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寧枳(16)
五月初二并非什麽特殊日子,她只是下意識覺得,與溫聽同月同日生辰,未免有些太過趕巧。
但興許也只是老天爺開的玩笑罷了。
“溫聽姑娘生辰啊,那可得好好操辦操辦。如果姑娘放心,倒不如将此事交給我,我保證給姑娘辦的是風風光光盡善盡美。”裴沛眼前一亮,殷勤地說道,順手給寧枳夾了個灌湯包放于面前。
薛朝眉心一皺,默不吭聲伸出筷子夾走灌湯包塞進嘴裏,兩口嚼完吞咽了下去。
裴沛臉色瞬間黑了,連寧枳都覺得有些尴尬。
她雖覺得裴沛太過殷勤她并不喜歡,也不喜歡別的人給她布菜。然而對方既是好意,薛朝這般下他的面子,委實有些過了。
寧枳整理下思緒,正想說點什麽,薛朝挑了挑眉,“寧兒的生日宴自有我操辦,裴公子還望自重。”
得,唯一一條緩和的路已經被薛朝堵死了。
寧枳默默停了箸,閉口不言。
裴沛上次拜訪浩氣盟便憋了一肚子氣,此番同桌用早膳也是看在寧枳的面子上。此刻被薛朝這麽一激一堵,公子哥的脾性完全上來,直接騰地站了起來。
“薛朝,是個男人咱們就光明正大地公平競争,你這樣自作主張地把溫聽姑娘圈做私有物,你什麽意思?你問過溫聽姑娘的意見麽?!”
寧枳面色瞬間淡了下來。
薛朝雙手交叉撐在桌上,下巴墊在上面,看向裴沛的目光裏夾雜着冷意,“公平競争?裴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氣。就是不知裴公子這是太不尊重溫聽姑娘,還是太把你自己當回事?”
裴沛梗着脖子,“你休要含血噴人!我什麽時候不尊重溫聽姑娘了?倒是你幾次三番攔着我見溫聽姑娘,你居心何在?”
“居心何在?”薛朝冷笑,“自然是不讓你有機會見溫聽姑娘啊。”
裴沛先是一怔,繼而怒不可遏,“溫聽姑娘,你聽見薛朝說的話了?這種人自私自利蠅營狗茍,實在非良人之選。你趕緊搬出浩氣盟來,若是你沒有地方去,那不如,不如…”
薛朝替他補上後半句,“不如搬去你裴府居住?”
裴沛被戳破心思,讷讷不言。
薛朝又是一聲冷笑。
寧枳眼瞅着薛朝越說越不像樣,連忙暗中拉了他一把,微微搖了搖頭。薛朝對着外人強硬,卻不會用那樣的态度對待寧枳,便閉上了嘴,懶洋洋地往後一靠。
寧枳這才看向裴沛。
她眼神很是澈亮,一雙美目似含着潋滟秋波,直直看向裴沛時候,裴沛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最喜歡的就是溫聽的這雙眼睛。
“裴公子喜歡我?”寧枳直白問道。
裴沛怔怔點了點頭。
“那裴公子喜歡我什麽?”
眼睛。
裴沛盯着寧枳雙眼看着,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寧枳卻不在意,她從裴沛神色中了然一切,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裴公子了解我多少?”
名字,長相,以及剛剛才知曉的生辰。
裴沛又是一怔,才恍然發覺,他對溫聽的了解是那般淺薄。
那他到底是喜歡她什麽,又是拿什麽做底氣,跟薛朝一争高下?
“裴公子,我并無不敬之意。”那雙裴沛最喜歡的眼中沒有不屑,也沒有憤怒,卻平靜到讓他愈發絕望,“只是之于皮相的喜愛并非不可,但終非長久。”
“溫聽只是個平凡之人,期盼有一個懂我惜我敬我的良人。所以,就不勞裴公子擡愛了。”
出門之時氣氛正好,回去時氣氛卻有些沉凝。
雲端和盛成周互相看了看對方,又各自對着前方兩人努努嘴,最終誰也沒有說服誰去當這個炮灰,只是也沉默地往前走着。
路過一家蜜餞果子鋪時,雲端終于打破了這份尴尬,“小姐,你不是很喜歡吃盛芳齋的蜜餞果子嗎?咱們離開望月樓之後,也許久沒買過了。不如咱們進去逛逛?”
寧枳自是沒有吃蜜餞果子的愛好的,想來愛吃也是溫聽愛吃。但雲端緩解氣氛的意圖如此熱烈,寧枳不願打擊她,便點了點頭,“那便進去逛逛吧。”
盛芳齋裏蜜餞果子種類繁多,分放在一個個小格子裏。雲端許久未逛,店裏上了許多新品,這一逛便起了興趣,一樣樣看了下去。
寧枳對蜜餞果子沒什麽興趣,進了門站在最邊上的格子旁,便再無其他動作。
薛朝也跟着她站在一處。
“公子和夫人是第一次來?可否要小人給二位介紹一下?”老板見寧枳與薛朝沉默地站在一旁,便笑着迎了上來。
那夫人一起深得薛朝之心,但寧枳已經明顯不高興了,他此刻也不好再繼續撩撥,只得正色地指正老板,“你這眼神可怎麽開門做生意的,夫什麽人?沒瞧着我們小姐未盤發?”
那老板被薛朝一頓指責,心想您瞧着也不像是個護衛啊,嘴上卻不住地賠罪道歉,“是是是,是小人眼拙,小姐切莫怪罪。”
道歉完畢,又忍不住做起生意來,“那可需要小人給小姐介紹下?”
薛朝颔了颔首,“那就有勞老板了。”
老板忍不住又腹诽了幾句。
“這一排都是小店最經典的口味,小姐若是沒有吃過小店的蜜餞果子,可以都買回去嘗嘗。”不等薛朝說什麽,老板又笑着解釋道:“也是考慮到每樣都買的話太多了,怕小姐們吃不完,所以小店有一款什錦的,就是每樣都混搭了些,量不多,但是價格比單買,稍微貴一點。”
老板說着話将寧枳和薛朝引到店鋪正中位置,那裏單獨擺放着食盒,不大,裏面裝着各種蜜餞,一應俱全。
這個薛朝很滿意,便随意瞟了眼價格,忍不住咂了咂舌。
這叫稍微貴一點?價格比單買,貴了三倍都不止。
不過感慨歸感慨,他也覺得這個食盒不錯,便對着老板道:“成,就什錦的吧,拿…”
薛朝剛要拍板,想起寧枳從進門就未說過一句話,便回過頭去問道:“寧兒,你覺得拿幾盒合适?”
他這聲“寧兒”喚的自然又親切,寧枳心裏一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宗主愛吃幾盒吃幾盒,與我何幹?”
說着一甩衣袖,便往外走去。
“哎,你等我下啊!”薛朝喊了一句,趕緊招呼盛成周,“這個食盒拿上五盒,一會帶回去。”
言罷趕緊朝着寧枳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瘦西湖旁風景正美,人聲鼎沸,川流不息。
寧枳沿着湖邊緩慢走着,心中郁結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堵的她十分難受。
她也不知為何,面對裴沛時,無論他說了什麽話,她都可以做到平靜冷靜,不悲不怒。
可這個人換做薛朝,她便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平常心。
好似他之于她,就是與旁人不同。
寧枳怕他表現的與她太過親密,又怕他表現的與她太過生疏。這中間這個度,莫說是薛朝,就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把握。
寧枳越想越煩悶,更厭煩如此奇怪的自己,越走越僻靜,等回過神來時,早已迷失了方向。
她茫然四顧,忽覺凄涼。
“我還想着你何時會回神,一直糾結着要不要點醒你。”身後傳來薛朝的聲音,帶着些寵溺和縱容。
寧枳回過身去,薛朝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背靠着牆壁,逆着光,笑容璀璨。
寧枳撇開頭去,“你跟着我做甚?”
“不跟着你,萬一你走丢了,我去哪再找個心上人?”薛朝一步步走進寧枳。
“這世間女子甚多,沒了溫聽,還有孟聽還有陳聽。”
“可叫寧兒的溫聽,卻獨一無二。”
寧枳猛地雙手攥緊衣袖,咬緊了唇。
不可否認,獨一無二這個詞真的讓她無從抵抗,甚至打從心底裏升騰起絲絲歡喜。可她不知,這種感覺是不是就是喜歡。
她只知,這人會擾了她的心神。
寧枳嗓音沙啞,“我…”
她向來沉穩,極少遇到這種情況,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今日是我不對。”薛朝搶先開了口,“你沒有給我正面答複,裴沛又總是想向你示好,我一時醋意上頭,便想與他争個高下,未曾考慮過你的感受,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寧枳張了張口,“我不知該如何給你答複。”
心卻因着他的話漸漸平靜下來。
“那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該如何給我答複。”
薛朝笑意中帶着理解和自信,寧枳看着他,也漸漸露出了笑容。
她忽而憶起一句古話: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而她如今見到了心屬她的君子,又如何不喜?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