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逐漸平靜下來後, 溫聽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柴房雖然小,但打掃的很幹淨,柴火碼的也很整齊。只是人聲消息後, 變得很靜谧。溫聽坐在小馬紮上, 慢慢地, 将自己團成了一團。
她在想, 常代和盛成禮發現她不見了會做什麽,是直接将她抛下不管還是去浩氣盟求救, 或者是将她失蹤的事情傳訊給靳淵?
那靳淵聽到消息後又會是什麽反應呢?是謀定而後動,還是不顧一切奔襲來揚州救她?
可她失蹤的那般突然,沒有目的盲目搜尋,幾時才能找到她呢?
溫聽從懷裏拿出靳淵贈與她的玉佩, 握在手中緊貼着胸口。
這樣她才能安心。
靜谧的環境總是催生困意, 溫聽握着玉佩,昏昏欲睡。
她覺得時間過了許久, 也或許只是一小會, 柴房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溫聽一激靈, 猛地擡起頭來。
這個柴房不知是建在何處,門扉合起時,光線并不怎麽能透的進來。而現在門扉一開, 溫聽透過照射進來的光亮估算了下,大概是黃昏時刻了。
距離她午時被劫走,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跟我走。”門外站着的人開了口, 嗓音幹澀難聽, 是午時劫走溫聽的人。
溫聽記得方才門外的人叫他老黑。
直到這個時候溫聽才有機會打量這個劫走她的人。
老黑人如其名, 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下。他手腳比常人要長上許多,人又很瘦, 皮膚還透着一股病态的蒼白,但看起來年紀并不大。若不是溫聽之前聽到人聲,單是看老黑的模樣,興許還會繼續認為他是鬼。
但既然是人,也便沒什麽好怕的了。
“你是何人,為什麽要劫我?”溫聽仍舊坐在小馬紮上,仰着頭問老黑。
老黑看人的目光很平很目,連眼珠轉動的都比常人要慢。
“跟我走。”他并不回答溫聽的問題,只是又說了一遍。
溫聽幹脆扭過頭去,“你不說明白,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老黑眼珠轉了轉,似是不解又似是不耐煩。他站了兩秒,幹脆彎下身去,再次将溫聽扛上了肩膀。
溫聽冷不丁騰空而起,吓了一跳,下意識便開始掙紮,“你做什麽,放我下來!”
老黑手指一伸再次點了溫聽的穴道,“跟我走。”
他第三次重複之前的話。
溫聽受制于人,說不得話動不了腿,只能睜大眼睛,狠狠盯着老黑。
然而老黑只是一門心思往前走,對她的盯視無動于衷。
溫聽被老黑架在肩上,穿越了大半個營地。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沾染着厚重泥土的地面。
她突然有些後悔。若是剛剛聽從老黑的話跟他走,此刻還能看看她所在之地是何樣貌,興許也能找到機會逃脫。
現在倒好,被人架在肩膀上,從一個地方運去另一個地方繼續關着,活像個睜眼瞎。
不多時,老黑在一處房屋前停下,溫聽聽到一陣開鎖的聲音,然後她被放了下來,緊接着肩上被點了一下,手腳重新獲得自由。
“你…”
溫聽才剛開口,老黑那又平又目的眼睛看了過來,“将軍說,讓你先在這呆幾天。”
他說完便重新關上門,并落了鎖。
溫聽沒說完的話便硬生生卡在了嗓子裏。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作為囚犯本就沒有人權,何況這人也沒虐待她,還給她提升待遇換了個更好的房間關着。
她應該感恩而不是謾罵。
溫聽努力提着嘴角保持僵硬的微笑,結果一轉身看到床榻上躺着個人,瞬間魂飛天外,下意識就想往外跑。
腳尖才剛轉了個方向,她又硬生生停住了。
先不說此刻房門緊鎖,她并不可能出的去。但她細細回想起來,方才視線掃過床榻之上,那身量那打扮,好像是個姑娘家?
溫聽将信将疑,慢吞吞地将腳尖又轉了回來,幾乎是一步一挪地,靠近了床榻。
那人穿着一襲素白的衣裳,青絲如瀑,只發間簪着一支玉簪作為點綴。眼睛上蒙着四指寬的眼紗,看不清五官,但溫聽直覺是個絕色佳人。
溫聽緩緩伸出手去,想摘下她的眼紗。但手甚至途中,又縮了回來。
“哎呀,未經別人許可便擅自揭開他人的眼紗,與窺探他人隐私無異,不可。”溫聽拍了下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半扭過身去。
可不過片刻,她又忍不住轉回了身子。
“老黑既然将她與我關在一處,想來也是被抓來的。等她一會醒來我就能看見她的真容了,那提前看一眼,應該也沒什麽吧。”溫聽自言自語地說服着自己,再次伸出罪惡之手。
手指搭在那人眉骨之上,溫聽到底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又一次惋惜地收回了手。
她再次嘆了口氣,“也罷,我便等她醒來,自己摘了這礙事的眼紗吧。”
溫聽環顧四周。這屋子空曠簡陋的很,除了一張床榻,只有一張半新不舊的桌子。她在桌邊坐下,不抱希望地拎起茶壺晃了晃,果然空空的。
她放下茶壺,拄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不多時,她腦袋一歪,栽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寧枳再次睜眼時,視線所及之處,依舊是一片黑漆。
她動了動手腕,并沒有被捆綁住的痕跡,便擡起左手,扯下了遮住眼睛的眼紗。
眼前依舊一片黑漆,想來是天色已晚,而屋裏并為點燈的緣故。
她緩緩坐起身子,揉了揉依舊有些難受的額角。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點動靜,像是誰坐在桌前,輕輕挪動了凳子。
“誰?”寧枳警惕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幹啞,聲音并不大。
但桌邊的人還是聽見了。
溫聽睡得本就不舒服,聽到床榻那邊傳來問話聲,瞬間驚醒。
“你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擡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
這才摸索着,點亮了桌上的燈。
燭火并不算多亮堂,但這屋子本就不大,床榻與桌子靠的又近。兩人四目相對,同時一怔。
到底是寧枳沉着冷靜,更早一步反應過來。
“溫聽?”她低聲問道。
熟悉的遠山眉,瑞鳳眼,本是十分寡淡的長相,現如今那眉眼亦變得鮮活起來。
溫聽猶帶猶疑,“寧…枳?”
柳葉眉,杏核眼,眼尾處綴着一顆小小的淚痣,那确實是溫聽過去十六年見慣的,自己的長相。
此時那張自己見慣的臉,卻露出她十分陌生的,溫婉的笑容。
“此刻算不上什麽好的時機,地點也有些微妙。但我還是想說,溫聽,很高興能見到你。”
溫聽舔了舔唇,心情仍舊很複雜,“說實在的,我挺不能适應自己看慣的臉,對我說出這般客氣的話來。”
寧枳又是一笑。
她打量了下房間,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視線重又落回溫聽身上,“你可知這是哪裏?”
溫聽點了點頭,“這是陵仙山。”
“陵仙山?”寧枳緩緩眨了下眼睛,“倒是忘了問,你怎會出現在此處?”
溫聽咬了咬唇,神色中出現一絲尴尬,但還是将山腳下發生的事情講給寧枳聽。
她本能地信任着寧枳。
寧枳聽完溫聽的話,皺眉思索。
從溫聽的話語中來看,劫走她的人應當是有計劃為之。而這陵仙山是揚州城的一個禁地,想隐蔽地建這樣一座軍營,必然是少不了官府的支持。
而綁走她的是裴沛和謝祥,他們既能将她藏于此地,那這個地方便與裴家脫不了幹系。
只是不知這裴順,到底是靳淵的人,還是李善的人。
這般雞鳴狗盜,藏頭縮尾的行徑,寧枳還是更偏向于李善。
寧枳思索期間,溫聽也在考慮着什麽。她思來想去,還是從桌子旁起身,走到寧枳身邊坐了下來。
寧枳思緒抽離出來,有些怔愣,還是讓了讓身子,有些疑惑地瞧着溫聽。
溫聽咬着下唇,似是有些難以啓齒,“我能問你件事情麽?”
寧枳不明所以,只道:“你且說說看。”
“你喜歡靳淵麽?”
寧枳不防溫聽有此一問,略微錯愕。但瞧見她眉眼間的忐忑,心下又是一軟。
她确是與雲端同類人,單純直接,将心思明明白白示于他人,絲毫不懂得隐藏。
想到靳淵,寧枳不免嘆息,“你竟會對靳淵動心。”
靳淵皮相确實惑人,但他性情詭異,心思深沉。溫聽這樣簡單的人,配他…
寧枳又是一頓。
好像也确實合适。
她輕擡眼睫,看向溫聽。
只見她咬着唇,眉眼中含着羞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寧枳又是一嘆,“你且放寬心,我與靳淵的婚事乃是太後做主賜的婚,我與他并無任何情感糾葛。我只是擔心,靳淵這個人心思難辨,你的一片真心,恐付諸流水。”
“那倒沒有,他說我并非一廂情願。”溫聽急急替靳淵辯解,待接觸到寧枳含笑的目光後,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那便好。”寧枳并沒有打趣她,只是這般說了一句,便也沉默下來。
兩人安靜坐了片刻,幾乎同時開口。
“寧桓他…”
“雲端她…”
兩人對視一笑,那尴尬的陌生感逐漸消弭。
“雲端很好,待我也很好。但我想,她若是見到你,必然會更加開心。”
“欸?”溫聽錯愕,“你是說,雲端知道你不是我?”
寧枳看着溫聽,很淺地笑了下。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