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寧枳(19)
距離寧枳的唇不過二指間距, 薛朝硬生生地停住了。
倒不是他忽而幡然悔悟不想親了,而是雲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廳前,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振聾發聩, 瞬間打破了方才绮麗的氣氛, 讓他無論如何也親不下去了。
何況他垂下頭去觀察此刻寧枳的表情, 見她面沉似水, 睫毛不停地翕動。與其說她依舊很平靜…
倒不如說是已經僵硬得不知所措了。
薛朝心有所憾,惋惜地退了回去。他輕啧一聲, 轉過頭去想埋汰兩句罪魁禍首,才發現雲端尖叫完之後,已經再次消失了身影。
讓他想埋汰都找不到對象。
薛朝靠過來的那一刻,寧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她克制不住地眨着眼, 心跳一下快過一下, 不停地在胸膛跳動着。
卻始終沒有要躲開的意思。
雲端的尖叫聲透過耳膜傳遞到腦海中,卻懵懵懂懂般辨認不出那是什麽聲音, 全部的意識都停留在了薛朝靠過來的身影上。
他眼中含着溫暖陽光的笑意, 鼻梁高挺, 下巴上冒出點點胡茬,身上還殘留着一絲剛剛喝下去的春茶的香氣。
說不上多麽光彩奪目,卻輕易讓寧枳覺得心安。
等了一陣, 寧枳迷惘地又眨了下眼睛,帶着困惑歪了下頭。
是不親了麽?
她略略擡起眼睫望向薛朝,正對上他含笑的眼睛。
似是知曉寧枳心中所想, 他眼中的笑意愈發的深, “先欠着, 改日我再一并讨回來。”
…像是寧枳有多期待一般。
寧枳臉上浮上一層緋色,說不上是惱意多些還是羞澀更重。她胸口起伏幾次, 方才竭力維持住鎮定,“宗主這話說的可笑,我可不記得我欠了宗主什麽。”
薛朝毫不介意,緩緩點了點頭,“那便算我欠了寧兒一次,改日讓寧兒加倍讨回來。”
寧枳:…
因為薛宗主的不要臉,自小被教導端莊持重,連吃食都不可過量的靜安長公主,及笄那日被氣的多吃了一碗飯。
生辰過後,天氣便逐漸熱了起來。
靜安長公主及笄禮後前往屬地的消息漸漸傳了開來,加上揚州城便是屬地,此時正在緊鑼密鼓地建造恢弘的公主府,這個消息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雲端某日出門去采買,回來便興致勃勃地給寧枳講了這個消息。
寧枳緊鎖的眉頭便再也沒有松開過。
這麽說來,她附身在了溫聽身上,宮裏那具身子,也被其他人附了身。寧枳想來想去覺得,最可能的,便是她占了溫聽的身子,而溫聽的魂魄無處可去,便附在了她的身上。
而依照雲端的講述以及她這近半年的了解來看,溫聽的性格并不能夠好好地扮演好靜安長公主這個身份。常代照顧她的日常起居,加上她是靳淵的人,溫聽的身份多半是暴露給了靳淵知道了。
而本來李太後的賜婚懿旨裏,她及笄後是要立刻跟靳淵成婚的。如今卻被送往封地,那婚事是延期了,還是不了了之了?
這其中,靳淵出了幾份力,李侯和李太後又居了幾分功?
再者說,寧桓呢?他的阿姐的軀殼裏換了個靈魂,他又可曾識破了?
寧枳撚着書頁思索半晌,忽然便不急着回京城了。
讓靳淵跟李太後狗咬狗鬥上一鬥,她專心等待溫聽的到來,想法子了解清楚這半年來宮中的動向再做打算,也未嘗不可。
這一等,從微涼初夏等到了炎熱盛夏。
天氣逐漸炎熱後,寧枳變得愈發倦怠。
她在宮中雖然小心謹慎步履維艱,那也不過是因為李太後的針對和背後使壞。但公主的份例和日常用度,都是最好的。
往往天氣才剛熱起來,鳳栖閣便放滿了降暑用的冰塊。
揚州雖不若京城夏季那般炎熱,卻也是熱的。而冰塊對宮裏來說是尋常物什,對尋常人家來說确是稀罕物。
寧枳與四長老本就水火不容,又經歷了上次四長老找茬不成反被怼的事件後,四長老對她的不滿情緒連薛朝都不避着了。
寧枳不願給他們留下诟病,又覺得索要冰塊降暑一事實在有些矯情,便強自忍了下來。
只是耐不得熱,白日還可以忍,到了晚上,便怎麽也睡不着。
睡不好,精神自然也好不了。
薛朝雖然心細,但到底是男子,又是在江湖上磨砺着成長起來的,并不是那種溫室裏養成的富家公子哥。
因而眼看着寧枳越來越神色恹恹,內心雖然焦灼,卻怎麽也想不明白其中緣由。
最後還是盛成周一語道破天機。
“溫聽姑娘不會是因為天氣熱中暑了吧?”
盛成周雖名義上是薛朝護衛,但實際上在浩氣盟的地位也僅次于薛朝和四長老。加之他性格使然,比之薛朝更懂享受,因而比薛朝更能明晰寧枳的狀況。
而他這樣一說,薛朝再細細瞧去,便發現寧枳鬓角染着濕意,時不時便會不自覺地輕揉眉角。
薛朝稍一合計,便在山泉前又起了座竹樓,供寧枳夜間休憩所用。那處靠着山泉,四周又有竹林遮擋,涼風拂面,光照不進,很是避暑的好地方。
而白日裏,書房裏忽而接連不斷地擺上了各種蔬果,都是用井水冰鎮過的,不會太涼傷了胃,又能很好地緩解了暑熱。
寧枳神情漸漸舒緩。她雖未言明,心底卻着實感謝薛朝的細心。
而三年一度的武林盛會,今年在揚州舉行,牽頭這件事情的,便是浩氣盟。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寧枳在內間看着書簡,薛朝在外面與四長老商議正事。
他們都是知曉寧枳的存在的,也是知曉書房近來源源不斷供應着的冰鎮蔬果是為了誰。薛朝向來不貪圖口腹之欲,往年也沒有非得要吃冰鎮的蔬果。
只不過這只是件小事,而他們四人背着薛朝去找寧枳的事情不知被何人捅到了薛朝面前,薛朝雖未多言,但對他們四人,明顯不若之前那般敬重了。
四長老到底是理虧,何況薛朝喜歡誰那是他的私事,他們也算不得薛朝正經長輩,這件事做得着實有些落人口舌。
因而忍住了沒有就此事再惹薛朝不快。
再者說了,炎炎夏日有冰鎮過的蔬果食用,四長老私心裏覺得,也确實是妙不可言啊!
“關于武林大會一事,長老們有何意見?”
薛朝不是自私狹隘之人,雖然對四長老背着他去找寧枳麻煩一事頗有偏頗,但寧枳既然不在意,他也不會因為自己喜歡寧枳而懲罰四長老。
說到底兩邊于他是掌心掌背,若是能和諧共處他自是高興,若是不能,也不會因着一方偏幫另一方。只要四長老不過分,而寧枳沒有吃虧,他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春長老略一沉吟,最先開口,“武林大會三年方才一期,實為一件盛事。往年牽頭此事的,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幫派。今年落到我浩氣盟頭上,說不得我浩氣盟如今日漸壯大,各方勢力均已經注意到了我們。”
夏長老摸了摸花白的胡須,點頭附和,“因而我們更不能加以懈怠,需得盡我們所能,将此次盛會辦的更加盛大。”
秋長老接着開口,“我大致估算了下屆時參會的人數,已經跟老闕商量好了,将城中排的上名號的酒樓通通包下了,免得到時候來的人太多,連住宿都大有問題。”
薛朝點了點頭,“也好,需要多少銀兩,直接從賬房領就行了,不必通報于我。”
冬長老繼續說道:“至于到時候比武的場地問題,我與老春老夏老秋提前商量了下,不如就設在我浩氣盟的比武場,那邊地方寬廣也正好讓江湖上其他門派,也瞻仰下我浩氣盟的風采。”
這話說得很是狂妄,薛朝神色卻很平淡,絲毫沒有不滿或是驕傲的情緒。
他只是仍舊點了點頭,“既如此,此次武林大會,就煩請四位長老多多費心了。”
“宗主客氣了,這是我們應當做的。”
四長退下後,闕總管又過來彙報了一些府中事務。而後薛朝不太放心,又讓盛成周去賬房傳達了下他的意思,方才閑了下來。
他坐的太久,日頭已漸漸西沉。薛朝揉着肩膀站起身,這才突然想起,他們在外頭議事這麽久,寧枳在內間該等急了。
他快步走到內間門口,推開了門。
寧枳坐在內間的書桌前,正認真地謄寫着什麽。許是因為日頭西落,內間光線漸暗,她頭垂的極低,但神色十分認真,拿着筆的手也仍舊很穩。
“怎麽不點燈?”薛朝取出火折子,将書桌旁的油燈點亮了。
光線突然變亮,寧枳稍有不适地皺了皺眉。她這才反應過來,舉目四望,發現不知不覺間已天色将晚。
“看的有些沉迷,沒太注意時辰。”
“在看什麽?”薛朝走到寧枳的身後,彎下腰去看她手中的書簡。
“在你書房找到的,便随便看看。”
薛朝只看了眼,便驚訝地看向寧枳,“你怎會看這個?”
那是去年百曉生編纂的《江湖風雲錄》,他覺得好玩便買了一本,但随便翻了翻覺得華而不實,便丢在了書房一角。
不曾想竟被寧枳翻了出來。
“随便看看。”她稍稍抿了唇。
嘴上說着随便看看,但是許多看不懂的地方她都做了标識,尤其是與浩氣盟相關的地方,注腳比其他地方更是密實一些。
很明顯并不是随便看看,而是在用心了解着關于浩氣盟的一切。
薛朝心裏暖融融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他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麽發洩心中的歡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傾下身去,在寧枳臉頰偷香一口。
寧枳被他親的歪了下身子,又默默坐直了。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想擦一下被薛朝親到的地方。
然而手還沒碰到臉頰,便被身後的人拉住了。
“不許擦,擦了我便繼續親。”他耍着無賴,寧枳便回眸瞪了他一眼。
“我很歡喜。”薛朝握着寧枳的手,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寧枳稍一遲疑,便不再想着去擦拭臉頰了。她任由薛朝握着她的手,只垂着眼眸,低低地嗯了聲。
這世間最大歡喜,莫過于,你因為我做的小事而覺得歡喜。
而我亦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了,我被這章的甜度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