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溫聽(8)
京城四大家?不是京城三大閥麽?這個疑問剛從盛成禮腦海中劃過,他突然想起,姜元修說的,是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先帝還未繼位,還是仁帝在位時期。
那時候紀家風頭正盛,位居京城四大家之首,就是如今一家獨大的李閥,也是要矮上紀家一頭的。
紀家家主紀英卓,戰功顯赫,軍功卓著,是仁帝親封的忠勇侯。
然而紀家最出名的不是家主紀英卓,而是紀家三公子,紀元。
紀家以武發家,從祖上到今輩,都是能提槍上陣殺敵的好手。包括紀家女眷,也都是巾帼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可不知是紀家祖墳冒青煙,還是紀元不小心投錯了胎,他打小在武之一技上天賦不足,卻能出口成章,過目不忘。
紀元出生是意外早産,血氣不足,身子骨難免弱了些。也正是這個原因。紀英卓和紀夫人,包括紀家兩位兄長,對家裏這個最小的孩子,都是有求必應的。
難免就将紀元養的混了些。
因而,在學堂讀書時候的一幫孩子裏,紀元并不讨喜。
姜元修現在回想起學堂讀書那段時光,都不免覺得懷念。
那時候,紀元,寧弘烨,他,以及李閥現今的家主李善和當今太後李蔓,都在李家的學堂裏讀書,授課的先生,是京城有名的大儒。
那時候的李善不若現在這般權勢滔天,那時候的李蔓也還只是個愛哭的小姑娘。
寧弘烨是仁帝幼子,其母身份低微,自幼養在皇後宮中。也正因為寄人籬下,打小便養出一副深沉的性子來。
而姜元修是姜家長房嫡孫,天之驕子,除了廢話多了些,性格是頂好的。且因幼時被鳳安寺方丈說有慧根,是佛門有緣人,自幼受其度化,比之其他孩童,又多了幾分沉穩。
他與寧弘烨自成一派,而李善身為李家獨子,看不慣紀家總壓李家一頭,更看不慣紀元小小年紀被人贊頌,且目中無人的德行,處處與他過不去。
偏偏其妹李蔓又喜歡紀元喜歡的緊,整日跟在紀元身後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與紀元十分過得去,讓李善這個親哥哥,氣上加氣。
那是段說不上來多麽愉快的時光,但姜元修每每想起過往,都是從這段時間開始的。
很長一段時間裏,紀元都是獨來獨往的。紀元雖然混,對李善的挑釁都是加倍報複回去的,但他骨子裏是傲的。姜元修和寧弘烨明顯沒有與他交好的意圖,他便也将他們當做是路人對待。
他們關系和緩是在隔年三月春獵的時候。
彼時,他們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少年,但都是各府着力培養的下一輩。雖然都不像紀元那般小小年紀就在京城聞名遐迩,卻也都是照着“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要求在培養的。
所以幾人第一次參加春獵,都卯足了勁,狠狠秀了一把。
除了紀元。
紀元生在忠勇侯府,卻長至八歲,連馬都不會騎。所以別人打獵,他坐在營地裏等着別人凱旋而歸。別人射箭,他坐在一旁觀摩。
李善在與紀元的數次交鋒裏每每都失利,難得碰到這樣一個可以嘲笑他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于是拉着與他交好且都看不慣紀元的一群世家子弟,狠狠嘲笑了紀元。
身為男子,誰又想在一旁觀摩而不親身上陣呢?更何況嘲笑自己的還是個只獵到了幾只野雞的人。
幾乎是李善嘲諷的話一出口,紀元就撲了過去。他雖然個子小體質弱,但是手腳靈活而且不拘小節,撕拉扯拽什麽動作能打到人用什麽動作,逮着機會對着李善就是狠狠一拳。
可是李善那邊人多,紀元撲的突然大家一時沒反應過來,讓他抓到機會占了便宜揍到了李善。可衆人一旦回過神來,對紀元進行圍堵,情境立刻就發生了變化。
眼看着紀元即将吃虧,一直靈驗旁觀他們争鬥的寧弘烨突然撲了上去。姜元修早就躍躍欲試想打群架了,見寧弘烨動了手,也迫不及待興奮地撲了上去。
寧弘烨與其他人不同,他雖然不受寵,卻實打實是個皇子,且是個養在皇後膝下的皇子。世家子弟可以欺負忠勇侯的幼子,卻不敢與皇子動手,因而打起架來猶豫不決畏首畏尾。
相反,寧弘烨卻全無這種顧慮,揍起人來毫不手軟,拳拳到肉,加上旁邊還有個武力值客觀的姜元修幫忙,以及雖然武力值不夠但手腳靈活的紀元,很快就将挑事的一幫人收拾掉了。
架打的舒坦了,姜元修看紀元也就順眼了幾分。
“你為什麽總跟李善過不去啊?”
紀元那張精致的小臉上有幾道紅痕,估計是打架的時候不小心被剮蹭到了,而且沾了些灰塵,看起來髒兮兮的。但這絲毫蓋不住他那快要飛出眼眶的白眼,“你是眼拙還是眼瞎,找麻煩的是我?你要是在看不見趕緊找禦醫給你治治眼,省的拖久了眼睛真的瞎了,到時候姜老不得哭死。”
姜元修目瞪口呆。他自認自己嘴皮子算溜的,別看在外面一本正經裝深沉,在府中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老爺們經常被他氣得怒罵他不孝子。
可沒想到這個平日裏十分傲慢。能智取決不動手,能動手決不動口的紀元,罵起人來也不遑多讓。
“我,剛剛救了你,你,應該感謝我,而不是用這種嘲諷的态度跟救命恩人說話!”姜元修一字一頓,試圖跟紀元講道理。
“別裝了,你就是想打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看李善不順眼很久了。”紀元對着姜元修又翻了個白眼,面對寧弘烨時,神色認真了許多,“多謝。”
“舉手之勞。”寧弘烨神色淡淡,并不居功。
姜元修不樂意了,“紀元你什麽意思?明明是我和弘烨一起救了你,你為什麽只謝弘烨不謝我?”
紀元不耐煩,推開他往營地方向走,“你怎麽跟個娘們似的叽叽喳喳的,你煩不煩啊?”
姜元修緊追不舍,“你不煩,你爺們,你倒是跟我道謝啊!”
“不用謝。”
“你!!”
吵鬧聲逐漸遠去,寧弘烨站在原地沒動,眼神諱莫如深。
後來,後出手的姜元修跟紀元成了之交好友,先幫忙的寧弘烨和紀元,關系倒是一直不鹹不淡。
直到幾人年歲漸長,紀英卓在朝堂之上愈發受倚重,而寧弘烨也在衆皇子中嶄露頭角,姜元修方才恍然。
寧弘烨出手幫助紀元,不是因為看不慣李善欺負紀元,而是沖着紀元忠勇侯之子的身份去的。而紀元一眼看穿了寧弘烨,所以他道了謝,想必後來寧弘烨,也得到了忠勇侯的不少幫助。
至于他姜元修,義氣上頭動了手,所以紀元将他視作同伴,而對待同伴,說道謝的話又太過多餘。
姜元修想通利害關系,忍不住磨牙。
這兩個人明明與他同齡,卻心思深沉的,他拍馬都追不上啊!
此後過了一段相對安生的日子。寧弘烨在李家的學堂和紀家的演武場兩邊跑,李善大概是被他父親耳提面命了一番,至少不再明面上找紀元的麻煩了,學堂裏達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而因為跟紀元相熟,寧弘烨又經常跟着季英卓習武,姜元修也成了忠勇侯府的常客。既是年輕一輩,又常去演武場,紀英卓操練寧弘烨的時候,也會順帶教教姜元修。紀元跟着兩人一起,時日長久,身體也好了許多。
唯一讓紀元頭疼的,是李善不找他麻煩了,李蔓纏人的功夫卻愈發精進了。
紀元是家中幺子,上面有兩個哥哥,導致他對妹妹這種生物極其喜愛。只是生産對身子損傷極大,紀夫人在生紀元時候又傷了身子,紀英卓難得對妻子說了重話,勒令她不許再生育。
從而,有一個親生的妹妹這個幻想,是不可能成真了。
李蔓年幼時天真無邪,終日跟在紀元身後哥哥長哥哥短的,很是讓紀元滿足了一把當哥哥的幻想。只是随着年歲增長,紀元發現李蔓對她的獨占欲越來越強,已經不單單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愛了,因此當她再追着他喊哥哥的時候,紀元非但不覺得滿足,反而只覺得頭疼。
再後來,李家學堂的大儒教不了紀元什麽新的知識了,紀元便外出游學,經常一去就是半年一載。偶有幾次回京,待李蔓得到消息追過去,卻總會因為各種原因與他錯過。
李蔓也哭鬧過,只是李家家主妻妾成群,兒子雖然只有李善一個,女兒卻有一堆,對這個正妻生的嫡女,雖寵,卻不獨寵。
再後來,紀元某次外出游歷時,仁帝突然暴斃,傳言紀英卓扶持皇長子寧弘遠登基為新帝,李氏以“清君側”為名,直指紀英卓協同皇長子迫害仁帝,兵變逼宮,後紀英卓身邊副将叛變,誅殺紀英卓。
一代豪門世家就此落幕。
那時候,寧弘烨遠在西北駐守邊疆,紀元游歷于江南地帶,與京城相隔數千裏。待接到消息,京中已換了天地。
亦,陰陽相隔。
姜元修絮絮叨叨講了一個多時辰,盛成禮也不打斷,只靜靜聽他講着。哪成想他廢話太多,關于自己和紀元的相識翻來覆去講了好幾遍,待講到紀家殒滅之事,又一句話帶過了。
而常代的身份,更是一句也未曾提及。
盛成周不是個多打聽的人,但是他覺得自己聽了一個多時辰的故事,總該将自己的疑惑講出來。
于是他問道:“彌梵大師,不知常代與公子,又有何淵源?”
姜元修一拍光溜溜的腦門,“哎呀,講漏了。”
其實常代與紀元的關系更簡單了。豪門大戶都會有些家養的奴仆,世代為主人家效力。常代的父親是紀家的管家,常代聰穎又懂事,自幼便與紀元玩得來。
後來,當時仍為郡王的先皇生了個小郡主,小郡主的生母是紀夫人的遠方表親,與紀夫人關系匪淺。紀夫人不放心,便将常代送去了小郡主身邊服侍。
這一去,就是一十四載。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我真的越寫越慢了,絕望我也很想說今天真的還有更新,但我的渣手速,我不敢立flag了再也不出去玩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