就擔心質量,至于炒菜,首先她本就不太會,其次用這邊的食材調料弄出來味道也怪怪的,折騰下來還差點耽誤飯點……
畢竟又不是只做飯,她整日被雜七雜八的家務活抽得連軸轉。
“你真是幹活不行吃得還多。”某個用餐期間,卡萊布一邊喝酒一邊說。
“我知道了,對不起。”習以為常的白月油鹽不進地道歉。
她坐在桌子角落慢慢吃死面餅配菜,一邊思念白米飯一邊想:別的穿越者靠各色美食征服天下,到她這裏,就連英國人也嫌棄。
說起來這卡萊布對她的态度也莫名其妙的,說是獵奇吧,他也和白月保持距離仿佛她真是個大媽傭人,那說是聘用吧,他又從不隐瞞對白月糟糕家務能力的嫌棄。
“你這十幾年怎麽過來的?中國女孩都像你這麽在家務事上笨手笨腳,嫁得出去嗎?”
今天警察比較閑,吃飯時就又有空diss她。
“卡萊布先生,首先,我二十三了。”白月好言好語地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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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斯特林的愛好真稀奇古怪,他是喜歡異族小姑娘,結果發現你隐瞞年齡才把你掃地出門的嗎?”
“不是!”她想也沒想反駁說,“他不是那種人!”
“……這麽維護他啊。”對面男人冷笑,頗有三分薄涼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不還是被甩了。”
“這是兩碼事……”怕這人繼續扯帕特裏克,白月努力拉開話題,“而且我不是笨手笨腳,主要是以前做得少……”
“在英國,無論是富裕還是貧苦人家的女孩,都做得一手好家務活,她們的媽媽或是女性長輩、女教師會精心教導她們,以後成為家裏的天使。”卡萊布接着喝酒,“怎麽,中國女孩們的媽媽不管嗎?”
那你還留着我……白月當然不敢這麽說,她發現自己快編不下去了:“我過去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文化課上,沒有空專門學。”
想不到他還記得那茬:“怎麽?數學、英語語法、基礎物理學化學生物學,還有簡單的經濟學會計學入門嗎?中國這樣的人一個也沒幾個吧?”
她有點慌:“您可以當我那天太累了說胡話嗎?”
“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節有輕度變形,是長期握筆造成的。”他冷冷地看過來。
“我說我之前在美國,三生有幸遇到了願意向我傳授先進知識的老師,您信嗎?”白月焦頭爛額,“算了,斯特林先生喜歡這樣,可以嗎?”
“我看你努力找說辭的樣子真好笑。”他放下空酒杯,起身離開了餐桌。
白月松了口氣,開始收桌子。
這卡萊布确實很怪,人高馬大的極有壓迫感不說,有好幾次白月見他加完班披星戴月地回家,站在玄關用吓死人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瞪出洞來。
一開始她還怕他打自己,但每每如此後他就早早地去躺着,或者喝悶酒,也就放下了心。
天氣越來越涼,轉眼“打工”半個月了,十月已至中旬。
警察也越來越忙,他甚至連着幾天沒回家,吃住在蘇格蘭場。
等清晨他忙完回來時,已是胡子拉碴還挂上了肉眼可見的黑眼圈,技術漸漲的白月正在煮早飯,告訴他目前只做了夠她吃的份,叫他先吃着待她繼續做。
“食材還剩多少?”他一邊說一邊拿起了用于報銷的采購單翻看。
“我前天出去買了一星期的份量。”
“行。”他轉身放下帽子,“這幾天就別出門了。”
白月把賣相比最早稍微好看一點的食物端上桌:“發生了什麽?治安不好嗎?”
卡萊布拿起叉子:“地獄來信,不久前開膛手寄到了白教堂警戒委員會。”
“以及。”他頓了一下,擡頭看站在身邊的中國少女。
白月平靜地點頭:“講?”
“和信一起寄來了個盒子,醫生确認是……泡在酒精裏的半顆人類腎髒。”
白月:……
萬幸她身體狀況調節好了,又是起床沒多久人還有點朦胧,這次沒有反胃。
結果卡萊布又吃了幾口,補充到:“你受的住吧?那我繼續說了,開膛手說另外半顆他煎着吃了。”
白月臉色驟然一變,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有四分之一豈不是她……
“吓到了?就算是女士,也要了解這種可怕的事情,以提起足夠的警惕才好。”他一臉“果然如此”地表示,“你還算好,昨天聽說一位同僚的妻子,當即吓得把丈夫的午餐摔地上了。”
“嗯……”她長呼一口氣,勉強緩解了不适,“如果開膛手只在東區犯罪,我很幸運了。”
“行,去忙你的吧。”卡萊布從衣服了取了份折好的報紙,“這兩天的情況自己有空看看。”
白月皺起了眉頭接過來,她好像一直聞到股若有若無的味道……
“怎麽了?”警察問。
她一順嘴就答了出來:“似乎突然有股難聞的味道,你發現了嗎?”
卡萊布臉色一變:“快去幹活,就不會聞到!”
白月莫名其妙地回了廚房,那股味道也随之消失,于是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警察一連幾天加班沒清理……
她蹲在竈臺邊翻看新聞,這次的報紙換了一家出版社,上面刊登了“地獄來信”的照片。
這次字體她居然看得懂了。
白月臉色也越來越凝重,這字跡太熟悉了……就仿佛,二十一世紀中國初高中男生上英語課的筆記一樣。
這是諸回的筆跡,準确的說是恐食鬼模仿得太好的諸回的筆跡。
她知道恐食鬼有諸回的記憶(否則怎麽騙過她),只是,猝不及防看到了那樣的字跡,她想起了不知何時遇害的好友。
這些日子她趕鴨子上架做了女仆,成日手忙腳亂地适應新生活,以至于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自己。
僅半個多月,身上體面的裙裝已磨砺成了女主人的舊衣【1】。
現在這突然一眼,白月心裏那被忙碌編織的防線驟然破碎:她滞留在一百多年前異國他鄉,面對異世的惡魔,看不到突破的曙光,也對未來該何去何從找不到一點方向,而此行的目的、唯一的故人早已遇害。
快十一月了,她又回想起往年此時,她一定在給諸回挑選生日禮物,然後一邊給他說“你想得美我啥都不給你買”,一邊給他寄過去,而今已是陰陽兩隔,說到底她只有一個人。
帕特裏克……是被卷入的無辜之人,而此刻的他依舊獨處在黑暗的濃霧裏,孤身與體內的魔鬼抗争,和過去十年并無不同。
受損的恐食鬼無法像當時殺害諸回那樣殺害他,但是随着更多的妓(和諧)女遇害,更深的恐懼蔓延,“它”的力量……一切猶如黑雲壓城。
她該怎麽辦?帕特裏克呢?
……
“沐恩懷特?”
“扣扣”的敲擊門框聲打斷了她越陷越深的思緒,白月擡起頭,看見警察不知何時倚在了廚房出口處。
“你怎麽了?蹲在那裏哭腿不麻嗎?”
她低頭一看,淺灰的報紙不知何時暈開了一片深灰。
“我……”白月抹了抹臉站起身,“我看到日子,想起來我已故的好朋友的生日,如今‘這個世界’上,我是唯一能懷念他的人了。”
“‘他’?”卡萊布一挑眉,“需要我提醒你,‘朋友’和‘情人’在英語裏是兩個意思嗎?”
“就是友誼,不是那種關系。”白月自顧自地撫平裙子上的皺褶,“他死的時候孤身一人,我也過了很久才知道……他沒有葬禮,也沒有悼念,我想給他按故鄉風俗做一些事情……先生,我等幾天風頭過去,想請假去較遠的萊姆豪斯,看看能否賣到可以祭奠逝者的東西。”
“……”卡萊布沉默了下來,思忖片刻後問,“中國的方式是怎樣的?”
“或許要燒一些東西。”
“好,等幾天我輪休,我帶你去。”
白月也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地放她假,更沒想到他難得有空居然肯陪她出門。
幾天後卡萊布休假,依舊很自律地早起(害得她也沒法睡懶覺),叫了輛馬車,當然不比帕特裏克的精良,坐起來振動很明顯,但心裏亂糟糟的白月顯然不怎麽在乎。
“這幾天忙開膛手的案子,難得沒任務還去東區。”卡萊布在車內抽悶煙,搞得白月非常不适卻一點也不敢抱怨。
帕特裏克不抽煙,她居然就忘了卡萊布這樣的才常見……
“一開始查黑(和諧)幫,結果後來又說要查行醫的。”對面的男人吞雲吐霧着說,“得,原先加班白家了,誰讓遇害者的慘狀顯示傑克那家夥會解剖呢。”
白月忍住不被嗆出聲:“你給我講這些……呃,內部消息?”
卡萊布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記者們都傳瘋了。”
“那你最近……”
警察先生一提起就心情不好:“巡邏、排查,還有一堆什麽群衆的情報要處理,忙活的結果是證明它們通通都沒用,內部又為開膛手有幾個吵起來。”
“幾個?”
“有醫生說受害者幾乎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深深地連捅數刀,一般人的體力技巧都做不到……這家夥怎麽不用他專業的腦子想想,幾個人捅的話那口子會這麽排嗎?”
“呃……卡萊布先生,我只是一個女仆,我無法為你分擔殺人案的苦惱。”白月忍住咳嗽,只期望這人能先別說話早點抽完煙。
“哼。”發牢騷的警察被一堵,沒好氣地繼續抽煙。
白月勉強松了口氣,看來他真的只是吐槽工作不順。
至于“傑克”的手段……她和諸回都不是醫學生,帕特裏克也不是。回想起“雙屍夜”所見,他确實以極快的速度精确地動手……恐食鬼畢竟是這個時空的超自然生物,常規的邏輯還真不好懷疑到他。
想到這裏白月自嘲地苦笑,為了歷史不改變,她居然會為開膛手案件不被偵破而慶幸。
作者有話要說:【1】早期的女仆是穿女主人的舊衣服,不過1888年已經有專門女仆裝了接下來會寫陰間操作,是真的陰間操作,沒有人比我更懂陰間(其實就是燒紙錢之類的)
老白不會在警察那裏待太久的,進度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