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聽(7)
祈福過後就是溫聽主動提出要在鳳安寺住上一晚,這跟靳淵原本的打算不謀而合,他卻并無一絲激動,只是稍稍揚了揚眉,“理由。”
溫聽眼睛四處亂瞟,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寺裏齋飯好了沒有,我有點餓。”
靳淵目光沉沉,不言不語。
溫聽默了下,“你看天色已晚,咱們現在往回趕的話,等到了京城,宮門也該下鑰了。”
這算什麽狗屁理由?莫說只是宮門下鑰,就是宮門下刀子,他靳淵要進,誰還敢不開門不成?
靳淵仍舊目光不錯地盯着她。
許是因為身處之地太過寶相莊嚴,也許是靳淵的目光壓力過大,溫聽抵禦了幾秒,敗下陣來,索性自暴自棄道,“我就是不想回宮,我就是覺得那地兒像個牢籠,我呆的不舒服。”
之前終日困在宮中,溫聽的抵觸情緒到還能克制下,畢竟除了妥協,她也沒別的選項可選。
可是今日,靳淵這般随随便便地就把她帶出了宮來,溫聽便忍不住想,這個時間能不能拖的更久些?
甚至,溫聽在拜佛的時候還想過,要不直接跟靳淵說她不是真正的靜安公主吧,興許他還能一時沖動把她給放了,讓她重新回去揚州,回到雲端的身邊去。
只不過這個念頭才剛冒頭,就被溫聽自己強行按壓了下去。
她雖然不算多麽聰慧,卻也不是個蠢人。怪力亂神之事太過荒誕,她若不是親身經歷,也是不會相信的。更何況靳淵年紀輕輕位居高位,若是說他沒有個九曲十八彎的七竅玲珑心,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那簡直是在說笑話了。
靳淵倒是沒想到溫聽不想回宮是這個原因,一時啞了言。
倒不是說這個原因多難猜,實在是這個原因太普通了,普通到靳淵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市井人家經常會有這種小女兒鬧情緒跟父母親人撒嬌的情境,并不罕見。但天家威嚴,真正的靜安公主又是個性格沉穩的人,靳淵倒是忽略了,這假公主也左不過豆蔻年華,正是孩子氣的年紀。
薛朝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照理說,不管假公主是誰的人,總該對公主有一定的了解才對。可是這個假公主生活起居上不拘小節,在他面前又口無遮攔,一副沒有心機單純的模樣。
薛朝勾了下唇。有點意思。
他很随意地站起身子,拍了下溫聽的腦袋,越過她往外走,“不想回那就不回吧。”
徒留溫聽還跪在蒲團上面,一臉懵逼地摸着剛剛被拍了的地方。
剛剛發生了啥?
入了夜,常代服侍溫聽歇下後,才悄悄出了院子。
盛成禮一早就等在了院子門口,見常代出現,也只是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便悶頭往前走。
直到兩人不做聲走了許久,盛成禮方才像是剛回過神來,“公主睡下了?”
常代頗為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常代往常聽靳淵或真或假地抱怨過這個下屬半天悶不出句話來,她只做是玩笑話,畢竟她與盛成禮任務不同,極少有交集,并不知曉他是何樣人。只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能被靳淵信任并放在身邊予以重任的,該是各方面都很出色才對。
結果還真是個悶葫蘆?
盛成禮被常代這一瞪,腳步緩了一緩,還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麽話。可他回想了下,自己也不過是問了句公主睡了沒,免不得納悶,“怎麽了?”
“沒什麽。”常代呼出一口氣,“我給公主喝了安神茶,看着她睡着了才出來的。”
盛成禮“嗯”了聲。
常代不免又有些郁悶。好在姜元修的禪房近在眼前,她也就顧自悶頭往前走。
靳淵早就等在了這裏,他極其少見地穿了一身白色麻衣,神情肅穆,常代叫了聲“公子”,和盛成禮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身邊。
三人沉默地望向一片黑漆的禪房。
不多時,房裏亮起燭光,随着吱呀門響,門扉開啓,一臉佛相的禿頭假和尚笑眯眯地出現在了門口。
“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來的這般早,倒顯得貧僧是個不守時的了。”
靳淵不賴煩地瞥了他一眼,擡腳就往正殿方向走,常代和盛成禮急忙跟上。
姜元修也不阻攔,待三人身影消失,方才嘀咕道:“嗨呀,年輕就是性子急,貧僧也沒說靈位是設在正殿吶。”
果不其然,沒等上許久,三人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腳步明顯比走的時候更加急促了。
“假和尚,你到底把我父母的靈位設在了何處?我現在沒心情陪你胡鬧!”靳淵眉眼間染上不耐,明顯是憋着怒氣。
姜元修終于收起嬉笑的表情,一臉嚴肅滴看着靳淵,“阿元,我只是不希望你帶着沉重的心情去見紀伯伯和紀伯母。”
靳淵一怔,姜元修已經走過他與他對面而立,“阿元,不需要我多說,你自己也該清楚,伯父伯母對你的期盼,也不過是希望你開心。我知道你心裏苦,也并不想勸你收手。只是阿元,既然是祭拜,讓他們安心吧。”
靳淵又是沉默許久方才開口,“我如今是個什麽模樣,他們不會知道的。”
嗓音幹澀發緊,可見姜元修的一番話讓他很是震恸。
“若他們泉下有知呢?”姜元修追問。
“那就讓他們托夢來訓斥我啊!”靳淵雙目赤紅,嘶吼出聲。
“公子!”常代第一次見靳淵這般失态,想要勸說,卻又頹然。
姜元修喉頭滾動,幾次想要說什麽,終究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也罷,你壓抑了許久,宣洩出來也好。”姜元修最終只能這般勸慰道。
鳳安寺後山有片風水寶地,據傳說鳳安寺每任德高望重的聖僧圓寂後,都葬身于此。因為此地太過神聖,不僅是香客,就是寺廟裏的小沙彌,通常都不敢随便過來。
只除了鳳安寺現任住持,寶相莊嚴的彌梵大師。
連常代都覺得不可思議,遲疑道:“彌梵大師,您的意思是,家主和家母的牌位,都設在了此處?”
她看着眼前的祠堂,覺得姜元修在跟他們開玩笑。
偏偏姜元修毫無知覺,還很貼心地給她解釋,“此地風水正好,最适合設靈位了。”
常代呆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鳳安寺各位高僧都設靈于此,那…”
姜元修更覺得不算事了,他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我佛慈悲,普度衆生,只是與紀家諸位施主比鄰而居這點小事,聖僧們不會計較的。”
常代很想說這不是計較不計較的問題,可見靳淵沒什麽反應,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四人魚貫進入祠堂。
祠堂內燭火旺盛,祭拜物品一應俱全。姜元修說是比鄰而居,還真是一點也不誇張。中央佛像居中,左手邊擺着鳳安寺列代高僧的牌位,右手邊擺放着紀家諸人的牌位。
泾渭分明,分庭抗禮,連靳淵都無語了下。
只是他記挂着祭拜的事宜,也不過是分神了一會,就闊步走向了紀家的牌位,一掀衣擺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地面上,千言萬語彙聚到嘴邊,也不過剩下一句:“父親母親,孩兒不孝,來晚了…”
常代緊跟着跪了下去,紅了眼眶,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俯下身去,久久不曾擡起。
姜元修看着他們二人,悵惘地嘆了口氣,推了一把站在旁邊的盛成禮,對着門外擡了下下巴,兩人悄悄走出祠堂,将獨處的空間就給靳淵和常代。
盛成禮本就是很悶的性格,不該問的事情絕對不會多嘴去問。而姜元修又偏偏是個話多的,兩人沉默地站了會,姜元修耐不住了。
“你跟了靳淵多久了?”他抵抵盛成禮,如是問道。
盛成禮沉默了下,方才開口,“七年。”
姜元修繼續追問,“那你知道靳淵的真實身份麽?我不是說他現在這個什麽狗屁宰輔的身份啊!”
盛成禮又默了默,這次連話都不說了,只是搖了搖頭。
姜元修納悶了,“那你都不好奇問問我?”
盛成禮飛速搖了搖頭,
“嘿你這人!”姜元修不樂意了,一把抓住盛成禮的胳膊,将他拖到院內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你越是不好奇不想聽,我就越是要說!”
盛成禮這次不搖頭了,他飛快地蹦了起來,剛要逃跑,不知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下,又坐了回來,只是挺直背脊,嘴巴抿成河蚌。
姜元修嘿嘿一笑,顧自講起來,“從什麽地方說起好麽?唔,那就從二十多年前,京城四大家說起吧!”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個悶葫蘆,都有一顆想要八卦的心!
晚一點應該還有一更(只是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