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顆星
學生們對突然闖來的兩人很好奇，吃飯時都端着碗跑來看，膽子大點的男生更是直接湊到陸星雲面前，嬉笑着向她問好。
雖然她每天都面對顧客，但這樣大點的小孩她應付不來。
池牧看上去很淡定，像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見她有點不自在，便安撫道：“放輕松，他們沒有惡意。”
她點點頭，安靜地吃着碗裏的飯。她也很想跟他們打招呼，但是她才剛表現出友好，外面又有好些個學生圍過來，她只好板着臉，裝作不好接近的樣子。
“他們怎麽都不好奇你？”陸星雲納悶。
先前來接他們的男老師叫格絨汪堆，将圍在左右的學生叫出去，這會兒正返回來，聽到她的問話，自然地接過話頭，“池老師來過好多次了，他們認得他。”
池老師？
陸星雲剛喝了口湯，聽到這話險些嗆出來，池牧到底還有多少個身份等待她去發掘。
她探究地看了眼池牧，沒想到他也正往她這邊看，視線相撞，池牧竟然咧嘴笑了下，她差點以為自己産生幻覺了。
仔細想想，最近他确實愛笑了很多，想到這兒，她也不禁抿嘴微笑。
真好，愛笑的池牧。
“實在抱歉，孩子們特別喜歡看城裏人，他們絕對沒有惡意。”格絨汪堆過來坐下，略微緊張地望着陸星雲，生怕她産生誤會。
陸星雲搖頭，夾菜的動作也沒停下，“沒關系，我也很喜歡他們。”藏族小孩的眼睛裏全是毫不掩飾的天真爛漫，她喜歡極了。
池牧吃完飯，先出去了。剩下陸星雲和格絨汪堆悶頭吃飯。
典型的藏式晚餐呢，酥油茶、糌粑、炖土豆還有幾塊牛肉幹。不過，格絨汪堆的碗裏沒有看到牛肉幹。
她心裏暖烘烘的，想着如何回報他們。想來想去也找不到方式，倒是想起來問池牧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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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池牧以前來過這裏嗎？”
格絨汪堆沒想到，陸星雲和池牧看起來很親密，卻不知道他來這裏的原因。不過他并未多問，老老實實跟她說起池牧與拉波鄉小學的緣分。
五年前，池牧、陸博文和秦漢末來理塘拍星空，夜裏突遇大雨便四處尋找住宿，最後在村裏找到了達瓦家中。得知達瓦在拉波鄉小學讀書，陸博文提議跟着他來學校看看，沒想到學校簡陋的教學條件深深震撼到他們。
他們回去後不久，拉波鄉小學便收到了一批文具和書包。以後的每年，小學總能收到捐款和捐贈的物品，除此之外，他們幾乎每年都會來做天文類的科普，陸博文還會給高年級的孩子講簡單的物理知識。
“給我們捐助的不少，但很少有像他們那樣堅持這麽久的。”格絨汪堆說起往事，全是感動，“他們都是好人。”
兩人邊走邊聊，走出食堂不遠便看到了操場邊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左邊是池牧，旁邊的小孩她不認識。
格絨汪堆告訴她，旁邊的男孩就是達瓦。
兩人挨得不近，卻意外地和諧，看不出半點生疏。他們像是在聊天，偶爾還能聽見達瓦的笑聲。
——
晚飯後，池牧才将準備的文具和書本拿出來，格絨汪堆叫了幾個高年級的男生一起過來搬。陸星雲則負責将東西整理出來，分門別類地遞給前來搬東西的人。
她沒想到池牧竟然準備了這麽多東西，五個男生跑了三趟才搬完。
最後還剩一箱文具，她沒叫人，自己抱着往教學樓走。
沒走幾步，池牧迎面過來，接過她手裏的紙箱，兩人并肩而行。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東西？”
“今天中午。”
原來是去準備文具和書本了，難怪她一直沒有找到他。
“望遠鏡裝好了？”
池牧點頭，“晚上你幫我講解。”他不習慣在人群中講話，往年都是陸博文擔任這個角色，“我？”陸星雲手指自己，不可置信道。
“你也是論壇的人，基本的常識應該沒問題。”
陸星雲心裏很慌亂，自從知道陸星辰的蹤跡後，她便沒再假裝自己是天文愛好者，池牧教她認大熊座，就應該知道她對這些一無所知啊，她怎麽可能會講解天文常識。
除非……他是故意逗她的。
果然，池牧臉上的笑容出賣了他，他分明是在故意逗她玩。
——
出發前。
“你真不去？”
“不去。”陸博文直搖頭，開玩笑，他也是談過戀愛的人，他才不想當超級大電燈泡呢。
“你不去，講解怎麽辦？”
“格絨汪堆是大學生，這些常識他都能講。”
“真不去？”池牧破天荒地又問了遍，見陸博文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他才确認，這人是真不打算去了。
“趕緊上車。”陸博文眼見陸星雲往這邊來，催促池牧上車，“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說完，他匆忙與陸星雲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此時，操場上，學生們都有序地站成一排領取文具和書。每個人都滿懷期待地望着隊伍的最前方，領到文具的學生都緊緊地抱在懷裏，倍加珍惜。
陸星雲想起了小時候，必須用勞動才能換來一套新文具，那時她大概也像他們這樣，小心翼翼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想到他們竟然比她還困難。
“池牧，謝謝你。”她聲音裏帶着哭腔。
“為什麽要道謝？”
陸星雲搖頭，眼裏的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溢。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哭，但就是忍不住。為這些學生們，也為自己小時候的不容易，更多的則是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麽，在池牧面前，她總是忍不住脆弱，明明之前很堅強的啊……
學生們似乎聽到了哭聲，紛紛往這邊看。她趕緊躲到池牧身後，眼淚仍舊肆無忌憚地流，她怎麽就變成了好哭鬼，不能這樣，她不能再哭了。雖是這麽想，她的眼淚一點沒少，在她意識到自己被池牧牽着往暗處走後，她的眼淚更多了。
老天，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淚讓她無暇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池牧才開口。“傻瓜，別哭了。”他的聲音暖暖的，再沒有往日裏的冷硬。手依舊溫暖，抹去眼淚的動作很溫柔。
她想，池牧就是她的良方，藥到病除。
嗚咽聲漸小。
剛剛真的好丢臉啊……她後知後覺，羞得不敢擡頭。
“時間有點晚了，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不能耽誤他們休息。”池牧柔聲道。
“嗯……”
兩人回到操場，格絨汪堆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學生都搬着小板凳坐在操場上，夜空中的主角已經閃亮登場。
今天天氣條件好，非常适合觀測星空。
考慮到格絨汪堆沒有提前準備，池牧并未讓他講解過多的知識，他将更多的時間都安排在實地觀測上。
每個學生在格絨汪堆的帶領下，依次觀看。他們很少見到天文望遠鏡，有些小孩甚至從未見過，每個人都很新奇，在看到鏡子裏的景象時更是激動得哇哇叫。
“下一個。”格絨汪堆不厭其煩地叫着，學生們不斷往前湊，興奮着眼前的景象。
“哇！真好看！”
“好大一顆球！”格絨汪堆糾正，“那是木星。”
學生們樂此不疲，每個人看後都忍不住尖叫。陸星雲受着氣氛影響，也忍不住擡頭看向夜空。
“記憶中第一次看到這麽美的星空是小學二年級，趙叔家的大哥哥告訴我飄在天空的白帶子是銀河，後來還說要教我認大熊座。”她都不記得大哥哥長什麽樣了，卻還記得他答應過她的事。
“那還要我教你……”
“他被人販子拐走了，自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他。”陸星雲情緒有點低落，小時候，她和大哥哥的感情很好，大哥哥不管玩什麽都帶着她。還幫她幹很多家務活，她記得自己夠不到晾衣架，都是他幫她晾的衣服。
“他對我特別好。”她望着天空，輕聲呢喃，“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能不能看到這麽美的星空。”
“他叫什麽名字？”
“嗯？”陸星雲納悶，他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
“說不定可以幫到你。”
“真的嗎？”聽到這話，她眼裏閃着光，不過卻轉瞬即逝，“可我不記得他的名字，小時候一直叫他楠哥。”
黑暗中，始終仰望星空的池牧，收回視線，望着陷入回憶裏的陸星雲，喉嚨發澀，拳頭也不自覺地攥緊。
記憶裏的小姑娘，會是她嗎？
——
“池老師！”格絨汪堆突然沖着他們這邊大聲喊，“快看流星！”
兩人默契地同時擡頭看天空，流星早已消失在天際。
“今天有流星？”
池牧輕笑道：“準确地說，每天都有流星，數量比較少罷了。”
“好遺憾啊……早知道就一直看着天空了。”
“這麽想看流星？”
陸星雲點頭，“當然，可以許願啊！”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她不解地看池牧，對方仿佛在看白癡一樣。
啪——額頭遭到攻擊，池牧手下完全不留情面。
“陸星雲，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怎麽就忘記這位天文愛好者的偏執了呢……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很久以後，池牧對着她店裏供奉的關二爺也曾這樣對她說，
陸星雲，不要搞封建迷信。
