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寧枳(21)
寧枳再次醒來時, 四周一片漆黑。她動了動手臂,發現四肢全部被束縛起來。
寧枳眉心幾不可查地蹙了下。她感受了下身下躺着的地方,柔軟舒适, 帶着被陽光炙烤過的溫度。
是床榻。
寧枳眼睫扇動, 碰到一層薄薄的遮擋物。
眼睛也被蒙住了。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且越來越清晰。寧枳稍一思索便拿定主意, 裝作仍舊未醒的模樣。
“父親在前院,你不陪在他身邊, 拉我來這裏做什麽?”聲音清脆,帶着隐約的不耐煩。
是裴沛的聲音。
“少爺別急,屬下帶你來這裏,自是有屬下的用意。”謝祥安撫完裴沛, 推開門, “少爺且看,屬下給你準備了什麽大禮。”
眼紗遮掩下, 寧枳神情一冷。
這謝祥好大的膽子, 竟是想将她當做禮物, 送與裴沛!
“這,這這這…溫聽姑娘怎麽在這裏,還被綁成這樣?”裴沛說話磕磕巴巴的, 寧枳聽動靜,他似乎是想來給她松綁。
“少爺先別急,我給她下了藥, 她暫時醒不過來。少爺你不是喜歡聲聲麽?屬下今日将她綁了來, 就是為了成少爺之美啊!”
“你!你休要亂說!”裴沛漲紅了臉, “我對溫聽姑娘是真心愛慕,你莫要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 玷污了我對她的感情!”
謝祥冷笑,“少爺此話當真?你真的一點也不心動?聲聲如今就躺在這裏,少爺若是想,現在便可以一親芳澤。更甚者,薛朝他此刻在前院,這處竹樓僻靜的很。而我知道一條偏僻的近道,可以避開浩氣盟的人,悄無聲息地将聲聲運出去。”
裴沛臉越憋越紅,他嗫嚅半晌,卻說不出違心的話語。
他确實喜歡溫聽,尤其被她明言拒絕之後,更是滿心滿眼都是她。
連往日裏很喜歡的小妾也失了滋味。
若說謝祥的話對他沒有一點吸引力,那才是連他自己都騙。
可為了自己的私心便綁了她?
謝祥看出了裴沛的糾結,他拍了拍裴沛的肩膀,說話意味深長,“聲聲是我表妹,我自是想給她謀一個最合适的未來。薛朝不過是個江湖幫派的宗主,又是個粗人,哪裏比得上少爺你有權有勢,且體貼溫柔呢?”
謝祥說完便走了出去,留下裴沛一個人獨自糾結。
謝祥最後那句話說進了裴沛的心坎裏。
他自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地方比薛朝差,可不知為何,寧枳卻總還百般維護薛朝,而對他不假辭色。
裴沛看着床上安靜躺着的寧枳,雙手緊握成拳,神情變換莫測。良久,他神色變得堅定,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推開門走了出來,“待會在府外等我。”
裴沛頓了下,又緊接着補充道:“小一點,莫讓人發現了。”
謝祥含笑點了點頭,對裴沛的抉擇沒有絲毫意外。
利己是男人的劣根性,謝祥想,誰也不會例外。
屋子裏重新歸于寧靜後,寧枳又嘗試着動了動手臂。
從剛剛謝祥與裴沛的對話中來看,她此刻應是還在浩氣盟裏,更甚者,就在竹樓裏。若此時躺的是她平日裏休憩用的床榻,那床榻上應該還有她之前放着的東西才對。
寧枳輕悄悄地翻了個身,摸了摸枕頭底下。當摸到那把透着涼意的剪刀時,她略略松了口氣。
這是之前雲端在竹樓做針線時候落下的,她順手放在了枕頭下面,一直沒有拿走。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場。
寧枳摸索着将剪刀的尖部握在手中,而後攥緊拳頭,剪刀刺破手掌,鮮血順着手指留了下來。
疼痛讓寧枳蹙了蹙眉,她迅速松開剪刀,将手上的血抹在了枕下。
繼而重新平躺回去。
也虧了謝祥這中看不中用的捆綁,竟将她的雙手束縛着綁在面前。否則她即便知道這是在竹樓裏,也不能給薛朝留下什麽痕跡。
她丢在涼亭中的那方帕子上,有她昨日才方繡上的謝道韞的詠雪句。當時那種情境下,寧枳無計可施,也只能留下那般模糊的提示。
而現在她在床榻上留下血跡,加上那方帕子,寧枳也只能期盼着薛朝能看懂。
至于之後會如何…
寧枳無聲地嘆了口氣。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謝祥帶着兩個仆從再次進到竹樓,看到寧枳依舊安穩地躺在床上,不曾有蘇醒過的痕跡。他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又給她撒了些迷藥,方才讓兩個仆從将寧枳擡進了他一早準備好的木箱。
而後,他帶着兩個仆從,一路上避開浩氣盟的家仆,将寧枳帶出了浩氣盟,驅車回了裴府。
在裴府後門等了不多時,裴沛便鬼鬼祟祟出現了。
“溫聽呢?”他先是探頭看了看車架裏面,沒看到寧枳的身影,又回過身來問謝祥。
“放在箱子裏了。”
“你!”
裴沛面色一變,趕緊進了馬車,将寧枳小心地抱了出來,輕輕地放在墊子上。
他看了看寧枳手腳上綁着的繩索,有些心疼,便解了丢在了一旁。當手指觸碰到她眼睛上蒙着的眼紗時,略一猶豫,還是沒有解開。
謝祥一直冷眼旁觀着,也不勸阻,只是在裴沛将繩索丢開後,方才問道:“少爺準備将聲聲安置在何處?”
“這…”裴沛更加猶豫了。
府裏是萬萬安置不得的,否則樂茜必然要鬧翻天。到時候引來了薛朝,他與謝祥今日的作為,就不單單是前功盡棄那麽簡單了。
可若是安在府外,莫說他現今沒有居所,就算是有,揚州城本就是浩氣盟的勢力範圍,恐怕也瞞不了薛朝多久。
見裴沛沉默不語,謝祥又道:“屬下倒是有個極好的安置之處可供少爺選擇。”
裴沛問道:“何處?”
“陵仙山。”
裴沛想也不想地否決了,“不可!”
若是父親知道他用那地方做金屋藏嬌之用,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
可除那個地方之外,還有哪處是安全的呢?
裴沛視線落在寧枳姣好的面龐上,又動搖起來。
“少爺在擔心什麽?那個地方大人一年也不見得會去一次。我們靜悄悄地将聲聲藏過去,呆上幾個月,待風聲過了,那時候聲聲身心都是少爺的了,再悄悄帶回城裏來。”
謝祥的聲音冷酷到殘忍,仿佛說的根本不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女人嘛,一旦身子給了一個男人,其他男人還能在心裏藏多久?而薛朝那種有野心的男人,還能為了一個失了身的女人,跟堂堂知府公子撕破臉不成?”
裴沛本就搖擺不定的心,瞬間被謝祥說得松動起來。
陵仙山深處藏着一處營地,那是裴順任揚州知府後一手操辦起來的。那處地方耗費了他巨大的心血,除了手底下幾個可信任的謀臣,就連家裏人,也是不曾告知的。
裴沛也是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裴順不得已,便将此事告訴了裴沛。
大成當今局勢,雖說一半握于李善之手,另一半被靳淵掌控,但仍有一項權利,是兩人都不曾染指的。
那便是軍權。
軍權握于齊王寧弘烨手中,他從不涉黨争,亦不管李善和靳淵的争鬥,但他忠于的,是寧氏的皇權。
只要李善和靳淵的争鬥不危及寧桓的皇位,他便可作壁上觀,互不偏幫。
可李善既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居于千萬人之上,離那至高之位只剩一步,又豈肯就此收手?
陵仙山上的軍營裏人數并不算多,但李善的人不止裴順一個,這樣私設的軍營,也不止陵仙山這一處。
裴沛對官場上的這些事情不感興趣,對裴順屬于哪方陣營亦不關心。只是陵仙山畢竟在揚州太過出名,裴沛以往也未曾見過真正的軍營,他對陵仙山上的軍營,興趣更大些。
裴沛之前纏着裴順來過一次,自是知曉通往軍營的道路。而謝祥既得裴順倚重,雖未曾親身踏足陵仙山,也是知曉這一處的。
陵仙山領軍之人叫夏山,早年在寧弘烨手下當過百夫長,卻一直未被重用,郁郁不得志下,轉投了李善門下。後裴順調任揚州知府,他便也被派來揚州。
手下人來報裴公子來了的時候,他剛與老黑商讨完畢,準備先去安排了溫聽。
聽到裴沛到來的消息,他也是腦袋一疼。
這裴公子自小嬌生慣養,做事全憑心情,又偏偏是裴知府獨子,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好聲好氣的接待着。
夏山一面迎出去,一面咬牙切齒地問通報之人,“可知他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那通報之人搖了搖頭,“裴公子沒說。”
夏山無奈,只得見招拆招。
他方才迎出去,客套話還未曾說出口,臉上的表情先僵住了。
裴沛不止一個人,他身邊除了一個白衣公子和一個家丁,像是陪着他一起來的,懷裏還抱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面容看不清楚,但身姿窈窕,且裴沛親自抱着,想來是個姿色過人的美嬌娘。
只是他往這陵仙山上送美嬌娘是何用意?
夏山還沒想明白,裴沛先開口了,“裴将軍,勞駕您幫個忙。”
夏山道:“不敢不敢,少爺請說。”
裴沛:“我想借将軍貴地,幫我藏一個人。”
夏山面上笑容一僵。
怎的這裴府一老一少,今日都往他這陵仙山上藏人?!
同一時間,浩氣盟今日比試結束,薛朝送完各派掌門,才方松了口氣,盛成周神情肅穆,匆匆趕來。
“宗主,出大事了!”
薛朝眉峰一挑,“何事?”
盛成周道:“成禮來了,正在書房等你!”
薛朝神色瞬間也變得肅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樂茜是之前寫到的裴沛那個妾室,我才想起來沒給她安個名字謝道韞的詠雪句是:未若柳絮因風起,我挺喜歡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