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很多時候, 一個人認出另一個人,并不需要什麽特別的理由。
越是熟悉一個人,便越是容易看出, 那人的變化。
就像溫聽之于雲端。
溫聽打小與雲端一起長大, 吃住玩耍都在一起。若說這世上誰最了解溫聽, 雲端認第二, 無人敢認第一。
寧枳想,雲端第一次認出她并非溫聽, 大抵是在除夕那夜。
自溫家舉家覆滅之後,除夕阖家團圓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而溫聽對于守歲一事,算的上是排斥的。
所以寧枳當時說與雲端一起守歲時, 她的表情才會變得那般奇怪。
雲端算不上是個聰明的人, 卻是個心很善的姑娘。即便她認出寧枳并非她的小姐,卻并無試探之意, 甚至仍舊将寧枳當做溫聽來對待。
所以寧枳投桃報李, 努力維系着溫聽的身份, 給雲端一個心靈上的慰藉。
溫聽聽完寧枳的話,整個人都沉寂下來。
許久,她方才再次開口, “若不是我那日興起去了湖邊,也不至于…”
寧枳搖了搖頭,“命運天注定, 若你我注定有這樣一場時空變動, 即便你遠遠地離着那個湖, 也會因為別的原因,與我換了身份。”
寧枳想起薛朝, 神色漸暖,“再者,這番際遇也并非壞事。更何況,待我們逃離這裏,你就能見到雲端了,不是麽?”
溫聽這才憶起現在的處境,“可是我們要怎樣才能逃離此地?”
寧枳緩緩攤開左手。那裏是她白日劃出的傷口,現如今已經結痂了。謝祥搬運她的時候沒有注意她掌心的傷口,故而應當也不知她給薛朝留了線索。
只是莫說是薛朝,就是她也沒有想到裴順在這陵仙山上設了個據點,而裴沛居然會大膽到将她藏匿于此。為今之計,也只能明日找機會探查一下了。
“我暫時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辦法。夜深了,還是先好好歇息,養足精神,留到明日再作打算吧。”
溫聽因為寧枳在身邊,且寧枳神色鎮定給了她主心骨,也就收起了擔憂,與寧枳簡單洗漱一下,合衣睡下了。
同一時刻,百十裏外的浩氣盟內,燈火徹夜未息。
盛成周話音方落,雲端緊跟着神色焦急地跑了過來。
“宗主,我們家小姐不見了!”
薛朝眉頭愈皺愈緊,“怎麽回事?寧兒不在竹樓?那她是不是去了書房?”
雲端立刻搖了搖頭,“沒在,而且書房和歲寒軒我都找過了,小姐都不在。我們小姐那個性子,肯定不會一聲不吭地出門去的,可若是還在盟裏,我都找遍了,也沒找見啊!”
雲端越想越着急,忍不住跺了跺腳,眼眶都紅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前院湊熱鬧了,好好陪着小姐就是了。”
“你先別急,興許只是錯開了。”薛朝安撫地拍了拍雲端的肩膀,略一沉吟,吩咐盛成周,“這樣,我先去竹樓看一下,你去把成禮帶來竹樓,在那邊商談,也是一樣的。”
盛成周點點頭,便離開了。
薛朝這才重新看向雲端,“走吧,我跟你去竹樓看看。”
竹樓這邊依舊清淨雅致,與往日一般無二。
薛朝繞着涼亭來回走了兩圈,彎下腰去拾起了置于石桌上的書簡。
書簡攤放在石桌之上,好似主人只是臨時有事走開了,很快就會回來,拿起書簡,繼續閱讀它。
可薛朝知曉寧枳的習慣,比起石桌,她更喜歡倚靠着圍欄坐在長凳之上,感受竹間清風,聆聽泉水叮咚,細細品讀書簡。
再者,她向來愛護書籍,若是要離開,定然會将書簡妥善放回書架之上,而不是随意攤放于涼亭的石桌之上。
或許真的是出了什麽事。
薛朝擱下書簡,快步走到長凳邊上。
長凳上面幹幹淨淨一覽無遺,若是寧枳想留線索,恐怕也不會直截了當置于長凳之上。
薛朝蹲下身看向長凳之下,雲端一直跟着薛朝,見他動作,也跟着蹲下身去。
“咦,帕子,好像是小姐的。”雲端一蹲下身便看到了長凳之下的帕子,驚喜地叫了出來。
薛朝長手一伸,将帕子扯了出來。
“你确定是你家小姐的?”
雲端理開帕子看了看,嚴肅地點了點頭,“是小姐的沒錯,我昨兒個親眼看到她繡了這詩句上去。”
“詩句?”薛朝從雲端手裏拿過帕子,“未若柳絮因風起?”
“嗯,小姐當時也念叨了一遍,确實是這句詩沒錯。”
“那她當時還說了什麽沒有?”
“還說了什麽?”雲端擰着眉思索,“小姐當時好像說,這首詩是個什麽什麽詩人做的,還說那是個女子,十分有才氣,叫,叫…”
薛朝提醒,“謝道韞。”
雲端眉頭瞬間舒展,“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謝。”薛朝摩挲着帕子,輕聲念了個謝字,而後随手将帕子塞進了懷中,“去樓裏看看。”
“可我剛剛看了,樓裏沒什麽異常的地方。”
薛朝也不多做解釋,“再看一遍吧。”
兩人進了竹樓,薛朝只随意掃了眼客廳的陳設,便進了寧枳休憩的房間。
房間裏一切如常,并沒有什麽不同。薛朝邊走邊看,路過床榻之時,他敏銳地聞到了一絲血味。
薛朝腳步瞬間一頓,他傾身上前仔細探查,從枕頭邊上撚起了點點白色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迷藥。”
手一揮,枕頭翻了個面。
枕頭之下的床榻上,隐約可見一道清晰的血跡。而血跡旁邊放着一把剪刀,亦是血跡斑斑。
雲端忍不住驚愕地“啊”了聲,薛朝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在他的浩氣盟綁走了他的人,謝祥好大的膽子!
怒氣翻湧間,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薛朝神色銳利地看了出去,将接連進門的盛成周盛成禮吓了一跳。見到是他們,薛朝才勉強壓下心間的怒火。
“去外間說。”薛朝對着客廳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又回過身來叮囑雲端,“你先回歲寒軒,我與成周他們有事商量。”
雲端欲言又止,薛朝卻知道她要說什麽,“你且安心,用不了多久,我定然會将你家小姐帶回來。”
雲端這才安心地回去了。
三人在客廳落座,“出了何事?”
知曉了寧枳去向,薛朝本是想直接去找謝祥要人。但眼看着盛成禮一副天塌地陷了的模樣,薛朝也只好暫時忍耐下來,先處理他的事情。
盛成禮一言不發,雙膝跪地,“屬下失職,請宗主懲罰。”
直接将薛朝和盛成周驚的站了起來。
盛成禮與盛成周是雙生兄弟,盛成周開朗外向,盛成禮性子沉悶不愛說話,兩人都是打小跟薛朝一起長大的。後來靳淵要去往京城,薛朝不放心,便讓盛成禮随侍在他身側。
他們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與兄弟相差無幾。誰曾想多年未見盛成禮,才方一見面,他先給薛朝行了這樣一個大禮。
這一跪,硬是将薛朝那點兒女情長給跪沒了。
薛朝暫時将寧枳一事壓了後。
“好好的行這般大禮是做什麽?”薛朝将盛成禮從地上拉起來,重新壓回椅子上坐下,“有事直接說事,咱們兄弟之間不搞這些虛的。”
盛成禮垂着頭,“屬下,屬下…”
他說了半晌,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薛朝本就心煩意亂,被盛成禮這性子一攪和,煩意更重。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發火,盛成周先憋不住了。
“你跟了表少爺那麽些年了,他怎麽還沒把你這性子給磨掉?你一個大老爺們叽叽歪歪個什麽勁,什麽話不能直接說?”
這話委實說到了薛朝的心坎裏去了。
盛成禮被盛成周這一通訓斥,從午後便一直躁動不安的心平靜了許多。他闖了大禍,正需要被人好好訓斥甚至揍上一頓,方才能好受一些。
他這時才能好好說出話來,“宗主,屬下把公主弄丢了。”
薛朝聽完盛成禮的話,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不過是丢了個人罷了,他也方才丢了個人,還是在自己的浩氣盟裏,還是丢的自己的心上人。
可腦海裏将盛成禮的話轉了幾遍之後,他僵硬着脖子,目光呆滞不敢置信地看回盛成禮,“你方才說,你把誰弄丢了?”
盛成禮羞愧地垂着頭,不敢看薛朝,“屬下,把靜安長公主弄丢了。”
盛成周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薛朝将憋在心口的那口濁氣,輕輕地吐了出去。
很好,他把心上人弄丢了,最多算是個笑話。哪裏比得上盛成禮,直接把護送的長公主給弄丢了。
薛朝盡量維持住自己的宗主風度,“此事上報給朝廷沒有?”
盛成禮飛速地搖了搖頭,“護送的軍士們都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于旌也不敢拿這個主意。屬下給靳相傳了信,便趕緊趕來浩氣盟,請宗主想個法子。”
薛朝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自己這都一團亂麻不知去向,還怎麽給盛成禮當主心骨?
“人是在哪丢的?”
“陵仙山山腳。”
薛朝揉眉心的手一頓。
陵仙山?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我錯鳥我道歉,我說了請一天假卻斷更了好幾天,我這幾天盡量補回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