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苦命人
吃過晚飯後,華臻與樂吟正在擺弄着牆上新生出的蜜語花。而望川正待在廚房老老實實的洗碗,自從莫予告訴了他兩個小姑娘的計劃之後,他便自動請纓将洗碗的活兒全包了,這才免去了吃巴豆鹽巴與辣椒之苦。
“蜜語花蜜語花,你可真美啊!”華臻看着閃着微光的蜜語花贊嘆道。
話剛說完,就見一尺之內的蜜語花都微微拔了個兒,含苞待放的則是悄然張開了花瓣。
“呀,果然是聽到甜言蜜語就長的更快了。”樂吟高興的驚呼道。
“是啊,我平常都叫它馬屁花。”望川從廚房探出頭說道。
“你可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啊?碗洗完了嗎?”樂吟轉過身斜睨着望川。
“快了快了,保證洗的又快又好,随便拿一個盤子可以當鏡子照!”
“行啊,我們等着啊。”華臻嘻笑着回答道。
“洗碗都還堵不住你那張貧嘴。”樂吟想佯裝生氣,最後卻是氣的笑了起來,真是拿這個望川沒辦法。
門外忽然響起急迫的敲門聲。
“望川!望川!”聽起來是莫予的聲音。
樂吟連忙打開門,莫予急忙趕到廚房,後面跟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望川。”
“望川啊!”老人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就嗚咽不語,眼淚直往下掉。
“怎麽了?阿吉,你慢慢說,別急!”
“望川啊!”這位叫阿吉的老人泣不成聲,無法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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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望川放下手中的擦布,看着莫予問道。
“剛剛你讓我去樹洞那兒替你巡查,就碰到他,好像是說有誰去世了。”
“我知道了,阿吉,你快帶我去看看吧。”望川攙扶着哭到顫抖的阿吉走出廚房,往門外走去。
“今天還是沒有把碗洗完,抱歉。”望川突然回過頭對樂吟說道。
“沒事,你快去吧。”樂吟抿着嘴對望川搖搖頭,憐憫的看着阿吉。
“嗯,走了。”
望川與莫予随着阿吉來到一扇半掩着的門前,推開門,莫予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屋裏流的滿地滿床的血,一名男子躺在床上,四肢只剩下了右手,左手斷落在地,露出森森白骨,血肉模糊,兩條腿也被砍斷,還連着皮肉,死去的男子表情安詳。
“他是自殺的!”莫予駭然道,他看到了男子僅剩的右手上還緊緊握着一把刀。
阿吉嚎啕大哭起來,望川則一臉平靜。
“望川,你帶阿吉去那洞外往東走五百米處挖一個坑,我将他的屍首收拾好,就來與你們會合。”
“你一個人行嗎?”莫予擔憂的問道。
“不用管我,我習慣了。”望川疲憊的閉了閉眼,這曜土城經常都有不堪折磨自殺之人,他早就習以為常,只是今日這番模樣,實在是過于殘忍。
“季淩,我送你走吧。”望川睜開眼睛,泛紅的眼眶噙着兩滴淚。
“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望川一回頭,見樂吟癱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恐懼的望着望川。
“你怎麽來了?”望川趕緊一揚手,将裏面的屍骨用被子卷起蓋住。
“你的鑰匙落在了廚房裏,華臻說怕是什麽重要之物,我就趕緊給你送了過來。”樂吟從腰間拿出一把白玉鑰匙。
“這鑰匙不是我的。”望川說道。
“那是莫予的?”
“你快回去吧,這兒不是你待的地方。”望川無力的說道。
“你需要幫忙嗎?”樂吟輕聲問道。
“你幫不了我。”
“那我走了。”
“嗯。”
樂吟走後,望川又重新打開被子,用手将名叫季淩的屍首還原,分別将斷處拼接好,重新蓋上被子,再一拍手,将他的整個床板擡起放在地上。做完這一切,他的身上鞋子已經沾滿了鮮血,仿佛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我來幫你擡吧。”熟悉的女聲又怯生生的響起。
“你……”這次換望川大吃一驚。
樂吟沒有說話,徑直走向床板的另一端。
“走吧。”
兩人默契的同時擡起床板,一前一後平緩的走着,怕裏面的屍骨散了。
“你每次都是一個人處理這樣的事嗎?”樂吟開口打破了這一路上的死寂。
“嗯。你,不害怕?”
“沒什麽好怕的,我當丫鬟的時候還幫廚子殺過一只雞,也幫着處理過府裏的後事。”樂吟冷靜的說道。
“嗯……”
“我可以給你幫忙的。”樂吟回過頭望着望川,眼神真摯。
“可是我不想。”望川望着樂吟苦笑着。
“哪有女孩子來幹這些活。”
“有啊,我就是啊,你不讓我幫忙我才心裏悶的慌。”
“……”
“謝謝!”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被拒絕後仍然這樣放心不下他,望川想說些什麽,又怕詞不達意,只能道一句謝謝。
兩人到達樹洞下,樹洞離地有一人高的距離,兩人靠人力擡實在難以保持床板的平穩。
“看來我還是不能親手将他搬出去了,先把床板放下吧。”
只見望川将床板用手掌輕輕撥起,床板慢慢上升,望川再将手掌向右一轉,床板穩穩的停在了樹洞中。
“莫予在外面等着我,你就先回去吧。”
“嗯,出來這麽久華臻也該擔心我了,我先走了。”樂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身離開。
“等等!”望川又突然喊住樂吟。
“嗯?”樂吟睜大眼睛,疑惑的回過頭來。
“我不能送你回去,你自己路上小心,暫時不要再從季淩門前走過。”
“好,你也是。”
望川看着樂吟離去的背影走遠了,這才縱身躍進樹洞,看到季淩的屍骨,心情又沉重起來。
“季淩,你對自己太殘忍了。”
“你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望川突然問道。
“咚”的一聲,季淩僅剩的一只握着刀的手松開,刀跌落在地上,哐哐當當的響了幾聲。
“刀你還是帶着吧,留在這誰也不敢要。”望川又将刀撿起塞回他手裏,發現他手裏還攥着東西,是一小塊布條。
望川撿起樹洞裏的燈籠,湊近一看,上面只寫了六個字。
“幫我照顧阿吉。”
望川長嘆了口氣。
“你倒是知道我要來幫你收屍,寫給我看的吧。放心吧,就沖你陪我喝過的那十幾壇酒,我也得答應你。”
望川将季淩的床板用手托起,走出樹洞。
不遠處,莫予已經挖好了坑,筆直的站在那兒守着,而阿吉則眼神呆滞的坐在坑旁,眼睛血紅,面容枯槁。
望川走過來,将季淩的屍首連同床板一起放入坑中,掀開了蓋在上面的被子。
“阿吉,你要看他最後一眼嗎。”
阿吉恍然回過神來,見到季淩安靜的躺在那兒仿佛睡着了一般,站起來就要望坑裏走。
莫予一把拉住了阿吉。
“阿吉,你這是做什麽?”望川輕聲呵斥道。
“我與他一同去了,也,也好在黃泉路上有個伴。”阿吉的整張臉皺到一起,泣不可仰。
“他與他的父母在泉下團聚了,你去湊什麽熱鬧。”
阿吉愣住了。
“你還不明白嗎?他今日對自己這樣殘忍的死法,正與當年他父母被殘殺的模樣如出一轍。”
“他每每憶起父母被殺害的慘狀都痛不欲生,日日夜夜無法自控的發狂,你是知道的。如今他将自己與這世間作了了斷,也算是解脫了吧。”
“阿吉,若不是你,他也活不到今天。對了,他還拜托我照顧你。”望川拿出布條,遞給阿吉。
阿吉接過布條,擦了一把眼淚,見到布條上的字,倒是慢慢平靜下來。
“他還是感激你的。”望川坐在阿吉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讓他安息吧,他自己想走的,誰也攔不住,你也攔不住啊。”
阿吉沉默良久,半晌才顫顫巍巍的擠出幾個字。
“把土給小淩埋上吧,晚上風大,冷。”
“嗯。”
三人就徒手将土一把一把的推入坑裏,最後望川起身,用手做了一個撫平的動作,只見地面微光閃爍,即刻就恢複了平整。
“季淩,我們走了,改日再帶酒來看你。”望川最後一次嘆了一口氣。
“小淩啊,你放心走吧。”阿吉又默默抹了把眼淚。
“走吧,阿吉。”
說罷,望川與莫予便攙扶着年邁的阿吉回到曜土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