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溫聽(15)
李蔓笑意盈然,姿容豔麗,說出的話卻像把軟刀子,直戳人心窩。
這若是寧枳聽見這話,恐不得立即變了神色,告個罪便匆忙回宮去反省。
但此刻聽見這話的是溫聽。溫聽沒有那麽多的心眼,也沒有李蔓寧枳她們這種九曲十八彎的心腸。
她仔細琢磨了下李蔓的話,感覺李蔓是在說她不該這麽晚了還與靳淵在荷花池見面。
于是福了福身子,主動認錯,“太後教訓的是,兒臣不該這麽晚了還與靳相會面。”
李蔓一哽。
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她說的分明是溫聽還未出嫁,不該私會外臣一事!
靳淵不輕不重地嗤笑了一聲。
溫聽最近與靳淵見了太多面兒,男女之防私會外臣之類的想法早不知被她丢去了何處,因而無心的一句話,比刻意的遣詞造句還能給李蔓添堵。
李蔓覺得溫聽是故意在裝傻氣她,可這行為并不像她的性格,且李蔓想不明白她所圖為何。
瞬息間李蔓又平靜下來。
溫聽及笄之禮就在十日後,禮畢她便要乘坐車攆去往揚州。至于何時是歸期,李蔓想,只要她不松口,溫聽便再沒有機會回來。
想到此,李蔓又覺得舒心了。
她扶着嬷嬷的手走進亭中坐下,堆起溫婉笑容,“靜安,靳相,既然遇到了,倒也不急着回去,你們不如陪本宮坐會,聊聊天。”
絲毫不見方才口氣陰冷說話綿裏藏針的模樣。
靳淵雖不耐煩應付李蔓,但他還有話沒跟溫聽說完,便耐着性子坐下了。
溫聽緊随其後,坐在了靳淵身邊,并不自覺地往靳淵方向靠了靠。
她也不知為何,李蔓明明并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情,可她總有些怵李蔓。
李蔓神色又陰郁了些,卻無可奈何,只能強忍着裝作沒看見。
她看向溫聽,“過幾日便是你的十五歲生辰了,及笄之禮是大事,你切記要好好準備,不可損了皇家威嚴。”
李蔓似一個真切關懷着長公主及笄禮的太後,殷切地諄諄教導着溫聽。
然而無論是地點還是時辰都不對,這番話聽在靳淵耳中,便像是李蔓剛剛講了個笑話。
他也很給面子地笑了下。
李蔓當即變了臉色,“不知靳相在笑什麽?”
拆李家人的臺是靳淵最愛做的事情,因而他言辭懇切,神态真摯,“想起了個笑話,太後莫怪。”
李蔓臉色更難看了。
溫聽不明所以,看了看李蔓又看了看靳淵,還是謹慎回道:“多謝太後提點,靜安記下了。”
這話仿佛是在靳淵剛打了一巴掌的地方又狠狠踹了一腳,莫說是李蔓,就連随侍在一旁的常代都覺得,溫聽是故意的了。
她的回話其實并無任何纰漏,只是靳淵才剛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又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想起了個笑話。溫聽緊接着就來了這麽一句,顯得頗有些嘲諷意味。
常代知曉溫聽并沒有嘲諷的意味,靳淵也同樣知曉,但很顯然,李蔓并不這樣覺得。
她素來不是能忍的性子,更何況現今身居高位,又豈能容忍溫聽這樣一個黃毛丫頭在她頭上撒野,當即冷笑,“本宮倒是不知道,靜安你何時跟靳相這般一條心了。”
靳淵但笑不語,溫聽見他沒有給自己解圍的意圖,只得愈發謹慎道:“古語有雲,未嫁從父,既嫁從夫。靜安如今已沒了父皇,靳相又是靜安命定的夫君,既如此,與靳相一心,也,也是合理的。”
她在李蔓愈發吓人的目光裏,說話聲越來越小。
李蔓今日被堵了三回,但溫聽句句在理,她若是非得挑刺,倒顯得她這個太後沒有肚量,只能再次把氣憋回了肚子裏。
“及笄禮畢後,你便要去揚州了。此行山高水遠,本宮其實也并不舍得放你前去。唉,只是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本宮即便再多不舍,也不能違逆啊!”
李蔓神情懇切,拍了拍溫聽的手,“只是苦了你跟靳相了。”
溫聽被李蔓這一拍,拍的一哆嗦,拍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若是沒記錯,當初她初初成為寧枳,随口一句話便将她與靳淵婚事延後了兩年的,貌似就是眼前這位情真真意切切的李太後吧?
更何況她才剛還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一打眼又換上了情真意切的盈盈笑意…
溫聽又是一哆嗦。
這說變臉就變臉的絕活,不會是這宮中必備的生存技能吧?
溫聽忽而覺得早點離宮也不是什麽壞事,前有剛讓她領悟到自己自作了多情的靳相,後有變臉如翻書一樣尋常的李太後,她一個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平頭百姓夾在中間,像極了個傻子。
溫聽哆嗦完,急忙扯開笑臉,正準備好好勸慰下這位變臉太後,靳淵卻冷冷淡淡平平常常地開口了。
“太後若是覺得苦了本相和靜安,倒不如明日便下道懿旨,成全了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如何?”
溫聽再是一哆嗦,勸慰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裏。
她依稀記得,在李太後出現在荷花亭之前,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中的鴦,正被冷靜到冷漠的鴛審問着,并幾度被氣到認不清自我,将鴛按在地上暴揍。
溫聽果斷閉緊了嘴巴裝深沉,難得地看清了當下的形勢。
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一男一女針鋒相對,她這個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平頭百姓,委實不該随意搭話。
李蔓淡然一笑,“靳相說笑了,天家的婚事若是說變就變了,豈不成了笑話?天家威嚴何在?更何況,先皇大喪還不滿一年,靜安又素來最有孝心,當是更願意為她父皇再守孝兩年。”
溫聽無聲地“哦”了聲。
李太後這話倒是提醒她了,先皇大喪不過百日,寧枳便被急急地指婚給了靳淵,而後又不過百日,李太後随口一句話,婚事又被延後了兩年。
難不成這中間也有什麽利益衡量?那忽然拿規矩說事要讓她去揚州,是不是李侯和李太後也有什麽計較?可為什麽靳淵會同意呢?是被逼無奈,還是計中有計?
溫聽擰眉沉思,然後悲哀地發現,她一個也答不上來。
靳淵冷笑,“若是本相執意要與靜安成婚呢?”
李蔓也笑了下,嗓音輕柔溫淡,“靳相可還記得,這天下,到底還是寧家的天下。”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冷冽,靳淵目若寒電看向李蔓,李蔓不避不讓,淡然視之。
溫聽悄悄挪了挪身子,離他們二人稍遠了些。
“太後有心了。”
哪只靳淵只是簡單說了一句,便重新變回了冷淡散漫的模樣,連看都不曾再看李蔓一眼。
溫聽安靜等待數秒,懵逼錯愕。
結束了?李蔓辛辛苦苦拖着病體趕來荷花亭,就是為了說這麽幾句話?而且最後明明兩人似乎下一秒就要你死我活了,怎的突然就一拍兩散了?
溫聽滿腦子疑問,跟在靳淵身後走在回鳳栖閣的路上,漸漸漸漸地,就被靳淵甩下了一段距離。
靳淵便停下腳步站在一旁,安靜地等着她。
溫聽尚且不知,只是繼續邊走邊埋頭苦思。天黑路滑,溫聽又心不在焉,她一腳踩滑險些摔倒,常代驚呼着伸手去扶,到底不如靳淵手腳利落,一拉一拽,便将溫聽扶進了懷裏。
溫聽腦袋一空,什麽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都飄飛了。
靳淵懷抱很暖,跟他冷淡散漫的氣質并不相符。他身上依舊萦繞着淡淡的果子香,像一個貪吃的孩子。
“想什麽這麽入神,連路都不好好看?”靳淵氣息明明只浮在耳旁,溫聽卻連着臉頰都紅透了。
“沒,沒沒沒沒什麽。”溫聽結結巴巴地掩飾着,慌忙退出了靳淵的懷抱。
好在今晚沒有月亮,夜色籠罩下,夜幕黑沉,她并不擔心靳淵會看清她的臉色。
靳淵的眼睛在夜色中依舊很亮,他定定看了溫聽一陣,方才轉開頭去。
溫聽松了口氣。
“前方便是鳳栖閣了,夜深了我不方便進入,剛剛還未說完的話,就在這裏說吧。”
靳淵說着正事,溫聽便跟着正了神色。
“靳相請說。”
“你的來歷我大致了解了,雖說我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但我也委實想不到更妥帖的方法将靜安換出去。”夜色下,靳淵似乎是笑了下,“就當你确實是個狐貍精,附身在了靜安的身上吧。”
溫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至于此次要你去揚州,雖說是李善和李蔓兄妹倆的計謀,應該是為了将你調離寧桓身邊,讓他孤立無援。不過,我在揚州那邊有我的部署,他們此番計謀,倒是剛好給了我一個發動部署的良好契機。”
溫聽有些天真的過分,靳淵即便是安排常代與盛成禮跟在她的身邊,到底還是不能安心。
“你此行不會太過安逸,途中必然會有變故,有些會是李善動的手腳,有些,會是我的部署。你只需記得,我不會傷害于你,無論發生了什麽聽到了什麽,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
靳淵語速有些快,溫聽聽的懵懵懂懂,皺着眉頭努力消化着他話中的意思。
她忽而覺得肩上一重,臉頰重新貼上了柔軟滑膩的布料,淡淡的果子香重新萦繞在身旁。
“我承認,我接近你別有所圖,但你也并非一廂情願。”
溫聽持續腦子打結,繼續思索靳淵話中深意。
靳淵卻已經推開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回吧。”
溫聽一步三停,不過短短一段距離,卻愣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直到進了鳳栖閣的院子,燭火搖曳着照亮她的身影,溫聽才終于回過神來。
剛剛靳淵貌似是說,并非她一廂情願?
!!!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大概可以加個副标題,叫夫妻攜手氣死李太後權謀真的叫人頭禿,如果非要讓我說我現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後悔,後悔,後悔所以商量個事兒叭,我就随便寫寫,你們也樂呵看看,咱們都不要太較真,好不好?
比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